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回 来梦里看看我
温敬斯的五官是偏向于轮廓深邃的那类,平时看起来会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特别是眼睛。
他应该自幼就比同龄人成熟一些的。
怀孕到生产的这段时间里,祝璞玉和温家人接触的频率,比之前温敬斯在的时候还要多。
这期间少不了也会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温敬斯小时候的事情。
也是这段时间,祝璞玉方才意识到,她之前虽说和温敬斯做着夫妻,但对他的成长和过往,知道得太少了。
她似乎也没有想过主动去窥探、关心。
祝璞玉摸着温敬斯的照片看了许久,最后收回手来,从随身那只黑色的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打开了一段视频点下了播放。
视频里出现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画面是两个孩子躺在一起晒太阳。
阳光洒在身上,两个小团子看起来软软白的,可爱得很。
视频声音没有很高,可这里四周太过安静,所以听得十分清晰。
祝璞玉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之后,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眼眶止不住地发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看向了温敬斯的遗照,缓缓扯动嘴唇。
“我带他们来看你了。”
“之前你家人应该有带他们的照片来过了,所以我拍了视频。”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么。”
“我让他们姓温了,你有孩子了,温敬斯。”
说到这里,祝璞玉感觉到湿润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似乎控制不住了。
祝璞玉没有去管眼泪,牵动着酸涩的喉头,继续同他说话。
“我没有想到竟然是龙凤胎,我总觉得自己不会是个好妈妈,一下子带两个会觉得好累。”
“如果你在的话,你肯定会帮我的。”
祝璞玉说出这句话之后,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对的。
如果温敬斯在的话,孩子应该就不在了。
几分钟的视频播放完毕,四周恢复了寂静。
祝璞玉放下手机,双手捂住了眼睛,蜷缩着身体蹲在了墓碑前。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的人,可是她现在好像每一天都在后悔。
她几乎时不时地就会去假设,假设她没有去和温老爷子提那个要求,假设她当时稍微退让一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祝璞玉以前是从来不会做假设的,大约是习惯了弱肉强食,她潜意识里总认为这是弱者逃避现实的途径。
现在她也成了弱者。
祝璞玉原本是无声地流泪,最后变成了低声啜泣。
六月的风卷着热浪吹起她的栗色的头发,发丝拂过了面前的墓碑。
祝璞玉仿佛听见了温敬斯的声音。
他说:愿愿,别哭。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出现的幻觉,可她也期待着这幻觉能留存得再久一些。
或许,余生她都需要靠这个活下去了。
祝璞玉没想过自暴自弃放弃生命。
虽然她现在焦虑症非常严重,加上产后激素骤降的缘故,还多了抑郁的症状,但她即便是最难受的时候都没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要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
可她还是很想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璞玉再次抬起头来。
“温敬斯。”她盯着遗照,嘴唇轻轻翕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时间的话,来梦里看看我吧。”
“你在梦里那样对我,是不是在恨我。”
“我有时候也挺恨自己的。”
倘若她再“恋爱脑”一些,倘若她不是个原则性这么强的人,他们之间远到不了生死相隔的这一步。
可如果她连这些最基本的原则和特质都丧失的话……温敬斯大约也不会爱她。
祝璞玉前后在墓园里头待了快两个小时,后来站起来的时候,腿又憋胀又麻。
产后两个多月,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精力大不如前。
临别的时候,祝璞玉只留下了一句话。
“下次我带孩子来看你。”
——
司机等在墓园门口,看到祝璞玉红着眼睛出来之后,悉心地递上去了一包湿巾。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但一个动作胜过一切。
祝璞玉接过来,哑着声音同他说了一声“谢谢”。
司机轻轻摇头之后,为祝璞玉打开了车门。
回程的路上,司机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头看着祝璞玉,心中无声地叹息。
他在温家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去的时候,温敬斯还是个小孩子,他也算是看着温敬斯长大的。
温敬斯从小便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也没什么少爷的架子,对他们都很好。
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遇上这样大的变故。
别说祝璞玉了,连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情……
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后,祝璞玉接到了顾成业的电话。
手机震动声将她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祝璞玉看到来电显示便按下了接听键,开口时,声音还是哑的,也没什么力气:“顾伯。”
“我在机场了,李军老婆那边有了些线索,你在家么?”顾成业问。
线索。
听见这个关键词,祝璞玉的身体立刻挺直了一些,“您到尚水苑,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回去。”
顾成业:“你没在家?”
她这才刚出月子没多久,顾成业以为她已经去工作了,不免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我今天到了一趟墓园,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祝璞玉艰涩地说完了这句话,“您先过去,家里有人。”
顾成业一听她说墓园,就知道她去看谁了,“好,路上小心。”
和顾成业通完电话,祝璞玉攥住了手机,目光看向了窗外。
她不能在悲伤里沉浸太久,她得振作起来。
需要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祝璞玉回到了尚水苑的时候,顾成业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今天恰好江澜璟和温确闻也到了,祝璞玉回来时,他们都在客厅逗孩子。
祝璞玉缓了一路,但眼眶还是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在场的人看在眼底,默契地没有去问。
“顾伯。”祝璞玉换了拖鞋走上去,“我们去楼上谈?”
顾成业点点头,将手里逗孩子的玩具放下,跟温确闻和江澜璟打了个招呼,便随祝璞玉一同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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