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晦气
此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中拿着一小把肉干，逗弄着脚边的阿黄。
“云儿想同你借件衣裳。”叶清婉神色略显尴尬，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硬着头皮开口。
叶清婉这段日子着实被折腾得心力交瘁。身为当家主母，府中的大小事务冗杂，事事都需她亲力亲为。偏生女儿斐云又不懂体谅，怨怼自己这些年被当作男子教养，连一件像样的喜服都没有，言辞间尽是对她这个母亲的不满。
叶清婉被吵得头疼欲裂，实在没了法子，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来到阮氏这里，想“借”些女儿心心念念的东西。
阮一一继续用肉干逗阿黄，阿黄的反应很迅速，几乎每一块小肉干被抛出去的瞬间，它都能一跃而起，精准地将肉干吞进肚里。偶尔有几块肉干落地，它也绝不放过，小鼻子嗅了嗅，小短腿快速移动，眨巴着嘴，三两下就将肉干卷入口中，咽进肚子。
喂完手中最后一块肉干，她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抬眼看向叶清婉。
短短数日，之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夫人，如今竟消瘦了许多，面容透着几分憔悴，眉眼间的疲惫怎么也藏不住，可见这家中琐事是何等的磨人。
而这样的琐事，阮一一管了足足五年。
“母亲怕是不知，我的衣裳给斐云穿，她怕是塞不进去。”
这话倒是不假，阮一一的身量在晏国女子中最多算是中等偏上，而斐云的身量骨骼相较之下颇为壮实，不然也不会演了这么多年男子都没被怀疑。
当然，斐云即便身形高挑，与卫逸尘站在一起，依旧只能算是小鸟依人。也不知卫逸尘是吃什么长大的，身子骨格外健壮。
“无碍，绣娘也在府上，可以做些修改。”叶清婉不死心地接话。
“哦？”阮一一微微挑眉，心中觉得稀奇不已。照理说，皇上今儿的赏赐大把大把的抬进斐府，就算是蜗居在斐府一隅，她都能感觉到那喜气洋洋的氛围。
放着现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用，非要来自己院子里找不痛快，借一件旧衣裳，这事实在是蹊跷。
于是阮一一就顺着叶清婉的话说了下去：“不知母亲要借什么衣裳？”
叶清婉见她这般回应，还以为她这是松口同意了，顿时喜笑颜开：“你以前大婚时穿得婚服可还在？反正就穿过那么一次，往后也无用了，搁在那儿积灰也是可惜，不如直接给云儿”
“斐云要成婚？”这句话一出，不止阮一一感到意外，就连院中的丫鬟婆子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叶清婉还在喋喋不休地开口，这些日子，整日围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打转，她实在是累得狠了。婆婆挑剔严苛，总是嫌弃她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对；大女儿平日里很少主动找她谈心，母女间总是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二女儿每次找她不是撒娇卖萌，就是伸手要银钱，让她头疼不已。
今儿虽说皇上的赏赐下来了，可女儿办一场婚宴，花费不菲，往后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还不知从哪儿出呢。
阮一一没心思听她这些家长里短的牢骚，加重语气，又重新问了一句：“斐云要成婚？”
叶清婉这才停下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应道：“是啊，说是要赶在年前把婚宴办了，等我孙子生下来后，便要北上了，所以母亲才来找你借婚服。”
“不借，压在箱底让老鼠给啃了，早就丢了。”阮一一答得一本正经，仿佛在斐府这样高门大户的宅子里，出现老鼠是什么很寻常的事。就连放在坚固的小叶紫檀箱子里的嫁妆，被老鼠啃了个底朝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叶清婉这下总算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拒绝之意，心中不禁恼怒。她在斐府住了这么些年，府里向来规制严谨，何时曾闹过鼠患？更何况，小叶紫檀箱坚实无比，怎会轻易叫老鼠啃坏？
阮一一这是故意推脱，不想借罢了。
“一一，就算是母亲求你，你借给云儿好不好？”叶清婉实在是被女儿那副疯魔样子逼得没办法了，咬了咬牙，作势要上前套些近乎。
阮一一侧过身子避开了。
叶清婉不死心，还要再上前，冷不防被脚下的阿黄绊了个趔趄。
“汪汪！”
滚开，阿娘不喜欢你！
叶清婉被这龇牙咧嘴的小畜生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朝着旁边的人喊道：“没眼力见的玩意儿，还不快将这狗东西带下去。”
春花眼珠子一转，应了声：“是，奴婢这就带阿黄走。”说着，她将一个肉干丢在地上，那肉干不偏不倚，竟落在了叶清婉的脚边，春花一脸的无辜，“奴婢手滑了呢。”
阿黄哪管这些，瞧见肉干，眼睛放光，冲着叶清婉的方向冲去。
肉干！好吃的肉干！
没有感情，全是对美食的渴望！
叶清婉却以为阿黄要扑上来咬她，吓得“哇哇”乱叫，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实际上，阿黄压根就没有去追她，她只是被吓着了，自顾自往外跑去，慌乱间连头都不敢回，哪管身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人一走，春花立马变了脸色，叉着腰骂开了：“什么人呐，不知羞耻的贱蹄子，自己无媒苟合怀了野种也就算了，还想污了咱家小姐的眼，想的美！”
“就是，小姐的婚服，她也配染指？都怀了子嗣了，还想着婚宴，嫌不够丢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秋月也忍不住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小脸气得通红。
就连一向沉稳，不轻易发表自己意见的李嬷嬷，这时候也皱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晦气！”
阮一一瞧着这一屋子为自己打抱不平，真心实意为自己喜、为自己忧的人，便是心中有再多的气，也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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