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目光依旧眷恋地扫过远方墨色的天际线,那里空无一物。
“豹三,”她顿了顿,气息微弱,“派人在这里守着,日夜轮班,不能松懈。如果……如果他们回来了,无论什么时候,立刻派人回去告诉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残存的力气,却也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那是绝望中挣扎出的期望。
这一个月,日复一日,她像一尊望夫石般守在这里,祈祷着,等待着,期望那虚无缥缈的兽神能垂怜她的子民,她的伴侣。
然而,回音只有风声,苍凉而空旷。
“族长,您放心。”豹三应声,手臂用力,稳稳地托住林芝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您小心脚下,这里有些碎石。”
他搀扶着林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从城墙垛口往下走。
林芝的身体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城墙下,月,穿着一身干净的兽皮小袄,正踮着脚尖焦急地张望。
她那双遗传自林芝的明亮眼眸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闹作一团。
一只皮毛油亮的小狐狸,追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崽的短尾巴,互相扑咬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嬉闹声,滚成一个毛球,浑然不知家中笼罩的愁云惨雾。
月最先看到了从阶梯上慢慢走下来的身影,她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身板。
最近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姆总是望着远方发呆,眼神空洞得让她害怕。
她也很久没有见到狐松兽父和腾蛇父了,熊父总是叮嘱她和弟弟们要乖,要多陪姆说说话,不要惹姆生气
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乖了,每天都努力地不吵不闹,为什么姆还是不开心呢?
“姆!”月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她小跑着迎了上去,仰起小脸,担忧地看着林芝苍白的面容,“姆,你下来了?我带着弟弟们来接你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林芝的目光缓缓聚焦,看到女儿关切的小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勉强扯动嘴角,蹲下身,用尽全力张开双臂。
月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淡淡的奶香和阳光的味道。
林芝将女儿紧紧地搂住,仿佛要汲取她身上的暖意来抵御心中的寒冷。
就在这时,那两个玩闹的小家伙也发现了母亲,兴奋地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撞进了林芝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本就虚弱的林芝撞倒在地。
“哎呀!”月被撞得闷哼一声,立刻从林芝怀里挣脱出来,叉着腰,对着两个懵懂的弟弟怒目而视,小脸涨得通红,“你们在干什么呀!没看到姆身体不舒服吗?动作轻一点!”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语气严厉,带着长姐的威严。
狐崽和熊崽被姐姐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兴奋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小狐狸耳朵耷拉下来,蓬松的大尾巴瞬间夹紧,小熊崽也缩了缩脖子,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害怕地看着姐姐,一步步往后退,躲到了一旁,不敢再上前。
看着眼前这一幕,林芝紧绷了一个月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笑意很浅,像冬日里短暂的阳光,一闪即逝,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但她确实笑了,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被孩子们的天真逗乐的暖意。
她没有插手幼崽之间的纷争,只是静静地看着。
“姆,你笑了!你笑了!”月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脸上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她清澈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担忧和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开心。
她凑近林芝,小声地,带着一点点不确定和试探地问,“姆,是因为我教训弟弟们,你才开心的吗?”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或许这就是让姆重新展露笑颜的方法。
原来姆是喜欢看她管教弟弟们的!
那简单,以后她就多严厉一点,一定要让姆每天都能笑一笑。
她挺起小胸脯,暗暗下了决心,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能让姆开心起来的绝佳办法。
“姆,我们快回去吧,”月收起刚才“凶巴巴”的表情,又变回那个乖巧的女儿,轻轻拉了拉林芝冰凉的手指,“熊父肯定做好饭了,热乎乎的,正在家里等我们呢。”
林芝的心被女儿稚嫩的话语熨帖了一下,沉重的心绪稍稍松动。
她反手握住月温热的小手,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冷的身体。“好,我们回家。”她
轻声重复,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孩子们承诺,“我们回家。”
她牵着月,月像个小大人一样,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小小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身后,小狐狸和小熊崽互相看了一眼,不确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姐姐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人,姆似乎也没有不高兴?
它们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莽撞,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狐狸夹着尾巴,小熊崽也收敛了憨态,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踩着母亲和姐姐的脚印往兽王城里走。
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林芝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侧的女儿身上。
她这才惊觉,月不知何时已经成功化形,褪去了幼崽时期的懵懂兽态,显露出清晰的人形轮廓。
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气,但五官已经能看出她未来的秀丽。
不仅如此,月似乎也长高了一大截,以前只到她大腿,现在已经快到她腰间了。
兽皮小袄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短小,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
原来,在她沉浸在无尽的等待和忧虑中时,时光并未停滞,孩子们在悄无声息地成长。
她错过了女儿化形这一重要的时刻,错过了她长高的每一个瞬间,错过了多少她们本该共享的欢声笑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涌上心头,让她握着月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
与此同时,在远离兽王城的禁地深处,狐松与腾蛇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条庞然巨蟒,将他们困在了这片散发着奇异果香的禁地。它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孕果树周围,金色的竖瞳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既不攻击,也不靠近,却断绝了他们所有逃离的念头。
每一次,当他们试图悄悄溜走,那巨大的蛇尾便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卷来,或者蛇头轻轻一摆,强大的气流就将他们推回原地,精准地丢回那几株新生的孕果树旁。
日子在绝望和困惑中一天天流逝。
他们不明白这巨蟒的意图,为何留下他们的性命,又为何执着于这些能孕育生命的果树。是守护?
还是另有所图?
他们将从部落带来的所有孕果种子小心翼翼地种下,用石片和爪子刨开坚硬的土地,引来附近微弱的水源浇灌。
他们清理了被火烧焦、只剩下枯黑残骸的旧树桩,将新栽的树苗围起来。
他们甚至尝试着与巨蟒沟通,发出试探性的低吼和嘶鸣,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巨蟒吞吐蛇信时细微的“嘶嘶”声,以及那双毫无波澜的金色眼眸。
食物匮乏,他们只能依靠捕捉一些禁地边缘的小型猎物和采摘少量可食用的植物果腹,时刻提防着巨蟒的动向,精神高度紧绷。
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直到有一天,巨蟒看守他们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它不再时刻紧盯着他们,有时会长时间地望向禁地深处,庞大的身躯也显得有些焦躁,蛇信吞吐的频率加快,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偶尔会发出一两声低沉烦躁的嘶吼。
狐松和腾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
巨蟒似乎被别的事情分心了,这是他们逃离的最佳时机。
趁着巨蟒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禁地深处,庞大的身躯微微挪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时,两人屏住呼吸,像两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动了。
狐松发挥着狐族的灵敏,脚步轻盈地穿梭在树丛和岩石之间,腾蛇则紧随其后,蛇类的本能让他能更好地贴地潜行,减少声响。
每前进一段距离,他们都会忍不住回头,确认那金色的竖瞳没有再次锁定他们。
幸运的是,巨蟒似乎真的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并未立刻发现他们的逃离。
直到身后再也感受不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们才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席卷了全身。
当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靠近兽王城时,季节早已轮换,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宣告着夏季的到来。
这几个月里,兽王城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兽潮带来的影响深远,许多在荒野中挣扎的小部落,甚至一些曾经规模不小的部落,都在灾难中失去了家园。
听闻兽王城成功抵御了兽潮,并且拥有更安全的城墙和更稳定的秩序,幸存的兽人们拖家带口,陆陆续续地跋涉而来,寻求庇护。
一时间,兽王城涌入了大量的外来者,既有数百人的大部落,也有仅剩几十人的小团体,原本宽敞的城池变得拥挤不堪。
而曾经隔河相望,与兽王城有过摩擦的石部落,却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那场恐怖的兽潮摧毁了他们的聚居地,没有人确切知道石部落的兽人最终去了哪里,是全部丧生,还是流落到了更远的地方,都已无从考证。
面对骤增的人口压力,林芝与部落中的长老们紧急商议对策。
他们决定再次扩建兽王城,将城墙向外延伸,容纳更多的兽人。
同时,林芝没将部落中储存食物的技巧,如风干、腌制、挖掘地窖等方法,以及制作藤甲增强防御的工艺,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新加入的部落。
对于那些实在无法在城内安置,但又愿意依附兽王城的部落,林芝则派遣了经验丰富的兽人战士和工匠,去帮助他们在兽王城附近选择合适的地方,重建家园,并提供必要的物资援助。
尽管城内事务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林芝依旧会每天抽出时间,登上那段熟悉的城墙。
她会站在当初等待的位置,目光执着地投向远方,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她在寻找,寻找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狐松和腾蛇,是否会像奇迹一般,出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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