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早有预谋
前头有个摊位，摊位上摆着个大木桶，里面盛着的豆汁儿呈现出灰绿暗沉的色泽，表面飘着一层浮沫。
豆汁儿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都说京城的豆汁儿，爱的爱，嫌的嫌，爱的人视若珍宝，嫌的人弃如敝履。
他今儿碰见了，心里头的那股子好奇劲儿压不下去，还真就得尝上一尝。
豆汁儿入口，一股浓烈的酸馊味在舌尖蔓延，刺激着味蕾，直冲鼻腔，代青的眉头瞬间紧皱成一团。
他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自己的口味还真适应不了这京城的特色豆汁儿。
离着街口不远处，一番热闹景象吸引了他的目光，有一老妪面前放了碳炉子，上面摆着个平平坦坦的铁片，旁边有一锅面糊，一溜排开几个褐色的陶罐，罐里满满当当地盛放着葱花调料等各类食材，一块黄色的三角帆布在风中摇曳，上头醒目地写着“杂粮煎饼”四个大字。
倒是个新奇玩意儿。
怀着满心的好奇，代青加快脚步走近摊前，离得近了，他就见着了那老妪行云流水的手法。
舀一勺面糊，拿个竹片一刮，单手磕一个鸡蛋，蛋液落下，蛋壳飞进一旁的竹篓里。抓一把葱花，涂抹上酱料，薄脆一折，面皮一裹，纸袋一装，一个热气腾腾的“杂粮煎饼”便大功告成。
“客官拿好，您的煎饼！”老妪的声音中气十足。
旁边站着一个小娃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别人手中吃得津津有味的煎饼，小嘴一撇，忍不住奶声奶气地催促道：“我的饼呢？”
许嬷嬷于是就笑开了眼：“你是要甜味还是咸味？就给你做了。”
小娃娃一下子说不出来，他也没吃过这饼，今儿头一回尝呢。
见小娃娃半天答不上来，许嬷嬷笑眯眯地给他拿了主意：“那就甜咸参半，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好，好，甜咸参半。”小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摊子前挤了不少人，代青也被这热热闹闹的景象吸引了去，站在其他人后头，跟着排起了队。
待排到他时，许嬷嬷打眼一瞧，呦，这不是那天指路的贵人嘛！
那通身的气度，却偏爱穿粗布麻衣，又长了张俊脸，让人见过一眼，想要忘记也难。
代青也上前看清了老妪的脸，心里头说着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还没去金满楼呢，倒是碰巧遇上阮家的人了。
“郎君要哪种口味？”许嬷嬷手上动作不停。
“咸味。”他不爱甜食，是坚定的咸党。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个杂粮煎饼便递到了代青面前。代青正准备将钱投进匣子里，却被许嬷嬷抬手制止了：“请郎君吃。”
“这怎么好意思……”代青连忙推辞。
“答谢郎君那日相助。”
代青还待说些什么，后头排队的顾客却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叫嚷道：“磨磨唧唧的，耽误我吃饼，边儿去！”
代青见状，便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在别人家摊位面前拉拉扯扯，太不像话，耽误了别人做生意。
他捧着饼走到人群外头，咬一口，先是暄软又带着些嚼劲的饼皮，再是嫩嫩的蛋液，葱的清香，酱的醇厚，酥的薄脆。
香。
十分可口。
三两口吃完一个饼，只觉意犹未尽。
紧挨着煎饼摊的是个卖包子的，摊主是个圆圆脸蛋的姑娘，生意也很是红火
晚萤的包子铺是跟着许嬷嬷一起出摊的，蒸屉里头的包子很是新奇，吃一口连汤带馅的，老夫人称之为“灌汤包”。在这京城的街市上也很是受人欢迎，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
又一个新奇玩意儿！
代青自觉地排进了长长的队伍，乖乖等着一屉屉的灌汤包出笼。
好不容易排到自己，晚萤将上头的最后一屉包子给了前一位客人，面露歉意地对着代青道：“郎君稍等，要等下一炉了。”
代青还能怎么着，等呗。
等到皮薄料多的汤包到了手中，咬开一个，吸溜一口，浓郁的汤汁鲜香四溢。哪怕是烫得直呼气，代青也不忍心将汤汁吐出来，在嘴里滚了又滚，才敢咽进肚子里去。
鲜。
鲜掉舌头。
一屉灌汤包下肚，代青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正抬脚准备走，前头又有个摊子。
只见那摊子上头用白瓷碗放着红枣、核桃、芝麻等小料，双层瓷桶外头用棉布包了，桶里是晶莹剔透的粘稠物质，摊子上书“八宝龙茶”。
代青又走不动路了。
排队时，他又遇上了方才一起买小笼包的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锦白华服，笑起来有一对尖尖的虎牙：“你也来吃这家。”
代青颔首示意，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默契地抚了抚肚皮，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跟前，代青就见摊主挖了一勺粘稠透明物，混着红枣核桃芝麻等搅拌搅拌，随后抬头问了句：“郎君可能吃甜？三分糖还是五分糖？”
“不吃甜，便是三分吧。”
这一碗瞧着倒不是那么美观，黏黏糊糊的团在一起，但是吃到嘴里，绝了！枣的香甜、芝麻的焦香、核桃的油润……各种味道相互交融，再配上细腻的藕粉，让平日里不爱甜食的代青都将瓷碗里的八宝龙茶吃了个干干净净。
醇。
滋味浓郁。
代青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几步路消消食，生怕前头再出现个什么新奇摊子来，他已经没有肚皮可盛了，好在前头已经没有摊子。
这三个摊子紧挨在一起，香、鲜、醇，吃了干口的杂粮煎饼，再来一屉灌汤包，最后来碗八宝龙茶，怎么都感觉像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等着人往里跳，早有预谋。
可即便知道是“陷阱”，食客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代青抬眼望去，周围有不少和他一样贪嘴的食客，此刻正捧着肚子消食。
许嬷嬷几人从早市就已经进了城，到了午食的点，备得货差不多都卖完了。这时候，摊子一收，三个摊主结了伴归家，急着回去数铜板嘞。
代青瞧着几人熟稔的模样，恰好证实了心里头的那个念想，这几人果然是一伙的，引着食客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往里跳呢。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怎的感觉阮氏凭着自己也能度过这个难关？还需要他出手相帮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