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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古怪

作者:未知
李慕禅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他很快回来,拿着一只紫檀木匣,一尺见方,进屋将床上的六颗舍利收进去,温润如玉,弥漫着淡淡清香。 恭敬拜了几拜,将木匣放到窗前的案上。 然后拿起那本薄册子,沒急着翻看,又轻轻放下了,反而拿起那串紫檀佛珠,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此时,屋内的清香越来越浓,极似麝香,飘入鼻中,他顿时精神一振,神清气爽,仿佛刚出定的感觉。 佛珠共三十六,大小相似,皆龙眼大小,细腻光滑,泛着一层油光,珠子裡隐约闪现一种奇怪的纹理。 這纹理若有若无,偶尔一闪,待仔细看,又什么看不到。 拿在手心,只觉心静神清,气渐渐平伏,李慕禅已达初禅境界,感觉敏锐远胜常人,觉出此珠的异样。 這串佛珠有镇定心神之效,对常人而言,用处不大,戴着只觉心平气和罢了,对他而言,却是益处无穷。 常人未经禅定修炼,心思粗乱,而不自觉,如大风乱刮,他禅定功夫深,心思修得细腻敏锐,如清风徐徐,如丝如缕。 這串佛珠能清静心神,如一颗定风珠,但威力细弱,定不住常人粗乱的心思,却可定住他的杂念。 他想了想,放下佛珠,合什对其一礼,然后挂到自己脖子上。 从沒听說過大雷音寺,天下寺院何其多也,想要寻到,可能這串佛珠就是线索,自己戴着,說不定能碰到机缘,况且,对自己也有用处。 至于对死者敬与不敬,他却不放在心上,他死過一回,了解生死大奥秘,已是看破了生死。 他手腕上的佛珠是师父遗物,不過沒這般效果,只是寻常的檀木珠罢了。 接着,李慕禅慢慢拿起那本薄册子。 能被济空大师一直带着的,又参悟不透的,想必不是什么俗物,他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 他盘膝坐上云床,先不打开,细细抚摸,這册子的材质古怪,似纸非纸,似帛非帛,不知何物所制。 他定力极深,明明好奇之极,却能抑住冲动,慢慢体会,感觉到了自己心湖波动,显然,此册对自己事关重大。 细细体会過后,他慢慢翻开。 他不由失笑,仅有一页而已,有些厚罢了,胜過寻常纸张的五六页厚,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图画。 *********************************************** 一株巨大的莲花在湖面上盛开,一人盘膝坐在巨大莲花上,浑身迸射光芒,如一轮太阳,光芒掩住他五官,仅看清一個轮廓。 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他跏趺而坐,双手结印,宝相庄严。 這人双眼紧闭,做入定状,额头有一只竖眼,左胸口有一朵莲花代替了心脏,李慕禅凝神望去,莲花似乎在旋转。 他“咦”了一声,凝视這旋转的莲花。 渐渐的,他神情变得恍惚,只觉浑身酥软,畅美难言,恨不得永远如此,身体越来越轻,飘飘欲飞,似欲投入虚空。 他双眼蓦的大亮,手一松,册子滑落床上,双手迅速结出大金刚印,随即定住,浑身一动不动,所有一切都停住,呼吸,血液,思维仿佛都停止了。 此时的他,神情庄严肃穆,如寺中大佛。 半個时辰過后,他松开手印,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清亮柔和,脸色却变得黯淡,仿佛大病一场。 长吁一口气,他暗道好险,差点儿着了道,亏得自己禅定功夫深,换了一個人,怕是已经灵魂离体了。 他修行至根本禅,脱离欲界,中间艰难之极,经历了重重幻境,压伏了无数阴魔,才进入色界。 亏得有這诸多经历,他心志坚如磐石,才能及时醒觉脱身,否则,迷失于畅美之中,难以自拔,下场怕是魂飞魄散。 又扫了一眼图画,却再无异样,莲花心定住不动,沒再旋转,好像刚才一切皆错觉。 他皱着眉头思忖,照理来說,济空大师不会害自己,但這幅图确实古怪,定是蕴着什么大秘密。 他往下看,图下有一行字,乃梵文,他从师父处学得梵文,认得這几個字:“观天人神照经”。 他凝神思索這几個字,观天人,神照经,還是观天人神照,经?還是观,天人神照,经? 翻来覆去咀嚼這几個字,這几個字裡蕴着這幅图的秘密,如今看起来,這观天人神照经不是什么武功秘笈。 他感觉极敏锐,常人可能感觉不到,他却能体会出,這幅画弥漫着一股庄严肃重,堂正浩大,绝非邪物。 难不成是自己方法不对? 观天人神照经,又是梵文写就,难道需在脑海中观想此图?這是密乘独特的修炼法门,他也有涉猎。 他想到就做,再细细看了一遍此图,放下后双手结印,合鼻定息,再次进入禅定之境。 *********************************************** 一刻钟功夫倏的過去,他慢慢睁开眼,眉头紧锁。 委实古怪,這幅图竟无法观想,闭上眼,努力观想,眼前却一片黑暗,仿佛无尽的虚空。 寻常人若闭上眼睛,眼前是漆黑一片,他平时入定,闭上眼,眼前却一片光明,如沐浴在阳光下,乃心中明光点亮。 如今却变成了黑暗,好像禅定功夫一下废去,成了常人。 他放弃观想,又闭上眼睛,再次入定,很快眼前泛起光明,心神宁静祥和,舒畅无比,如往常入定一样无二。 他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如此看来,還是這幅图有古怪。 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他按捺急切焦躁之心,抚平心湖,恢复了宁静,把薄册子收了起来。 细雨停歇,太阳出来,阳光普照之下,万物格外清新明亮。 澄静寺的空气都是宁静的,周围鸟儿叽叽喳喳的清鸣,使這裡虽清静,却不失生机。 他出了庙门往后走,后面二十几米的斜坡上有一处平地,竖了一座石塔,尖顶圆身,与他同高,直径一米,朴实无华。 他小心翼翼把檀木匣放到塔中,裡面已经有了一只木匣。 放好后,他冲着石塔合什一礼,喃喃自语:“师父,大师,愿你们在西天极乐相逢,成为好友。” 然后,他转身离开,往山下而去。 ******************************************** 村子裡热闹起来,炊烟袅袅,清新的空气中泛着青烟味儿,整個村子上方笼罩着轻烟,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孩子们都跑出来,三三两两,追逐嬉闹,笑声清脆,故意往水湾裡跑,踏着水,欢快不已。 不时有大人们高声吆喝,有的是唤孩子回家吃饭,有的是责骂他们胡闹,湿了衣裳。 大人小孩们见到李慕禅,都是合什一礼,神情恭敬。 当今皇帝崇佛,僧人在大衍朝地位甚高,李慕禅平时宁静从容,智珠在握,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在村裡地位也极高。 李慕禅一一合什還礼,神情沉静,一言不发,脚下不停,一会儿回到了家,收起了沉静,露出笑容。 推门进去,便见花圃旁站着父亲李柱子,正背着双手,弯腰看着花圃裡面,一脸心疼的模样。 “爹!”他走過去,笑道:“花开花落皆是天意,何苦徒自伤心?” 他知道,父亲是心疼花朵被雨打落了。 李柱子转身一瞪眼睛:“小子,少来這一套,甭跟我讲這個!” “好好,……大哥回来了吧?”李慕禅笑道。 “嗯,前脚刚进门!”李柱子点头,又望向地上的花瓣,一脸的心疼。 李慕禅笑道:“爹你這样,娘瞧见又要說风凉话了!” “她敢!”李柱子鼻子一哼,却迅速一瞥正屋。 李慕禅忙收敛笑容,装做什么沒瞧到,心下却暗笑不已,正色道:“我去瞧瞧大哥!” “等一会儿!”李柱子忙一摆手,压低声音:“他们小两口一個月不见了,你凑什么热闹?!” 李慕禅笑笑:“但愿两人别再吵起来!” “唉……”李柱子摇头叹气,低声道:“老张的孙子都六岁了,爷爷叫得那個脆呀,這個老家伙,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显摆……” “别急呀,孙子会有的。”李慕禅道,忙转身便走。 父亲的這一套话他已经眼熟能详,接下来就会埋怨:当初你不该去当和尚,要不去,现在都成亲了,老大给不了我孙子,老三你也成啊! 进了屋,他露出笑容:“大哥!” ******************************************* 正屋八仙旁边坐着一個蓝衣青年,三十余岁,削瘦身材,脸如冠玉,目似朗星,实是翩翩不凡的美男子。 他唇上留一抹小胡子,更增几分成熟潇洒的气度,正大马金刀坐着,手上端着茶盏,气势不凡。 见到李慕禅,他抬头望来,双眼炯炯,似能直透人心,沉着脸点点头:“三儿,又去寺裡了?” 李慕禅看着大哥李慕风,暗自赞叹一声,如此人才,怪不得大嫂倾心,死活要嫁给他,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慕禅過去坐下,笑着点头:“嗯,去打扫了一下,……這场雨下得好哇。” 兄弟两人感情极好,不過,男人之间,說话也不多。 “三儿,我已经弄妥了。”李慕风放下茶盏,缓缓道:“這次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李慕禅替他续上茶,笑道:“還沒到开府時間罢?” 李慕风道:“要在十一月开府,我跟金统领說了你,他等不及,非让你先過去看看。” “好啊,多谢大哥了。”李慕禅笑着点头。 他心思一转,定是大哥在那金统领跟前狠夸了自己,惹得金统领心痒,若不然,依大哥铁面无私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破例。 如此瞧来,這金统领也是個爱才之人,只要有本事,与他不难相处。 “跟我客气什么!”李慕风摆摆手,正色道:“三儿,你好遮遮掩掩,什么事都留一手,這次可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 李慕禅摸摸光头,笑着答应:“好!” 兄弟两個正說着话,大嫂赵依依进来:“吃饭了!” 她穿着一件青碎花罗衫,又素淡又俏丽,更加楚楚动人,进来后,只看向李慕禅,仿佛沒李慕风這人。 李慕禅暗自摇头,两人還闹别扭,沒能合解,委实愁人。 他笑眯眯的道:“好,大嫂,尽管端上来罢。” “赶紧洗手!”赵依依白他一眼,一扭柳腰出去了。 李慕禅不以为意,呵呵笑了笑,凑到大哥跟前,低声道:“大哥,這次回来沒捎点儿东西给大嫂?” “捎什么东西?”李慕风一怔。 “胭脂啦,水粉啦,唉……”李慕禅摇摇头,无奈的望着他,觉得自己正对牛谈琴。 這個大哥,看着风流潇洒,气度不凡,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是個不懂风情的,行事方正,一板一眼。 而大嫂又是千金小姐,看着楚楚动人,却也是有脾气的,两人凑在一起,委实麻烦无穷。 “我不想惯她一身毛病!”李慕风摆摆手,皱着剑眉哼道。 李慕禅苦笑:“大哥,女人嘛,不能与她一般见识的,能哄着就哄着,家和万事兴嘛!” “我可沒那功夫!”李慕风沉下脸,冷冷道:“我還想她哄着我呢,唉……,甭說這個了,扫兴!” 李慕禅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怒气冲冲,知道再劝无益,听不进去的,只能长叹一声,闭上了嘴。 ************************************************* “什么,明天就走?!”李慕禅母亲秦氏大声道。 此时,一家五口正坐在桌边吃饭,听到李慕禅明天要随李慕风一起去梅府,秦氏顿时失声叫道。 她一向温婉柔和,說话慢声细气,一派大家闺秀风范,罕有這么大声。 李慕禅放下筷子,拉過她的手,笑道:“娘,我是去梅府,又不是别处,隔着這么近,說回来就回来了,……况且,還有大哥照料呢!” 秦氏抽回手,白他一眼,沉着脸哼道:“怎么說走就走?……不成,要去,等過完了年再去!” 李慕风急忙道:“娘,机会难得,過了年太晚!” 秦氏沒好气的哼道:“晚就晚,我可舍不得三儿這么早就去!” 她虽然四十多岁了,却仍有小女儿的刁蛮,时不时会蛮不讲理,三個儿女当中,对李慕禅最是宠爱。 “爹,你看……”李慕风望向父亲李柱子。 李柱子咳了一声,放下筷子,点点头:“你都這么大了,做事還不周到!……怎么不早早跟你娘說一声,也好有個准备!” “這不是……”李慕风待要辩解。 李慕禅忙打断了,笑道:“是是,爹說得是,都怨我,沒跟娘早早說。” “你才十七,懂什么,都怨老大!”秦氏哼道。 “好,是,都怨我!”李慕风苦笑,无奈摇摇头。 李慕禅冲大哥笑笑,甚是得意,惹得他瞪了一眼。 李慕禅甚是享受這般感觉,在外面,自己是有道高僧,地位不俗,但在父母面前,自己永远是小孩。 赵依依低着头,抿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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