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讨厌的人
桌边盆栽里放着一株蔫了许久的仙人掌，从根部腐烂发黄，了无生机，更加显得包厢里的环境沉闷不堪。
叶昭昭打了个呵欠，看了眼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距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周一早晨是班主任的课，不能迟到。
她拍了拍旁边女生的肩，眼神示意自己先下机。
隔壁职高的女生看了她一眼，熬了通宵的双眼变得通红，又转头一刻不错的盯着游戏里的厮杀，鼠标键盘点击得啪啪作响。
叶昭昭匆匆去卫生间洗漱完，推开网吧的大门，有些不适应已经大亮的天光，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睛。
下过雨的地面还没干透，脚踩在上面溅起一朵朵小水花。不知被谁丢弃的烟头还残余着一点星火，即刻浸软熄灭。
一中的后巷离校门口有段距离，左右都是网吧和游戏厅，桌球厅等娱乐场所。
不少小馆子还忙得热火朝天，一些学生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早饭就往学校赶。
叶昭昭还没到校门口，就遇见了宋思远。
作为从小到大关系不错的玩伴，周围不少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对此，两人嗤之以鼻。
宋思远穿着一中蓝白色相间的校服，头发理得很短，少年朝气蓬勃。
见他手里提着一袋刚从便利店买的早餐，叶昭昭不打招呼，自发从里面拿出面包和一盒牛奶。
宋思远也没介意，打从幼儿园他俩同班，就没少被叶昭昭欺负。
就这样一路升到了高中，中考过后，成绩优异的宋思远直升一中重点班。
本来成绩一般的叶昭昭，却靠着她爸托关系花钱硬是整来一个重点班的名额。
凑巧又分在同一个班。
两人吵吵闹闹刚走到教学楼，就被执勤的学生会成员给拦了下来。
戴着红袖章的尖下巴女生上下打量叶昭昭，严声质问，“这位同学，你的校服呢？”
叶昭昭穿着一身短裙，裙摆刚到大腿根。她咬完嘴里最后一口面包，才含糊不清地回应，“不好意思啊，忘穿了。”
如此理直气壮。
女生被她敷衍的态度激得哑口无言。
叶昭昭抬脚要走，站在一旁的男生这时淡淡开口，“开学一周了，怎么没见你忘穿其他衣服？”
宋思远一下没忍住，幸灾乐祸笑出声。
叶昭昭玩味望向声音来源，是她的前桌。
顾斐的校服外套里简单套着件黑t，愈发称得眉目清冷。
他和前半个月刚经历过军训的大多数人不同，皮肤依然很白，又高瘦。
第一次见到他时，叶昭昭不善言辞，却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天龙八部》里那句“新月清晖，花树堆雪。”
这样的脸孔，有着轻易使女生动心，带出去能够极大满足虚荣心的帅气。
只是相处过后，她才知道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好看无害。
叶昭昭轻笑一声，靠近顾斐，踮起脚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什么都穿了？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嗯？”
她的语气暧昧，声调上挑，带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廓。
顾斐不着痕迹别开头，与她拉开距离。
好似身体力行拒绝她刚才的提议。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宋思远笑完，义气站出来打圆场，“大家同学一场，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这次就算了吧。”
谁知尖下巴女生又愤愤盯了他一眼，音量拔高，“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不知道不能带食物进教室吗？你们俩老实去登记！”
宋思远自认倒霉，不情不愿扔掉手中还未吃完的三明治。
叶昭昭挑眉，娴熟地写下自己的班级名字。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揶揄顾斐，“没事少关注我啊。”
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回应。
他俩走后，执勤女生好奇看了眼叶昭昭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就她这样，和你一个班的？”
顾斐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自己，漫不经心点点头。
女生撇撇嘴，“我听说她在初中部时就出了名，年纪小胆子却挺大，仗着家里有钱捐了几栋楼，平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没少闹事。”
蓦地话音一转，“她旁边那位我以前见过，成绩不错，常年在年级榜前几名，不知道怎么总和她混在一起。”
顾斐没应答。
尖下巴女生见怪不怪，目光落在叶昭昭和宋思远渐行渐远的身影，刻薄一笑，“嘁，我最瞧不起这种不知检点的女生。”
……
早自习铃声刚打响，叶昭昭和宋思远后脚就踩着点摸进了教室。
老师还没来。
教室里有四五十个学生，济济一堂，都坐在位置上专心致志地诵读。
叶昭昭左右四顾往教室逡巡一圈，无趣地啧了声。
她穿过两旁琅琅读书声，到位置上坐定。
桌上的书本堆得老高，几乎可以埋住她的半个脑袋。
叶昭昭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左右照照，看见自己因连续熬夜而生出了重重黑眼圈和眼袋。
脸颊苍白，明显气色不足。
忍不住趴在桌上哀叹一声。
因为今天时间仓促没有做打底，她放弃了上遮瑕膏的打算。
只略微描了下眉，又将唇釉沿唇型慢慢涂上，嘴唇轻轻一抿，是好看的西柚红。
整个人便从精神恹恹恢复到饱满的状态。
她比其他人晚两天入学，一个人占了后排一整张桌子，没有同桌，也乐得清闲自在。
但终归有些无聊。
宋思远和她隔着一个过道，讲话不太方便。前排的两位同学，除了顾斐，另一个女生一向刻苦用功，又沉默寡言，叶昭昭很少搭话。
班上也没有以前相熟的朋友。
她拿出手机，百无聊赖打开聊天界面，刚回复了两句话，英语老师和顾斐终于姗姗来迟。
陈慧虚掩上门，教室走廊外哄闹的路过一群学生，其中几个好奇的朝里张望，隐隐几声口哨传来。
不待讲台上的老师有所反应，又笑嘻嘻一溜烟蹿得飞快。
她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又指挥学生将后门也关上。
安市一中是市内最好的私立中学，教学质量过硬，软件设施也不错。
不过生源却良莠不齐。
毕竟私立贵族学校的学生，有钱有势的多不可数，这类学生总是难以管教。
陈慧长相温婉却脾气火爆，这是她第一次带重点班，正庆幸这群学生一定乖巧上进，没想到却出了叶昭昭这个异类。
一开始吃过几次苦头后，叶昭昭见陈慧进了教室，规规矩矩将手机收起来，装模作样翻开了高中英语必背词汇表。
只是没读几个单词，她就有些心猿意马。
顾斐目不斜视回到座位，将叶昭昭用脚恶意勾后的椅子挪回原位。
整个过程里，都视她为无物。
他随意翻开一篇英语短文进行朗读，嗓音低沉，语速极快。
叶昭昭英语还行，费力听了几个重读单词后，发现与自己平时的发音不同，那是一口流利的标准英音。
她冷嗤一声。
在他背后反行其道继续用美音大声读起了单词。
前方的人却动也没动，丝毫不受干扰。
叶昭昭发觉自己的幼稚行径没什么用处，只好挫败刹声。
好不容易熬到早修下课，她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后门大开，时不时有别班女生三三两两探头探脑，叽叽喳喳。
叶昭昭被吵得不耐烦。
有女生被推推搡搡着进来，抱书大着胆子走到顾斐面前，弯腰红着脸问道，“顾同学，我能向你请教一道数学题吗？”
见顾斐点了头，女生欢喜雀跃地将书递给他。
顾斐迅速扫了眼，一道简单的集合题。
他重新审视面前的女生，“这么基础的例题，上课没听讲吗？”
女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意指了道书上的例题。
此时被顾斐这么一说，呐呐辩解，“我认真听了，但还是不会。”
顾斐直接合上书还给她，“哪里不懂就上网搜。”
女生的脸立刻由红转白，着急得不知怎么接话，顾斐已经低头重新动笔，不再看她。
叶昭昭坐起身，饶有兴味地朝宋思远那边挪去，小声问道，“那个姓顾的什么来头，怎么以前没听过这号人物？”
宋思远低头玩着手机，头也没抬地答道，“今年安市的中考状元，别的学校考进来的。长得还行，就是比我白了点儿，那些花痴的女生就好这种小白脸。”
说完，他无意间抬头，一个愣怔后，赶紧朝叶昭昭使着眼色。
可惜对方完全没懂。
叶昭昭自动过滤掉宋思远最后那句屁话，想起顾斐恶劣的脾性，却依然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接二连三前来碰壁的女生。
不禁翘着腿感叹，“这届一中女生眼光不行啊，一个个都瞎成什么样了。”
宋思远抽搐的脸抖得更欢了。
他赶在叶昭昭再次开口前，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她的嘴。
叶昭昭挣扎间，不经意就对上了正冷眼瞧着他们的顾斐。
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他的双眼像月光下的古井，无波无澜，幽深又透着凉意。
叶昭昭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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