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夜色如稠,覆住所有的鬼魅,和人心里的鬼。
鬼戏娘子?
她心中一哂,不过是胡乱捏出的一个造化。
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姝妹。”
颜卿心里一咯噔,太大意了,竟没发现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转过身,秦初阳长身玉立,溶溶月下眉宇间一片温柔。
“姝妹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颜卿扯出一味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就出来随意转转。”
“那倒是,”秦初阳一步步走近,“白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住,”说着,面上浮上一丝愧疚,“是大哥没用,让姝妹受惊了。”
“初阳哥哥这是哪里话,姝儿听说夜泱乃是七煞楼中第一杀手,冷酷无情的很,只要稍稍惹她不顺,她二话不说便将那人的命直接要了去……还好初阳哥哥没有糊涂到不顾一切要闯出来,否则这中间再发生什么事,倒是姝儿的错了。”
秦初阳面上愧疚之色更甚,眉宇间带着隐忧:“大哥还听说夜泱那时给你喂的饮恨华是七煞不外传的秘药,姝妹可觉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卿如实道:“没有,姝儿只觉得身体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异样。”
“那就好,”秦初阳眉头稍稍展开,“姝妹放心,笙弟已经先派人去找那饮恨华的解药了,”他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早就知道秦笙会这样做,“他向来不愿遭人要挟,更不愿落到处处掣肘的境地,大哥只希望他能早些如愿,以解姝妹之苦。”
颜卿有些好笑,饮恨华既是七煞不外传的秘药,自然有信心叫外人无法破解,面子上却是做足了戏份,眼睛一眨,显出了几分好奇和期待:“咦,不知道阿笙是准备去哪儿求得这解药来?”
“北幽药王谷的端木悼,”
“药王谷?神医圣手端木悼?”颜卿眼皮一跳。
秦初阳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邋里邋遢连自己的衣袍都能内外反穿的老头儿?
颜卿顿时觉得她指望不上什么了。
不过,说来她还是要感谢端木悼的,那老头儿一心制药,从不过问江湖是非,以前她舔着刀口过日子,难免弄得一身累累伤痕,被楼中人一路抬过去好几回,才得以拾了条命回来。
只是这回,颜卿觉得即使是身为药王端木悼,也绝对没能耐配出来饮恨华的解药。
“也好,传闻药王医术精湛,应该能想出破解的法子。”颜卿违心恭维了一下。
若是秦初阳不提,她倒差点忘了,白蔷喂给她的那颗饮恨华是真的。
那个女人精于算计,叶姝对于秦笙的重要性,全江城的人都能做见证。
她是在赌。
拿着颜卿的性命,叶姝的名头,去赌秦笙的一个承诺。
而现在,她赌赢了。
所以,即使人是假的,可承诺却是真的,以秦庄的声誉,这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没有他秦笙反悔的余地。而这样做,一则可以试探秦笙对叶姝的情意,二则可以掐断自己对秦笙残存的念想,三则,要千辛万苦寻找的藏宝图,以这种三两拨千金的方式得到,颜卿倒不知道是当哭还是当笑。
自古红颜多祸水,英雄折腰为美人。
颜卿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堪忧,她的命运被分成了两股,一根被捏在白蔷手里,一根被捏在秦笙手里,哪一根都不在自己手里。
罢了,好死不死,无非是再等上七个月。
无非是,赌命一场。
风过细枝,夜色如绸,颜卿垂眸,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冷意。
七个月后,若藏宝图到手,便是无拘无束自由身。
七个月后,若是得不到藏宝图……
颜卿眉头微蹙,眼梢处的那抹桃花红在辉辉月色下显得格外艳丽,落在秦初阳眼里便化作了一翩惊鸿。
秦初阳见她眉间淡淡的惆怅,轻声安慰她道:“姝妹放心,解药一定能尽快为你求回来,绝对不会拖到你发作的那日。”
他只当她是惧怕这药的威力,言语间是满满的担忧。
颜卿忽然仰头,眸光流转间似月落寒潭,晓花初绽:“姝儿不会害怕,姝儿相信阿笙。”
七个月后,若是得不到藏宝图,无非是哪处乱葬岗多添了一抔黄土。
溶溶春水浸春云,夜色虽冷,颜卿这一笑却暖到了人心里去,秦初阳不禁微微发怔。
半晌,道:“姝妹觉得笙弟是个怎样的人?”
颜卿突然被秦初阳这样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认真的想了想:“他这个人啊,旁人都道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这其实都是表象,他只是惯爱通过谦和礼貌同旁人保持距离罢了,其实能真正与他交心的人并不多,我有时候觉得他挺孤独。”
秦初阳有些惊异地看着颜卿:“你说的对,笙弟他……过去失去的太多,所以并不轻易将真心托付给他人,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比别人更懂得珍惜,”顿了顿,又道,“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我这做大哥的,其实是支持的。”
颜卿突然愣住,她不知道秦初阳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话,随即,颊边一拂红晕:“初阳哥哥这是说什么呀……”
秦初阳温柔道:“风湿露重,姝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穿过中庭,颜卿边走边回味方才的谈话,却还是嚼不出什么滋味来。
夜寂静,旁处的树影突然发出了一阵沙沙声,颜卿神情一紧:“谁?”
无人应声,树影婆娑间一只通身纯白的小虎探头探脑地从枝叶间钻了出来,歪着脑袋瞅着颜卿,两只湿漉漉的黑眼珠直溜溜转也不转,很是呆萌。
颜卿愣了一下,好像今早是听到秦初阳提过这么一回,应该就是这只小白虎吧,只不过今天这么乱,也不见有人管它,想来许是它自己闲闷无聊,就想法子从笼子里逃出来了。
她又想到与秦笙久别相聚的那一日,他也是这样直直的望着自己,因是醉酒,眼神显得格外无辜,足以勾起她浑身上下博大的母性。
再一想现在,她撇了撇嘴,那人若还是那样子该有多好,如今这副鬼样子,模样倒依然俊朗,只是眼睛跟成了精似的,教人猜不透半分情绪。
心上一乐,突然勾了勾手指:“来。”
小虎似通人性,只是走起路来尚不顺畅,看了颜卿的手势,一歪一扭撞撞跌跌地挪了过去。
刚走到颜卿脚下,被她一把抱起,小虎挣扎了一下,似乎嫌她双手冰冷,一时只想挣脱出去,但毕竟不是头成年老虎,身单力薄很是娇弱。
颜卿抱着它只觉得暖和,又将它窝在腿上,对着它身下的皮毛轻轻抓挠了起来。
小虎哀鸣一声,叫声凄切。
颜卿眼珠一转,莫不是一只公虎吧?
垂眸语重心长道:“放心,不管你是公是母,我都不会夺去你的贞操,”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偶尔揩揩油什么的是作为主人的正当需求,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小白虎一听,耷拉下脑袋再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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