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老前辈 作者:想见江南 狂战话音落下,沈三山和魏范同时移步条案。 数息后,两人同时退开。 魏范冲薛向点点头,显然,坐实了狂战的说辞。 全场瞬间炸开。 “当时是以多对一,也没谁点验。” “可这狂战又不是儒生,他就是出了愿饼,又能怎的?” 沈三山来了精神,盯着狂战,朗声道,“即便你出了愿饼,比斗已经结束了,你待如何?” “比斗结束了,不假。” 他缓缓道,“但那只是,他们的比斗结束了。 薛向从头到尾,可曾问过我一句?”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充满了侵略性,“我只认准一条:我出了愿饼,按先前定的规矩,便算获得对战资格。” 厅中一片寂静。 狂战继续道:“适才薛向亲口所言,只要挑战之人中,有一人胜过他,便算他输。 诸位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步上前,金瞳中的光芒爆射,“狂某还未认输,这场比斗,就还未结束!” 人群顷刻间炸开。 “胡闹!” “一介蛮夷来搅什么文会!” “文斗已定,还要胡搅蛮缠?” “他识得字么?也敢来这儿献丑?” “参战诸君谁不是满腹经纶,就这样,都敌不过悲秋客,一介蛮夷,简直荒唐。” 怒声此起彼伏,不少儒生面红耳赤,直斥狂战无礼。 然而,也有几道冷静而从容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 “狂战说得也不无道理。” “规矩既立,便该一视同仁。出了愿饼的,皆有资格挑战。” “此事关涉二十余枚愿饼,价值何止千金,岂能草草作罢?” 那些开口者,多是出身世家的官员、儒生,他们对薛向是天然厌恶。 沈三山轻叩折扇,目光转向薛向,“依照先前的约定,凡出愿饼者,皆有挑战资格。此议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定,不容含糊。 不过,狂战咆哮当堂,十分无礼,有违文会本意。 薛向,你若不愿应战,我也可为你做主,驱逐狂战。” 沈三山吃定薛向不会退缩。 文名宛若金身,铸起来艰难,要毁掉,只在旦夕之间。 薛向若是避战,就那些世家子弟都会主动来污名他。 邀天下之至高之名,自然要承至重之担。 薛向八风不动,朗声道,“沈大人既说按规矩行,那便按规矩办。” 他阔步向前,迎向狂战,“你想怎么个比法?” 狂战嘴角微挑,“比法?” 他抖了抖斗篷,肩线如山,“我本不会诗文,但听了片刻,便也学会了。 既然大家都说今日是雅集,要比诗文,那就比诗文。” 话音落下,四座皆惊。 “他要和薛向……比诗?” “这蛮夷疯了吧?” “狂家岁出如家先贤,早走了旁门左道,以杀证道,哪里懂诗?” “简直是开玩笑,说什么听了这一会儿工夫,就学会了作诗。” 狂战面无视众人,只是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光冷冷扫过人群。 笑声在目光掠过的一瞬,竟不知为何,消散大半。 他冷冷盯着薛向,“多说无益,堂堂悲秋客,总不会惧战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滚雷掠空,震得灯影轻颤。 薛向看着他,唇角拽起。 他心里清楚,这世上没多少莽夫。 狂战也就看着粗豪,他既敢在这档口出言挑衅,必有后手。 可既然是比拼诗文,薛向怎么都找不到避战的理由。 “你既然出了愿饼,我自当奉陪,你出题,还是谁来出题?” 薛向朗声道。 “没那么麻烦。” 狂战一伸手,掌中多了一块漆黑的板子,约尺许见方。 板面黯如深渊,边角处流转着一层极细的银辉,似金非金,似铁非铁。 他双手托着那板,神情肃然。 下一瞬,伸出右手食指,缓缓在板面上划动。 那指尖一落,竟发出“嗡”的一声低鸣。 每写下一笔,空中便荡出一圈无形的罡气波纹,似刀似浪,逼得离他最近的几名儒生下意识后退半步。 众人目露骇色。 有人惊声道:“他在……用指力写字?” “这有什么稀奇,修炼到筑基境,谁的手掌不能削金断玉。” “不对,快看,空气中有罡气震荡,这是运气发力到极致,气血勃发至沸时形成的玄光。” “这,这板子?” “那是‘玄胎铁母’!” 一位老儒眯眼凝望,忽然失声惊呼。 厅中立刻掀起一阵骚动。 “玄胎铁母?那是连神兵利器都伤不得的顶级材料!” “我听闻此物坚逾玄金,历经火炼不变色,只能以真气灌注方能留痕。” “此人竟用手指在上面刻诗?岂不是以身作兵!” 狂战依旧神色冷峻,手指一笔一划地写着。 每一次笔锋落下,板面上便亮起一道深金的裂痕。 厅中诸人屏息。 那一幕,既诡异,又庄严。 像是蛮荒天地,在以最原始的方式吟诗。 狂战每一笔划出,空气都随之震颤,连屋梁上的灯火都被震得轻轻晃动。 “这……这还叫文比?” 有人低声喃喃。 “那分明是在以身炼兵!” 厅中诸人神色各异,惊骇之中又带着压不住的敬畏。 一名青衣学官失声道:“好可怕的体魄,他以真力贯指,竟能在玄胎铁母上留痕!” 另一名老儒接道:“这不是寻常蛮力,他这是以罡气凝于血脉,以气为锋。若我没猜错,此人所修乃白骨秘地的‘吞日炼体诀’。”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吞日炼体诀?那可是传说中的秘法! 据说白骨秘地狂家一脉,自幼便以妖兽之血温养骨骼,再辅以炼髓之气,日日锤炼筋骨,九岁便能以肉身碎石,十五岁可徒手断金!” “听闻他们一族,血肉可御灵兵,筋骨如铁,修炼至大成时,防御之强,连元婴修士全力一击都难伤其体。” 议论声越传越广,惊叹连连。 众人终于明白,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寻常蛮夷,而是一个——以身为炉、以血为兵的修罗煞神。 不多时,狂战终于停下手。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面颊滑落,打湿了颈侧。 那身玄色斗篷早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他背上,显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每一次呼吸,胸膛都如铁鼓起伏,仿佛连空气都被他炙烤得发烫。 厅中一片死寂。 众人望向那块“玄胎铁母”,只见其上刻痕如金线交织,光纹流转,隐隐有气机震荡。 薛向心中微动——那板子竟仍在散发罡气余韵,说明他真力未泄,笔意仍留。 有人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上前几步,想看看那首诗到底写的是什么。 可走近一看,那人脸色古怪起来。 他迟疑半晌,才苦笑着念出声来: “我自爱女人,女人不爱我。挺起金刚枪,杀杀杀杀杀。” 全场鸦雀无声。 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出,笑声顿时连锁爆开。 “这……这也算诗?” “哈哈哈哈!好一个金刚枪,杀气倒是有,文气全无啊!” “全诗扑面而来的欲望,倒也合了野兽率性的本意,哈哈……” 厅中笑声如潮,连楼外都能听见。 唯有狂战,仍面无表情。 他站在原地,任众人哄笑不休,眼中金光却愈发冷厉。 仿佛那首粗鄙至极的诗,另藏锋芒。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众人逐渐察觉到异样,那块玄胎铁母中有股沉重得近乎凝滞的压迫感,正融向空气,像山岳正缓缓下沉。 忽地,那块玄胎铁母板,发出深沉的嗡鸣。 上面的字痕,本该只是刻痕,此刻却一一亮起暗红的光。 每一笔“杀”字,都在震颤。 那种震颤,不是气流,而是——血气在共鸣。 “那是……真力回涌!” “他刚才写诗,不是在发文气,是在炼罡!” 全场多是聪明人,他们早就猜到狂战名义上是和薛向比拼诗文,实则是变着法和薛向比拼指力,比拼修为。 尽管众人、包括薛向早就看破这一点,但还是对狂战的狂暴武力,深深震撼。 此刻,玄胎铁母上每一个“杀”字,都似气血引爆的节点。 五个“杀”字齐鸣,疯狂吐露着杀机。 狂战玄袍鼓荡,头发如铁线飞扬,双瞳金光暴涨。 血气翻腾成雾,席卷整座红楼,连护阵符纹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强的气势!” “不愧是圣贤之后!” “这下,悲秋客麻烦了。” 狂战无视全场喧嚣,将玄胎铁母“啪”地翻了个面,发出金铁般的脆响。 “该你了。” 他那双金色的眼,像两团燃烧的火,死死盯着薛向。 薛向静立原地,神色沉静如水。 狂战嗤笑一声,声音低沉,带着轻蔑的腔调:“怎么?号称悲秋客,诗仙词佛一般的人物,不会在我面前不敢动笔吧?哈哈……” 他忽然仰头大笑,那笑声直撞屋顶,震得楼内灯火乱颤。 “哈哈哈哈!原来所谓的‘悲秋客’,也不过如此。” 有世家子弟跟着大声附和。 沈三山用尽全力,才勉强忍住,没有跟着嘲讽出声。 狂战缓缓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 “我数十个数,若你还不动手写,就算我赢。” 他狞笑着,又指向案上的愿饼与朝暮露,“到时,这些都归我。” 说完,他舔了舔嘴角,金色瞳光里,映满了贪婪。 “这不公平!” “说好了是比诗文的,这怎么比上指力了?”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狂战是写的诗文,让薛向跟着写,没问题。” “对啊,薛向既然大言不惭,目空一切,就得接受这个结果。” 支持声与反对声炸成一片。 狂战缓缓抬起手指,开始计数,“一……” 他声音轰然,如锤落鼓。 “二。” 空气轻颤,红楼梁柱似都在嗡鸣。 “三、四、五……” 每一个数字,像一记擂鼓,震在众人心头。 数到“八”时,薛向终于动了。 他缓步上前,走到那块玄胎铁母前,众人屏息,目光一齐聚在他指尖上。 薛向抬手,指尖轻轻落下。 只听“嗒”地一声,极轻,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那一瞬间,天地静止。 没有罡气,没有波纹,连一丝气流都未溅起。 仿佛那块玄胎铁母,本就是水面,而他落下的,只是一粒露珠。 “这……不可能!” 人群中炸开了。 先前还大声讥讽的世家子弟,尽数愕然。 连沈三山都霍然变色。 狂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信邪,“你敢用灵力。” 他猛地上前两步,整个人的气息几乎贴到薛向身前,感应那铁母表面。 可惜,没有灵力波动。 狂战额角青筋突起,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怒意:“那你到底修的什么炼体神通!不,这不可能,天下不可能有胜过我祖传炼体术……” 薛向不理会狂战,运指如流云。 他写得极快,丝毫没有狂战那般弄得自己大汗淋漓的狼狈之感。 顷刻之间,一首词作已成。 有人俯身细看,高声诵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诵声落定,全场肃然,只剩风声扯着帷幕的动静儿。 全场窒息了足足二十余秒。 宋怀章目光炯然,拍案而起,朗声道:“悲秋客真乃盖世奇才,出口便是锦绣文章!” “我沧澜学宫文曲第一,当横压诸大学宫。” “与悲秋客同会于今日盛宴,与有荣光。” 全场一片沸腾。 沈三山心神俱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爱妾复仇了。 这姓薛的,竟是如此神通广大。 他自忖,便是自己遇到此局,也决计开解不开。 “元君,这薛郎君还是人么?” 雪剑凑到雍王妃耳边,低声问道。 雍王妃满脸酡红如醉,满身春情仿佛泄进词意里的料峭春风中,根本不能作答。 魏范乐不支地摆弄着烟袋,笑呵呵地听着众人的奉承,谁叫他是薛向的座师呢。 厅中议论声如潮水涌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很快,赞叹化作了嘲笑。 有人拍着案几,大笑出声:“白骨秘地的蛮夷,也配与悲秋客比诗?” “他那‘杀杀杀杀杀’,怕不是要登上《屠夫诗选》!” “玄胎铁母倒是至宝,可惜蛮夷写在上面的,全是笑话!” 狂战面如寒铁,目光森寒如刃,却一句不言,手背青筋暴起,似要将玄胎铁母生生捏碎。 他暴喝一声,震动全场,“姓薛的,别以为你赢了。 我不过使了三成力道,明日观碑盛事,再较高下。 我兄长狂北冥,先朝帝子王霸先皆至,但愿你那时还猖狂得起来。” 言罢,狂战斗篷一甩,嗖地离去,留下满堂痛斥声。 狂战退走,厅中便有大量儒生涌至薛向身侧。 有人执着诗稿,有人举着折扇,满面堆笑。 “悲秋客大才,容我献上一篇,若能编入文集,便是三生有幸。” “请薛兄过目,我这篇《游北山记》,虽不及公子笔意,却也自成小趣。” “薛兄,我写的是七律《春江夜月》,请您斧正两句……” 片刻间,他被层层簇拥,几乎退无可退。 袖口被人轻扯,衣襟被墨香染湿,四下喧嚣,热闹无比。 有人大声嚷嚷,指责旁人:“慢着!冯静兄,你又没出愿饼,怎好投递文章。若都这般,岂不乱了规矩?” “是啊,我们可是出了愿饼的,薛兄只说和我们这些挑战者联文出集,你们在这儿搅和什么?” 薛向耳朵都被吵炸了,碰上发扬文名的美事,最是清高的读书人一下子也不能免俗了。 薛向无奈,只能将收集诗文的活儿,让给了宋怀章,他才终于得了清净。 他才从人堆里挤出来,却找不见雍王妃了。 才想喘口气,又有人朝他迎来。 魏范冲他传音道,“小子,名利来了,好好享受。 千万别假清高。 什么时候都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尤其是你得罪了那么多世家子,不广结人脉,路就走窄了。” 薛向深以为然。 当下,他耐着性子,和众人交际。 两个时辰后,他才终于脱身。 薛向从庄园出来时,天色已暗,风里还带着未散的墨香。 “薛郎君。” 薛向转头。 便见雪剑快步走来,“等你好一会儿呢,元君今夜便要赶回神京,来不及和你道别了。 但薛家那头,元君已经帮你沟通好了。 那边也来了薛家长辈,已经把薛师钊弄走了。 那位薛家长辈,想和你聊聊,人在望澜客栈,二楼东厢雅间。 元君嘱咐说,那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你和他聊上就知道了。 元君还说,君子当明曲直之变。” 说完,雪剑冲薛向挥挥手,“我赶时间噢,对了,《上错花轿嫁对郎》能不能紧更两章。” 薛向洒然一笑,雪剑足不沾尘,青衣随风,背影一闪,没入街灯深处,只余一缕淡香随风散开。 望澜客栈在城西,临着一条狭长的水巷。 夜色里,街灯映在水面上,风一吹,碎成一层金鳞。 薛向登上二楼,东厢的门半掩。屋内陈设极简,一方楠木几案,数盏青灯,墙上悬着一幅旧山水,墨迹微褪。 窗外的风从竹帘缝隙钻入,吹得烛火微晃,带入淡淡竹香。 他推门入内。 一名老者已在案后坐定,须发斑白,衣袍素净,目光沉静。 令人惊诧的是,他的那张脸,左边光洁如婴孩,右边苍苍如朽木。 其人周身弥漫一种莫名空虚的感觉,令薛向暗暗称奇。 薛向盯着老者,老者亦怔怔盯着薛向,良久才道,“你和元山当年,竟如此相像。是我薛家的种。” 薛向眉头轻蹙,面色冷峻,拱手道:“老先生,有何指教?” 老者叹息一声,神情一黯,“我叫薛安泰。按辈分,我是你的叔爷;按血缘,你祖父跟我同一个爷爷。”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我知道你不愿听这些,但有些话,不说不行。” “先说第一件,”他温声道,“薛师钊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那小子利欲熏心,自作主张,家族并未授意。他仗着嫡支血脉,行事乖张,我已遣人押回宗院问责。” 他伸手推了推桌上的一碟芝麻烧饼,薛向没拿,他取了一块,小口咬下一点,“第二,薛家对你,确有兴趣,冉冉升起的绝顶才子,放在哪个家族,都会被捧成炙手可热的希望之星。 但你给各大世家的印象极差,世家之间的平衡微妙,薛家不愿卷入这些恩怨。所以,他们不会迎你入薛家,但也不会与你为敌。” 说着,薛安泰取出一枚灰色的木匣,轻轻推了过去,“这里是你的祖籍书。” 薛向眼睛亮了。 他和薛师义、薛师钊争锋,处处忍让,就是被这祖籍书束缚了。 事关学宫试,关系他科场之路还能不能继续,他不能不投鼠忌器。 他做梦也没想到,薛家竟然主动将祖籍书送来。 薛安泰道,“此外,你父亲的遗骨,可归葬族陵。你母亲也会被纳入族谱,记作你父亲正室。 若你在修炼上有需求,可开口。资源方面,家族自会积极给予。” 薛安泰又砸出三个大礼包,薛向有些激动了。 头两个,都是薛母念兹在兹之事。 第三个,薛家给予的修炼资源,薛向并不看重。因为他不缺普通资源,而他看重的资源,薛家未必给得起。 薛向沉默片刻,盯着那枚灰色木匣,缓缓开口:“说了这么多,薛家要的是什么?” 薛安泰看着他,神色平静,“他们不求别的。只盼有一日,你若真能身居高位,记得自己出自江左薛家。如此而已。” 薛向点点头,唇角微挑,“算盘打得极好。现在不肯让我回归,是怕牵连,被那些世家借题发挥;若我真混出个名堂,又能顺势贴金,说是薛家门下出了个人物。 左右不会有任何风险,这一注下得好。” 薛向顿了顿,“不过,这也公平。换作我当家,也会这么做。” 薛安泰微微一笑,抬手拾取桌上的些许饼屑,送入嘴巴,“你和薛家的那些年轻人真不一样,聪明,但不任性,有大局观。” “前辈言重了,不过是场交易,我很满意薛家给的筹码,自然会按约定履约。” 薛向说的是实话,他和江左薛家没什么情分。 江左薛家给足了他和他母亲想要的,并明说了自己想要的。 薛向觉得合理,成交便是了。 “聊完正事儿,咱们扯扯闲篇?” 薛安泰终于将一块芝麻烧饼吃完。 “前辈有何指教?” 薛向注意到薛安泰始终称呼薛家为“他们”,仿佛自己和薛家不是同列。 薛安泰抖了抖衣袖,重新斟了盏茶,目光落在薛向身上,“你如今修到何境?” 薛向一怔,“晚辈的修为,不值一提。” 他语气平和,避过正面回答。 薛安泰盯着他看了片刻,似笑非笑,“你看我多大年纪?” 薛向打量他一眼。老者须发虽白,但眼神沉若古井,肤色半明半枯,气息既虚且实,仿佛并无衰败之象。 他摇摇头,“看不出来。” 薛安泰轻叹一声,放下茶盏,“我今年八十五了。” 他抬手指向窗外的夜色,语气平淡,“十三年前,便已入化神。” 薛向心头一震,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他在这一路行来,见过的最高修为,也不过元婴大圆满。 化神,那是传说中的境界,是能以神识摄千里、与天地意志同感的存在。 眼前怪老头,自称是化神境,这,这也太恐怖了。 江左薛家,底蕴如斯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拱手一礼,神情肃然,“前辈修为通天,晚辈多有怠慢,失敬了。” 这是对绝顶强者的尊重。 薛安泰笑笑,摆手道:“你我不必见外,我对你很是佩服,如果我当年有你这般诗才,也绝不至落得如今下场。” “晚辈那点本事,和前辈比起来,是萤火比皓月。” 薛向满脸堆笑。 薛安泰看着他,忽地笑了,笑纹陷进那半张老朽的面容里,“实话说,我还是喜欢你先前桀骜不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