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婚宴
红釉玲珑茶碗中,洛神碧芽舒展枝丫,汤色清亮,翠绿鲜活,香气袅袅。
轻啜一口,馥郁绵长。
卫逸尘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那精致的茶盏,听得卫兰向他汇报道:“阮一一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回了趟郊外的庄子,现在正在回斐府的路上。”
说是汇报也不尽然,卫兰面对卫逸尘时并没有多恭敬,反而是整个人歪七扭八地摊在塌上,恣意散漫,一副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懒骨头模样。
卫逸尘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看着卫兰穿着绣花鞋踏在床上,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里不比漠北,你行事小心些。”
卫兰听闻,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么快就被美人勾了魂,嫌弃我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逸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轻敲杯沿,杯中荡起阵阵涟漪。
只含糊地说了这一句话,又不表明到底是什么意思,卫兰心底的不满愈发浓烈起来:“卫逸尘,你别忘了,我们如今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若是知道你入了京就开始嫌弃我,我便不跟你回来了。”
卫逸尘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闭了眼,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卫兰愈发觉得心里头不痛快,穿着绣鞋在卫逸尘的床榻上恶狠狠地踩了几脚,才终于觉得消了气。
对外,他们宣称卫兰是卫逸尘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斐云的女子身份之所以能隐藏这么久不被戳破,皆是借着卫兰的名头索要些女儿家的物什,借此遮掩一二。
至于二者真正的关系……
“逸尘,你在么?”外头传来了斐云的声音。
卫逸尘压下心头的情绪,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清风霁月的卫副将了,声音温柔和煦:“阿云,我在的。”
他向卫兰递了个眼色,卫兰在大事上还是颇为拎得清的,顺从地移开自己的脚,迅速调整姿态,重新恢复成了一副温顺怯懦的模样。
斐云推门而入,见着的便是兄妹俩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虽是有些疑惑大白日的关起门来做什么,但一想到卫兰那胆小的性子,或许是兰儿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见着生人吧。
斐云走到卫逸尘身旁,亲亲热热地拉过他的袖子:“逸尘,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她有些害羞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卫兰,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卫兰状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红晕爬满了脸颊,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我……我……先走啦,云姐姐是要和哥哥说些悄悄话吧。”
房门再次被轻轻关上,屋内只剩下卫逸尘和斐云二人。
没有了外人在一旁,斐云便放下了矜持,顺着衣袍往上,轻轻握住了卫逸尘那双宽大的手掌,卫逸尘亦顺从地回握,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阿云想和我说些什么?”
斐云脸颊绯红,垂眸片刻,才像个小女儿家一般,扭扭捏捏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想补办一场婚宴。”
她是被阮一一的那句“野种”和“无媒苟合”给深深刺激到了。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个盛大的婚宴呢?
斐云做了二十载的男子,好不容易挣得军功,借此恢复了女儿身,以往那些亏欠自己的事物,她都要一一讨要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她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年作为男儿时,掀开阮一一盖头时的那抹惊艳。想来一个女子最为美丽的时候,便是身着凤冠霞帔,红烛摇曳的时刻。
她也是女子,和天下所有女子一样,渴望着那份专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刻。
卫逸尘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然而,低头娇羞的斐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情绪变化。
在斐云心中,虽说自己挣得了无上军功,坐上了将军之位,但说到底还是女子。自古以来,皆是男子提亲,上门求娶女子,哪有女子主动开口,要求对方求娶的道理?
这可真是羞死个人。
虽是心中不赞同,卫逸尘还是耐着性子,柔声哄道:“阿云,这样不好。我本就无意为难阮小娘子,我们若是这般大张旗鼓地补办婚宴,明摆着是在打她的脸,她日后要如何立身处世?”
斐云脸上的红晕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又是阮一一,她只是想要穿着嫁衣,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最爱的人罢了,为何事事都要提及阮一一?
她抿着唇,眼里忽然泛起泪光,虽是心头有些泛酸,但还是倔强地将话说出了口:“逸尘,你……是不是对阮一一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斐府只有你一个外男,若是……若是……你想……也不是不行……”
卫逸尘很是头疼,盯着垂在桌边的流苏恍惚了一瞬,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已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似有些薄怒:“阿云,这话你不要再提起!”
他不由分说地将斐云揽进怀中,动作强硬却又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我不喜欢那样的女子,我这辈子只爱你斐云一人,生是你的夫,死是你的鬼!你要是再说这话,我可就要真的生气了。”
斐云心中的委屈与不安散了,她执起卫逸尘的手,一脸的感动之色:“卫郎,遇你,不悔。”
卫逸尘也是一脸深情:“阿云,吾亦是如此。”
“那婚宴之事?”
“都依你。”
斐云欢欢喜喜地走了,带动着桌边的流苏轻轻摇晃,卫逸尘盯着那摇晃的流苏,很是发了一会儿呆,脸上的温和之色渐渐化为一片呆滞。
流苏停止了摆动,轻轻打在了一人的裙摆上,卫兰不知何时又悄然现身,她捏着嗓子,学着斐云刚刚的语气:“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遇你不悔……都依你……”
学得是惟妙惟肖,连语调都拿捏的分毫不差。
卫逸尘抬眼看她,眼神有些疲惫:“你不必如此,都是逢场作戏。”
卫兰眯眼,抄起桌上尚未喝完的茶水,朝着卫逸尘淋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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