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轮回界
漫天赤红的荒地上，顾青在原地绕了一小圈儿，目之所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大小不一的石头在晃动的空间中被拉扯得有些不成形，完全看不出荒地之外到底有什么。
四下里似乎起了风，气息在风中愈发暴动，直直地往人面门上拍。
顾青半眯着眼睛停下脚步。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目光尽头的那块巨石比先前更近了点儿。
转头，仔细看了看其他方向，顾青心头往下落了落。
不是错觉。
四面八方可参照的石头都在往她跟前靠近。
空间在收缩！
倏而，一道疾风平地而生，裹着巨石直接朝顾青砸来。
顾青抬手，接着四下缓滞的气息挡住风势，移步躲开。
风中巨石擦着顾青胳膊，轰隆一下砸在了不远处的荒地上。
石头陷进地面，震得满地都起了风沙。
下一步还未踏出，扑空的疾风却突然调了个弯儿，卷着四下升起的风漩，呼啸着往顾青的背后扑去。
顾青吸了口气，未落下的脚步换了个方向，侧身站定。
心念起，周身环绕的气息瞬间汇聚成遁，散开了席卷而来的风势。
裹着碎石的风沙缓缓散去。
一条风漩凝成的巨龙在顾青身前堪堪停住。
赤红的气息绕着龙身游动，最后汇聚在龙眼凹陷之处，宛如活物一般，凝目盯着顾青。
原本红彤彤的天地豁然换了颜色，暖白的光线洒下来，映衬得暗红色的龙眼愈发慑人心魄。
顾青握紧凤凰真羽，未作迟疑，脚下风漩骤起，转身而奔。
活物还是死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从那双暗红的“龙眼”里察觉到了噬魂的危机！
这些赤红的气息，会消融神魂！
风漩凝成的巨龙紧随顾青之后，陟空而去，龙身消散，转瞬之间，又在百丈之外重新凝聚成形，拦在了顾青身前。
顾青停在了半空中。
偌大的空间里风浪四起，原本肆虐的气息愈发躁动。
身后，狂风裹挟着巨石滚滚而来，眨眼间巨石便连成了片，高山拔地而起，先前还辽远得望不到边际的天穹仿佛骤然一下逼近。
身前，风龙带着慑人神魂的威势已然折身，正游空而来。
顾青极快地调转身形，循着拔高的山壁乘风而上。
但山石垒高的速度比御风更快，人往上越出一丈，山壁便拔出十丈，眨眼间群山便已耸入天穹，高不见顶。
不过须臾的功夫，三面皆围了高山，明明是石头垒成的山脉，但山壁却仿佛连成了一片，坚固难撼，风刃打在石壁之上，竟破不出半点儿裂缝。
半空之下，巨龙裹着风势蹬空疾掠，暗红的眼目燎起残影，直追顾青而来。
顾青果断御风往下，从龙身卷起的缝隙越过，往山崖之外退避。
界面之内气息太过杂乱，且躁动难安，术法很难施展，要从石头山越过，根本不行。
而她所站之地往外，地面无端端地陷落，断成了一面悬崖。
悬崖之上，一座浮桥凭空而现。
顾青从往下退避之时匆匆望过一眼，桥下一片深黑，深不见底。
悬崖边仿佛树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肆虐躁动的气息到了崖边，似遇见了阻隔一般，自动拐了个弯儿，往回流转。
浮桥另一端，偌大的花海正迎风摇曳，清清楚楚地映在了顾青眼眸之中。
明明近处的景物在晃动的空间中都被拉扯得变了形，但远处的花海却让人看得十分清晰。
摇曳的花枝仿佛在轻抚神魂一般，看一眼，原本胀痛的脑袋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顾青稳住身影，望着调转迫近的风龙，于困境中并未失了理智，在躲避的空隙思忖。
眼前的高山也好，会噬人神魂的巨龙也罢，仿佛都在逼着她踏上那座桥。
那座桥，很可能是陷阱
那片花海，兴许蕴藏着更大的危机。
通常情况下，看得见的危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平静祥和之下暗藏的杀机！
若是不过桥，空间压缩之下，龙眼迫近，她避无可避，或许不消片刻，便会被灼得神魂尽失。
若是过桥——
等等，顾青目色微凛，脚下风波荡开，擦着巨龙身下卷起的风波躲开，思绪陡然清醒。
她对于神魂类术法的运用与了解远不及气息调用那般随心所欲。
若非如此，她先前也不会想着要顺便入轮回界探一探魔君的底细了。
对于界面之中的赤红气息，她能察觉出其在晃人心神的同时会拉扯神魂，与裴清珩在湖边所用的术法有类似的作用，除扰人头晕眼花之外，对神魂也十分不利。
但那仅仅是感觉而已，或者说，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可暗红色的龙眼会消融神魂的念头又是从何而起呢？
山坳之中，地面震动加剧，空间逐渐逼仄。
在顾青落地的刹那，巨石山又猛然往前缩进了一丈。
空中龙头转了个向，暗红的眼目仿佛淬了火一般，灼得人头眼刺痛。
硕大的龙身瞬间便抵至顾青眼前，顾青下意识往后避开，一步踏上了浮桥。
嘈杂的声音骤然远去，躁跃的气息在眼前分流而散。
高耸入云的山脉垮塌，巨石随风掉落，朝四面八方滚去。
迫近的天穹一下子拉开了距离，滚动的岩石重新回到远处。
山坳在呼吸之间变成了荒地。
狂风和缓下来，巨龙停在了悬崖边上，龙身逐渐褪去。
龙眼化成了气流，微风一吹，赤红的气息四散而去，偌大的空间又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一切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悬崖之外，一望无垠的荒地蔓延铺开，顾青站在桥上，如同树枝上的蚂蚁一般，显得渺小又无望。
低头看着掌心之中的凤凰真羽，顾青静默着思索了一瞬，而后转身，直接往桥的另一面走去。
有些疑惑，她得再试一试。
浮桥很短，却也走得让人心晃。
深渊之上，所有的气息似乎都被隔绝了。
顾青体内的魔气凝滞不成片，唯有神思，分外清明，就像是压在头顶之上的巨石被挪开了一般，整个人都轻了几分。
一步、两步、三步……
浮桥之上，静默如初，什么都没有发生。
百步之后，顾青站在了花海边。
五颜六色的花朵正迎着明媚的光亮盛开，花茎一直延伸到了腰间，遮住了半个人身。
微风吹过，匆匆花海之中，满是沁人心脾的幽香。
顾青含笑地看着眼前肆意绽放的花朵，伸手拂开摇摆到腰间的白色小花，食指落在花瓣上，顿住。
她是怎么到这花田的？
迟疑着转身，顾青觉得有些疑惑，下意识望向无垠的花海之外。
满目之间，除了花，还是花。
可她仿佛记得，她是上了一座桥。
对了，一座深渊之上的浮桥。
可眼下，举目远眺，没有桥，也没有悬崖深渊！
收回手，翻开，掌心之中，屈起的中指与无名指下还攥着一尾鲜红的羽翼。
顾青陡然醒转过来。
她是从桥上过来的！
那座浮桥，会消抹人的记忆！
神智清醒的刹那，眼前明媚灿烂的花海瞬间干枯失色。
沁人心脾的花田变成了炼狱，绕在身边的花朵陡然变成了七窍流血的死灵面孔，无数双干枯的手正趴在顾青身上，嘶吼哀嚎着想往上爬。
顾青垂目看着，并未动弹。
这是幻镜，是她的想象！
六界之中，身死魂销乃轮回之道。以顾青大致的了解，无论是什么人，命数尽，神魂跟躯壳都会消散，即便是能短暂保存，也不太会在轮回界中还有留存成这么“完整”的死灵。
换句话说，轮回界在顾青的认知中，更像是唯物主义下物质的轮回往复，而非形而上学的神神鬼鬼。
鬼神之说，只存在于顾青上一世的记忆之中。
顾青握着凤凰真羽，缓缓笑了起来。
满地挂着鲜血的死灵顷刻消散。
眼前花海如旧，和风煦煦，扑面而来。
不远处，浮桥仍旧铺在悬崖之上，崖下深渊黑沉幽深。
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似乎多了两道熟悉的气息。
顾青心道，她的疑惑，大概可以一试了。
她可以窥探别人的记忆，别人自然也能窥探她的。
脑海之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宴凌所传的秘术。
顾青从掌心拾起羽毛，闭目，运转功法。
凤凰真羽的用法，用语言描述很复杂，但总结起来却很简单——遇危急情况，神魂可暂避其中，待危机过去，便可退回躯壳。
这秘术，她本该再跟澜凤确认一下的，但不是什么事都会在计划之内。
要在重重危机之下拨开迷雾见真容，总得大胆一些。
试，或者不试，在轮回界中，机会大概只有这一次。
她已做好选择。
意识模糊前，顾青听见了一声叹息。
女子的叹息。
果然如此啊，顾青弯着唇角笑起来。
下一刻，意识坠入黑暗。
身影停滞之地，花海之中，两道人影从远处疾掠而至。
须臾之后，手执玉笛的白衣青年落在了顾青眼前，眸色赤红地看着闭目的女子，形容气势虽有些骇人，但满眼皆是关切。
无妄湖湖畔之中，宴凌指尖下的花枝突然被折断，整个湖面的气息骤然停滞。
湖面上的身影顷刻消失，下一瞬，人影出现在了赤红的山石之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虚空中浮现，伸手，拦住了宴凌的去路：“你又越界了。”
宴凌抬眼看向老者，须臾之后，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从你这儿过个路而已，你拦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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