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寒风将至
平原牧马场相比几個月前热闹了许多,一方面是因为多了近百匹从平度马场转移来的马,另一方面是因为多了一批生力军。
牧马场营房正中有着一连排宽敞的砖房,顶上挂着一個显眼的白底红大蒜标志,意味着這裡便是营房的医务室。
嗯,当初卫生部习惯性地仍然沿用過去的红十字标志,但被文化部指出红十字有宗教意味,于是他们干脆画了個酒瓶上去,毕竟当时他们沒太多有效的治疗手段,酒精消毒算是独门绝技了。但后来又有人觉得這有鼓励饮酒之嫌,不太合适,就又换了头大蒜。嘛,据說大蒜也能杀菌,倒也挺合适的。
此时的医务室内部,弥漫着难得一闻的消毒水味。最左侧的诊疗室内,五個穿着麻布作训服的女真少年紧张地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排圆凳上,他们旁边站着从外表上已经和汉人少年看不出什么区别的黄文丙。后者正在用女真话跟他们說着什么,他们的表情一片懵逼,只会下意识地点着头。
前方一张桌子旁边,卫生部的岳秀和陈远琪還有几個实习医生,正围着一個木盒子忙碌着什么。不久后,岳秀拿出一份文件,朝陈远琪宣读了一遍,陈远琪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岳秀给陈远琪检查了一遍口罩和手套之后,陈远琪从箱子中拿出一個小玻璃瓶,又拿出一個瓶盖大小的小盘子,用一把小铁勺小心地从玻璃瓶中取出一点点粉末状的东西,转移到小盘子中,然后拿着盘子和铁勺转過身,走到了坐在最左边圆凳上的女真少年跟前,面对面蹲了下来。
“跟我做,”陈远琪先微笑了一下,然后尽可能温柔地說道:“吸气——”
女真少年有些害羞,但似乎又沒太听懂,求助式地看向了黄文丙。
黄文丙說了一個什么词,然后也做了一遍吸气的动作演示了一下。岳秀见状,赶紧過来也给他戴上了一個口罩。
女真少年似乎明白了,也跟着吸了一口气。陈远琪点点头,又用鼓励的语气說道:“呼气——”同时做了個呼气的动作。
這下子少年触类旁通,沒问黄文丙,就跟着做出了呼气的动作。陈远琪很满意,竖了竖大拇指。
随后,他又在陈远琪的指示下,不断做着吸气——呼气的动作。当他已经习惯這個动作并正在怀疑這是在干嘛的时候,陈远琪突然趁他吸气的一瞬间把刚才那個小盘子裡的粉末弹到了他的鼻孔中。
女真少年感觉一阵鼻痒,正欲打個喷嚏,结果被陈远琪堵住了口鼻,只好强行忍了下来。
陈远琪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沒有更多的异状,点点头,从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纸包,撕开之后,把裡面的红糖倒到了他的嘴裡,然后拍拍他的肩,說道:“好了,這几天就住在這裡观察一下。過一会儿,你可能会有咳嗽、发烧、头晕等症状,但是不用担心,這是正常反应,過后就好了,之后你就,嗯,多半,再也不用怕天花了!”
小伙子吃到了糖,感到特别开心,虽然后面那些话一句也沒听懂,但還是咧着嘴笑了出来。過后黄文丙又给他用女真话复述了一遍,他就更开心了,有糖吃還能住在這裡不用训练,還有更好的事嗎?
天花,古代最可怕的传染病之一,感染者一开始会浑身出现小红点,后来变成水痘,又逐渐发展为脓肿的疱疹,同时還会有很多并发症。运气好挺過去之后,疱疹会结痂,最后在皮肤上留下一片麻子,如果运气不好,就是病发身亡的下场。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运气都不怎么好。
东海商社一开始沒怎么在意天花問題,因为商社的劳工中就沒出现過天花的症状。卫生部当初還以为是自己防疫工作做得好,但這实际上是因为劳工们之前的卫生條件太差了——他们大多是流民出身,流民经常在肮脏的环境下聚居在一起,极易传播疾病,也包括天花,所以沒扛過天花的都已经死了,能活下来的或多或少对天花都有了抵抗力,所以来到东海之后才沒有爆发出疫情。
直到去年开始,几所小学中接连爆发出出痘疫情,韩松从辽东带回来的黄和丁也死于天花,才引起了股东们的重视。這些病例說明了东海并不是沒有天花,只是因为普遍的强免疫力才沒有流行罢了,一旦遇到对天花沒有免疫力的人就发作了出来。
這個情况一度引发了恐慌——后世天花已经被消灭,股东们沒种過痘,有一個算一個可全是对它毫无抵抗力的。
于是牛痘的研发被提上了优先议程,卫生部开始组织人研究這個项目。他们驻在牧马场旁边的這個医务室裡,终日与实验牛作伴,历经一年多的研发之后,终于在前不久取得了初步成果。经动物实验有了效果之后,组裡的陈远琪跟劳工部讨要了一批“志愿者”做人体实验,也就是今天的這五個女真少年了。
刚才他给一号用的是干粉入鼻的方法,是古代已经出现過的一种接种人痘的方法。這种方法简单易行,但离免疫系统還隔了几层,效果不知道如何,只是先试验一下,如果效果好就省事了,如果不好還得用更直接的。
陈远琪又给二号也扑了痘粉入鼻,然后又从箱子裡取出另一個小匣子,对着三号操作了起来。
他先用酒精棉球在三号的胳膊上擦了擦,又拍了拍他的头,微笑着說道:“男子汉,這点痛不会怕的吧?”
然后他就用小刀在少年胳膊上的消毒区域割出一道小口,然后迅速把一些可疑的液体点了进去,又用一块干棉球塞住了伤口。
他拍拍手,握住他的手按住了自己胳膊上的棉球,又塞给他一個小纸包:“好,自己按住,這包糖你拿去吃吧!”
三号少年懵懂不知所以,這种小伤倒是家常便饭了无所谓,只是不知道這位大哥哥這般操作的意义。但他打开纸包,看见裡面满满的红糖,還是立刻咧嘴笑了出来。
陈远琪见他沒有异状,松了口气。他刚才对三号用的是更直接的体液接触法,把牛痘内的脓液稀释后直接送入了他的血液循环之中,效果要更好,但风险也更大些。至于具体如何,還要等待进一步的观察了。
接下来,他又给四号也切了伤口直接种痘,而五号切了之后却只抹了点生理盐水,留作对照。
做完這一切后,陈医生看着活蹦乱跳的他们,感慨地說道:“要是能成功,李医生的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他并非牛痘项目组的首個负责人,在之前尚有一位李医生做出了卓越工作,但由于工作太深入、條件太差,不幸染病身亡,令股东们悲痛不已。当时管委会一度有中止实验的想法,但陈医生毅然接過任务,继续研究,终不负前辈成果。
接下来,這五人将在医务室裡隔离生活一段時間,观察种痘的效果。如果确实有效而安全的话,接下来会在劳工和股东中逐渐推广开来。性命关天啊。
做完之后,陈远琪跟岳秀核对了一下实验记录,然后给几個助手叮嘱了两句,让他们留在這裡观察志愿者的情况,便拿起箱子出门了。
……
這個冬天不知为何特别冷,前几天刚下過一场小雪,营房外枯黄的草场上,仍然残留着大片大片未化的雪迹。在牧马场西侧的一块河边空地上,一個排的新骑兵控着马,勉强排出了一個方阵。
方阵左前方的王破虏把手中的指挥刀高高抬起,往下劈了九十度,直指前方,第一行的骑兵就开始慢慢加速,向着五百米前的一排草人走去。
走出几十米后,队伍就有些歪歪扭扭了,中央的班长黄平己有些不满,吆喝着开始整队,于是速度又不得不放慢下来。如此這般又重复了几次,最终到达草人前方的时候,速度仍然如同散步一样。
随后,黄平己一声令下,骑兵们像模像样地举起手中的木刀,从草人的间隙中穿過,借马力把刀划在草人的“脖子”上。
跑出一百多米后,黄平己举起了一面小旗子。骑兵们汇聚到他周围,凑成一团,跟着他跑回了刚才出发的位置,走到方阵后方,又排成了一道横队。
草场边上,来這边练习骑马顺便观摩骑兵练习的陈远琪忍住笑,对着旁边的范龙城调侃道:“老范,嗯,你们的兵练得不错了嘛,嗬,這墙式冲锋有鼻子有眼儿的,听說這是吊打古代骑兵的先进战术,我看打几百個马穆鲁克都沒問題了。”
范龙城黑着一张脸,放下望远镜,說道:“别闹了,后世吹牛吹上天了,自己接触了才知道麻烦。密集冲锋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女真人早就玩過了,我們的操典還是几個黄家小子完善的呢。女真人都打不過蒙古人,更不用說我們了。不過也沒办法,要是学着游牧民玩骑射,更是练上十年也出不了师,现在這么练,是形成战斗力最快的方法了。”
這时候,第二行也开始“冲锋”了,陈远琪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和第一行沒多大区别。“說白了,和线列步兵差不多,首先的好处是训练速度,然后才是战斗力。”
“嗯,差不多。”
“对了,”陈远琪看到第二行开始举起木刀,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在冲阵前开几枪?开完枪再换刀也来得及啊,虽然马上不好瞄准,但朝着大致方向开枪是沒問題的吧?”
范龙城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之前沒练過枪的嗎?火绳枪操作那么麻烦,怎么在马上用?我倒是想练一支火枪骑兵出来,但是沒工具啊!”
陈远琪回想了一下火绳枪的操作流程,說道:“也是。你刚才說女真人,韩松不是从辽东给你们带了几十個女真奴隶和契丹雇佣兵回来了嗎?用得怎么样?”
范龙城指了指东北方,那裡一队士兵正在跑步:“女真小子们,我让黄富甲训了几天,然后混编到新兵裡面去了。唔,他们战斗力倒是真不错,打架的时候一個能打两個新兵,要是单独编一支轻骑兵或许也能成,但是为了政治可靠度,還是尽可能让他们融入集体的好。一個班裡编上几個,這样他们還能给新兵们传授一些战斗技巧,可以提升小规模战斗时的战斗力,也算是一举两得了。那十一個契丹人只是雇来帮忙,不算我們的人,我单独编了一個班,当成侦察兵用。”
突然一阵冷风吹過来,陈远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西方,說道:“那你们可得抓紧了,西边胶水河水已经开始结冰,离完全封冻也沒多久了。许嵩涛他们已经准备撤离了,到时候防线处处漏风,可就是骑兵发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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