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毛脚女婿初学记(二) 作者:陶苏 卷好了芯骨,接下来就是炸芯骨。 這活儿不难,就是拿一双大筷子夹着绞着,金林氏說了一遍,李承之便会了。 他接了金林氏递過来的筷子,正在上灶,金秀玉叫了一声“等等”。 她碗柜上方取了一條围裙,拦腰围在李承之身上,转到他背后,系上了带子。 金林氏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承之的长衫,点头道:“是该如此,這样上好的衣料,可不能糟蹋了。” 李承之看了一眼金秀玉,眼神略显古怪,后者一脸无辜地回望。 带子绑得紧了点儿。 李承之不着痕迹地吸了一下气,腰上勒得慌。 他面上却并无异样,神色自然地举着筷子,炸起芯骨来。 坐在灶口的金林氏拍拍屁股站起来,让金秀玉過去接替她的活儿。 金老六将李承之炸好捞出来的一捆捆芯骨,先用芯骨夹滤掉多余的油份,然后一一解开,摊开,晾干。 金林氏则从一個大柜子裡取出来许多方方正正的小木板,上面都整整齐齐钉着大小一致的钉子,有的钉了九個,有的钉了四個。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见金老六将晾干的芯骨,一根一根穿在钉子上。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流程,但猜测這木板是为了蜡烛成形用的,便问道“這木料可有讲究?” 金老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暗叹生意人头脑就是精明,一口就說到了点子上。 “這木板,用的是松木,若是杉木這般的软木,日子久了,钉子便易松动,因而硬木比软木合用,最佳便是杂木。” 李承之点头赞同。 金林氏和金老六两個人一起,已将木板一片一片都穿好了芯骨,放在一旁备用。 原本用来炸芯骨的便是拿乌桕脂加热化开的油,如今芯骨已经全部炸完,金老六便往锅裡添满了乌桕脂。 金秀玉加大了火,不多会便将脂体都化成了油状,等油都开了,便慢慢去了柴,减小了活力。 只见金老六拿手指在油面上探了探,点头道:“油温正好,开始罢。” 金林氏便递了一块穿了四根芯骨的木板上去,金老六接過来,倒拿着木板,将芯骨都悬挂在下方,往油裡一浸,直达芯骨根部,然后往上一提,将木板倒放在一张大大的木桌上,四根芯骨成了支撑木板的四條腿。 李承之仔细看去,只见四根芯骨外表都沾了一层油膏,慢慢地往下流,形成上小下大的形状。 金老六手脚极快,金林氏配合又十分默契,如法炮制,手势如同兔起鹘落,不大一会,便摆满了一桌的木板。 接下来金老六沒有继续拿新的木板過来浸油,而是将已经浸過一次,第一层油膏已经冷却凝固的木板又取過来,再浸了一次。 如此重复,慢慢的,芯骨外表裹着的油膏越来越厚,渐渐地就形成了人们平日所熟悉的大蜡烛的粗细和形状。 李承之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這蜡烛成形,眼睛不自觉地越瞪越大。 “是否觉着,這小小的蜡烛,也有這般复杂的工艺?” 李承之侧過头,金秀玉正笑眯眯地同他耳语。 “這便是你平日所作的活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秀玉点头。 李承之默默地看着她,狭长的桃花眼一眯,锋芒内敛。 他低下头去,湿热的气息正喷在金秀玉耳垂上。 “做了我李家的少奶奶,便不必如此辛劳,只管吃香喝辣,耍牌斗鸟,岂不快活?” 他嗓音低沉,分明是在诱惑。 金秀玉瞪了他一眼,忽然扯开了喉咙,大声道:“咱们小户人家,原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鄙手艺,哪裡及得上你李家大宗的买卖,大少爷若不耐烦,只管脱了围裙,去巡视那百十来家商铺便是。” 她既高声且不耐,金林氏和金老六都回過头来,看着李承之。 李承之瞪了金秀玉一眼,回头忙笑道:“士农工商,无分贵贱,真個论起来,工倒排在商前头,我這生意人,才是下九流呢。” 金林氏嗔道:“姑娘家家的,见识浅,大少爷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金老六饱含深意地注视了女儿一眼,金秀玉脖子一缩,只觉所有小心思都被父亲看透了。 李承之笑道:“且让我试上一试。” 他走上前去,从金老六手上接過一块還未曾浸過油的木板,往油面上一探。 “嘶——” 金秀玉一惊,扑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嘴裡慌道:“可是烫着了?” “必是手势不对,让那油给烫了,快去外头拿冷水冲洗。” 他话還沒說完,金秀玉早已拉了李承之,风风火火跑出去。 院子裡正有一盆冷水,金秀玉握了他的手便往水裡泡,拿出来一瞧,果然食指中指两個指尖上,各起了一個泡。 她握着這两根修长的手指,皱起了眉头。 “不過是烫了,不妨事。” 李承之轻声說着,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手上,而是看着金秀玉的脸。 “這就叫富贵命,你呀,天生不是做活的人……”金秀玉埋怨着,抬起头来,剩下的话都落回了嗓子眼裡。 這目光柔和地,真能滴出水来。 手上一暖,竟是被对方反握住了。 金秀玉一惊:“做什么?快放开!” 她一面說着,一面眼神便往厨房那边飘去。 李承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老神在在道:“你這女子,太過滑头,既是叫我逮住了,哪能轻易放手!” 金秀玉几下挣脱不开,不知不觉脸上也染了一层红晕,明明是朗朗乾坤,总觉得仿佛在偷情一般,尤其是父亲母亲随时可能出来见到。 “你,你快放手!這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李承之却偏偏不放,只管牢牢抓住了,任由她挣扎,倒似那戏耍老鼠的猫儿,找到了乐趣。 院门忽然“彭彭”乱响。 李承之一惊,放开了手,倒叫金秀玉猝不及防,差点跌了一個趔趄。 金秀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扭身跑去开门。 只是自从李承之醉卧金家,她這般瞪眼已有好几次,這回這一瞪,她自觉凶狠,却不想,练习得多了,反而瞪出一星半点的风情,惹得李承之心中一热。 院门一开,只听金秀玉扬着嗓音道:“杨婶子,怎的今日来串门?可有事?” 门外的正是那日前来通风报信的杨婶,她虽是听着金秀玉的问话,眼神却越過她的肩膀四处乱扫,及至扫到李承之,目光陡然一亮。 “婶子?婶子?” 杨婶一惊,目光回落到金秀玉脸上,才想起对方正在问自己话,忙道:“啊!沒什么大事儿,就是今儿早上我那乡下弟弟捎了一筐新鲜的葡萄来,都是自個儿家裡种的,我借花献佛,拿過来叫你们尝尝鲜。” 她一面胡乱回答着,一面将手裡的藤篮往金秀玉手裡塞,裡面果然有满满一篮子的葡萄,個头大,颜色艳,倒真是在时的成熟葡萄。 将篮子往对方怀裡塞的同时,她的眼神又往院子裡某处溜去。 金秀玉接過篮子,道:“婶子有心了,进屋裡坐吧。” 杨婶回過神来,慌乱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我還得回家做活呢,這就走了。回见,回见。” 她一面挥着手,一面转過身去,三步一回头,倒像這金家有什么宝贝叫她看上了,走的那叫一個恋恋不舍。 金秀玉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了一会,掩门回了院子。 “這杨婶,古古怪怪的。” 她抱着一篮子的葡萄,嘴裡犯了嘀咕。 李承之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這一篮子葡萄還未放下,院门又“彭彭”响起来。 金秀玉忙将篮子往李承之手上一放,转身去开门。 “豆儿在家呢!” 這次却不是杨婶了,而是花婶,也是当天来报信的其中之一。 “花婶子可有事?我爹我娘都在呢,快进来坐。” 花婶子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院子裡看,一面說道:“啊,坐就不必了,我就是给你们家送点东西。” 也是送东西? 金秀玉心裡疑惑,嘴裡问道:“什么东西?” “啊?啊!就是几條活鱼,我那小叔子今早刚下河捞的,可新鲜呢!” 金秀玉盯着花婶的脸,见她嘴裡回答着,脖子伸得老长,眼神只管往她身后的院子裡飘着。 金秀玉回過头去,满院子啥都沒有,就只有李承之,撅着屁股往盆子裡倒水,大约是用来清洗葡萄的,也沒把正脸朝這边,就是個背影。 她扭過头来,问道:“花婶子,我家院子可有好东西?” “啊?啊!”花婶回過神来,讪讪笑道,“哪有什么。啊是了,這两條鱼你赶紧拿去养起来,中饭好做了吃,又肥又鲜,炖鱼汤最补身子。” 她手裡果然提着两條活鱼,交予金秀玉。 “這怎么好意思呢?倒叫婶子破费了。” 花婶忙摆手道:“都是自家捞的,不费钱,只管拿去,我這就走了啊。” 她也是一面往外走,一面扭头往裡看。 金秀玉也不說什么,就是盯着她,大约花婶也察觉到自個儿行为古怪,加快了脚步,匆匆就出了金玉巷口。 金秀玉提着鱼返回院裡,拿一只小木桶盛水养了。 然后,便默默地盯着李承之看。 李承之只做无辜模样,疑问道:“盯着我做什么?” 金秀玉眯起眼睛,說了句:“這事儿,有鬼!” (擦汗,幸亏赶上了,還好沒有开天窗。亲们给点推薦评论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