第004章 吃过血馒头的人 作者:青铜穗 正文 正文 月棠从偏院出来,迎面正好遇到乳娘和丫鬟带着何旭的长子。 孩子被乳娘抱在怀里。长得白白胖胖,身上还穿着上好的绸缎。 他在哭,面向月棠的时候,月棠呲着牙齿,朝他比了个两指挖眼的手势。 他立刻哭得更大声,引得乳娘连声哄慰。 月棠笑起来。 何建忠原是个千户,属于放在京畿地界里都不入流的人物。 可是经过密林中的那一夜后,他就一跃成为了武德将军。 随后何家所有人啃着血馒头,开始荣享富贵,就连两岁的稚儿,也裹上了锦衣,奴仆成群。 而那个什么都没做过的三个多月的孩子,却死在了何家人剑下,又落入了饿狼腹中。 月棠掠了掠头发,走到院角扒拉小炉子里的火。 火苗映亮了角落。 天快亮了。 隔壁院里飞来何建忠的咆哮:“事实摆在眼前,是报官还是私了,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我让你选! “总而言之我只有一句话,她必须死! “她必须为旭儿偿命!” 张家人已经来了。 人命关天。死的是何家的长子,自己的亲女婿,他们躲不掉。 来的路上张家人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早就已经心虚:“中间恐怕还有误会,你把她传过来我问问……” 何建忠不依。 张少德愈发低声下气:“人死不能复生,便是杀了她,又能如何? “她已为何家生下长孙,你忍心让孩子死了爹又死娘吗? “你放她去庄子上也好,去寺庙里修行也好,我都认,行不行?” 何建忠拍桌:“没了爹娘还有祖父母!我就要让她死!” 月棠把新的药材倒入药罐,装上水,架上火炉。 水滴掉进火中发出嗞地一声时,管家一个箭步冲进庑廊,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了隔壁院里。 “老爷!大少奶奶,她,她自尽了!” 架上了罐子的火光黯了些许,但随着加入的柴禾,它又愈加亮堂起来! “什么?!” 张夫人率先从隔壁冲出。 紧跟着是张少德父子,何建忠与老二何晖。 所有人都朝着长房奔去。 天微亮了,天际露出了绯色的朝霞。 “又出什么事了?!” 何夫人被惊醒了,隔着窗户发问。 月棠走到门口:“似乎是大少奶奶如何了,可需要妾身过去瞧瞧?” “快去!” 遭此大难,何夫人哪里还顾得上挑人使唤? 月棠到了长房。 开了锁的屋里,四面窗户紧闭。张氏怒眼圆睁倒在桌角之下的血泊中,太阳穴上一个斗大的血窟窿,还在潺潺渗血! 张夫人早就昏倒在女儿尸体上了。 张少德揪住何建忠的衣襟:“姓何的,你赔我女儿!是你们何家逼死了我女儿!” 何建忠牙齿被打落,含着一口血问管家们:“你们干什么吃的?为何让她死了?!” 他是要张氏偿命不错,可在和张家协商好之前她就送了命,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之所以非要等到张家来人才处决张氏,就是防着张家无理取闹。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张氏先前还哭着喊着不是她下的毒,转头她就自杀了!张家怎么会不疯?何建忠也疯! 这时何建忠脸上又挨了张少德一拳,不由怒吼:“这是她畏罪自杀!她就是知道躲不过了,所以才寻死!” “还敢胡言乱语,那我先打死你这个老混账!” 张少德第二拳又打过来了。 张氏的哥哥也气愤不已,把他母亲交给了下人,随后也抡起拳头砸向了何建忠! 何晖焉能袖手旁观? 他冲上去劝架,可谁听他的?先是左脸挨了张氏哥哥一拳,后又遭了张少德一脚。 他气不过,扬手还击! 张氏还躺在血泊里,两家人便已拳打脚踢,交战在一处! 月棠扭头回了上房,把所见所闻细细转述了。 何夫人又惊又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家欺人太甚!” 月棠道:“张家倒打一耙,可需要打发人去告官?” “……快去!赶紧去告官!不能由着他们耍横!” 丫鬟不敢不遵,麻溜去了。 何夫人又伏在榻上大哭:“那毒妇杀了我儿,她还有脸自尽?张家怎么还有脸问罪?!” 月棠坐在榻沿,幽声道:“太太稳住。妾身听说老爷这几年官运亨通,走了大运,因此何府蒸蒸日上,若此时您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偌大的家业可不便宜了他人?” 何夫人听到这里,也不得不强打了两分精神。 何府走了大运,而这大运也是有赖她。 那年她拿出嫁妆钱抢到了两根绝佳老山参给侯府孙少爷救急,后来广陵侯便在下达劫杀永嘉郡主的密令时想到了任用何建忠。 而何建忠拿下了那个差事,后来成功杀了永嘉郡主,凭着这个功劳,从一个千总跃升至五品将军。 能够让永嘉郡主死在何家手上,让何家兴旺起来,那都是她带来的福气! 若自己撒手归天,何建忠肯定不会为她守鳏吗! 他才四十出头,再娶个填房,到时她可不就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想到这些何夫人支起了身子,深深望着月棠:“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明白人。” 月棠叹息:“我得夫人信任,自当处处替夫人着想。 “只是夫人染病已经有些日子,好容易好转,又出了这桩事,也不知是否冲得了哪方神灵? “我听说那些被得罪过的鬼神,或者冤灵,会趁人身虚体亏之时极尽一切手段进行报复。 “太太厚待于我,明日,我定要再去相国寺为太太上柱香。” “……冤灵?” 刚刚才缓和的何夫人,浑身又紧绷起来。 好端端的,哪来的冤灵? 难道就是永嘉郡主吗?! 那位与当今皇帝同日诞生,蒙先帝和先皇后无比宠爱的郡主,也与皇帝一道被高僧预言胎中带煞。 为避凶谶,皇帝少时去了江陵府国舅家,而她六岁起就搬离王府生活在京外,此后除了宗室有召,再不曾在京城露面,就连成亲都是在京郊低调举行。 她与赘婿生下的那个孩子既是他们的长子,也是被先帝首肯为端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可如此金尊玉贵的母子双双枉死在何家人手上,如果要说冤灵,只能是他们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