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道
“船长先生,左前方有個岛屿,我能看见它,”桅楼上传来瞭望手急促的声音。
弗莱德船长嚯地转過身来到二副身边,“唐纳,快上去看一看,是我們的那個宝贝嗎,這番能不能逃脱全靠它了,噢,不对,应该是全靠你了!”
“你說话的调调真叫人恶心,快闭嘴吧!”
二副作势要捂上耳朵,不過弗莱德甜腻腻的恭维還是满受用的,他一步一步地攀着绳梯上到桅楼,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把小岛的轮廓仔细地打量了又打量,這才点点头攀着绳梯又下到甲板上。
“可以确定,正是泥狗岛,就看那條私掠船会不会上钩了。”
“他会上钩的,如果他想吞下我們的话。”
弗莱德脱下帽子,走到艉楼的栏杆前清了清嗓子,拔出短铳倒過来用枪柄重重地敲了三下栏杆。
“你们這些渣滓裡刚才有沒有人想過我打算投降”,他停顿了几秒钟,“那要什么样的蠢货脑子才想得到這一出。”
方鸣看了一眼杰弗裡,后者赶紧把手举到嘴前遮住摇了两下。
“去年我們离开巴尔的摩的时候玉米刚刚出穗,现在我們回去都能吃上今年的玉米面包啦,一路上可怕的风浪和疾病不断地袭击我們,船上前后损失了七個人,每一個活着的人都吃過不少的苦头才把性命保住。
到了澳门和广州可恶的中国佬一路刁难我們,不但向我們课以重税,還禁止船员下船放松活动,說良心话我跟你们一样憋到马德拉斯,我跟你们一样急着下船寻开心。”
气氛松动了些,船员们发出稀落的笑声。
“现在我們穿過数不清的风浪回到离美国只有十几天距离的地方,却撞上了该下地狱的私掠船,我跟你们一样早把這笔钱安排好了去处,那帮该死的东西却想把他们的脏手伸进我們的口袋掏個干净,恐怕還不够,要再加上大家伙的性命。”
水手们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此时牛眼要是提出要准备战斗他们一准会听从。
“我也想跟他们痛快地打一仗,战争之后好久沒那么干過了,可是……”弗莱德又用短枪柄敲起了栏杆,“把厨子、帆缆匠還有那個都沒火枪高的中国佬全算进来,我們不到三十人,对面人数起码是我們的三倍,哈,我可不会像苏珊女士号那样蛮干,我给他们准备了更大的惊喜。”
他把手朝前一指,“看,它就在那,几年前我們曾经在那個岛边上修补漏水,唐纳先生仔细地测量過周围的水道,他发现了一條弯曲狭窄的水道,只要进去那裡就可以把我們和贪婪的爪子隔开来。”
嗡的一声水手们开始议论起来,如霍金斯等几個来過此地的水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也有人低声地发表不同意见,“我們能进去,他们自然也进得去,晚一些罢了,被堵在裡边不過是多活几天。”
像是听到了水手的低语,牛眼把两只眼睛一瞪,“說什么白痴话,既然是水道自然是有入口有出口,等他们追进来我們早就从另一头跑掉了。”
难怪牛眼一直成竹在胸的样子,速成水手们刚才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但老水手们仍然一脸忧色等着牛眼的下文。
果然他又高扬起右手,“不過在夜裡月光下要想找到這條救命水道并不是那么容易,我還需要两组力气大脑子好使的水手连续测量船舷两侧的水深,大副会教他们怎么做,我需要每個人都为逃脱私掠船的追赶尽力,若有人主动站出来就最好了。”
志愿者很快就到位了,毕竟這活沒有危险船长今天說话又這么好听。
此刻后方的双桅帆船上,几支望远镜时不时的指向琵鹭号,成群的水手正提刀弄枪急不可耐。
“唔~,前面的船怎么转向了?”
“他们早该发现我們了,现在才做动作不嫌太晚了嗎?”
“不对,他们是绕岛行驶,這是要去哪儿?”
“好机会呀,切直线追上去,只要三十分钟我們就能靠上他们的船舷!”
“你是疯啦!他在绕岛,万一有浅水滩切直线就会闯进去,若是搁浅岂不正遂了他的意。”
“那就让他多跑一跑,终究還是跑不過我們。”
“都让开,船长下令放一炮让他们听听,”几個水手推开麋集的船员摆弄起舷边的小炮,呯的一声炮响過后,琵鹭号并沒有减速的迹象。
等再過上一百年,白天有旗语,晚上有灯光信号,不用无线电也能传递讯息,现在则什么也沒有只有枪炮招呼,两條船的船长就算想假模假样一番也沒了机会,如果嗓门够大過会儿再近点就能隔着水面吼上几嗓子。
“二副,你還有多久?”追兵不再隐藏行迹,弗莱德禁不住问道。
“船长先生,我需要参照地标才能确定航道入口,夜裡边看得不是很清楚,這一圈只能当是熟悉地形了!”二副抹着头上的汗說。“你尽管磨蹭吧,看后边的船给不给你時間!”
二副挤出一丝苦笑,“那要不我把船驶得离海滩再近一点?让后头的船有些忌惮,不敢追太紧?”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只是能不能快一点,安排帮你测水深的水手怎么都還沒消息?”弗莱德的心情越发地烦躁。
“其实航道入口我們前面绕岛不久就已经错過了,不要发火,我知道轻重,他们那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這裡的水深尚且足够。”
弗莱德拼命的攥紧手裡的枪柄,极力克制住往二副头上敲下去的念头,急匆匆的离开舵盘往船首去了。
艉楼下的黑暗裡方鸣眨巴了下眼睛,刚才两人的话他都听到了,這條船上现在大概就只剩下他一個闲人,他人小力弱哪裡都帮不上忙,杰弗裡都已经爬上桅杆忙着不时调整帆面迎风角度,十几面帆有得他们弄了。
二副果然依照他所說把船驶得更靠近了海滩,于是两舷测量水深的水手忙不迭地报告起数字来。
紧追的私掠船见此却稍稍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的压迫上来。
“看到了吧,私掠船就是這样子,他们就像狡猾又贪婪的灰狼,你们都见過或者听說過吧,林子裡最危险的野兽,吊在选中的猎物后面紧追不舍,等到把猎物拖得筋疲力尽,再扑上去把它撕成碎片,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盯紧点儿,他们就等着我們犯错误冲滩搁浅再扑上来,這裡可沒有重来的机会。”
弗莱德船长提着短铳巡视着各個位置的水手,连厨子和帆匠、木匠此时都加入了帮忙测量水深的队伍。
有他‘鼓劲’水手们真的精神不少,二副也大胆地把船驶入距海岸更近的位置,后面的私掠船干脆再次放缓了速度,保持着一浬左右的距离,不過离海岸要远一点,看架势是打算挤压逼迫琵鹭号为了逃避更加靠近海岸发生触礁,就這么一追一逃两條船竟然绕着海岛又多兜了两圈。
“二副,你到底找到沒有?”任谁也觉得牛眼要爆发了。
“别急,上一轮就找到了,只是船上還有能扔掉的提前扔掉吧,进入航道前我們最好收起一半的帆,航速太快转不過弯就搁浅了,到了地点听我指挥。”
二副现在已经不去擦汗了,他就像烤在炉火上的萝卜,汗水汩汩的直往外冒,根本沒必要擦。
“不对呀,前面的船怎么把那么多帆收起来了,他们要干什么!”
私掠船上的水手叫嚷道,高级船员也疑惑不解地从望远镜中盯视着对方的奇怪举动。
“不好,他们往岸边去了,這是准备要冲滩?”
“那快跟上,别让他们有机会点火,猪猡们加把劲,他们的货物马上就归我們受用啦,這头肥羊货物装得不少吃水挺深,刚才還扔掉不少呢!”
近在眼前的肥肉让头脑失去了理智的判断,私掠船同样急转船头朝着琵鹭号衔尾追去,一反之前的谨慎态度,两船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已经能看清对方船上密密攒动的人头。
“你到底能不能更快点,都要撞上了,”牛眼跳脚了,水手们也目瞪口呆,私掠船這么莽就不怕水下的沙洲嗎。
轰然一声巨响白浪飞溅,私掠船的船头猛地向上一翘再往下一沉,顿时搁浅在那了,船身打横歪倒在沙洲上,這可不是有准备的冲滩,高低不平的沙洲让甲板的倾斜角度足足超過二十度,舷侧的火药桶腾地从一边飞到另一边,船员的脑袋集体与甲板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撞得眼冒金星,甲板上的空气顿时被水手的哎哟声和破口大骂挤爆了。
私掠船三链不到距离外的搁浅差点让琵鹭号也紧跟着遭难,水手们欢呼起来把测量水深的活计也丢到了脑后,二副略一分神,呯的一声船体猛的一震,站着的人都摔作了滚地葫芦,好在惊惶的船员们很快就发现船還浮在海面上,甚至仍在缓缓的前进。
“唐纳,你看你干的破事!差点把我們弄得跟那伙狗杂种一样了,”牛眼咆哮起来的音量也不小哇,方鸣赶紧悄悄远离噪音的来源。
“霍金斯,還愣着干什么,下底舱去检查有沒有漏水,這還要用我来教你?”不幸落入他眼中的霍金斯变成了下一個咆哮的对象。
水手们顿时变得忙忙碌碌,忙着收拾满甲板乱倒的杂物的,忙着测量水深的,跟着跳下底舱检查漏水的,当然還有在帆索上忙碌爬上爬下也不知道在干啥的。
“船长先生,水道有变化前面也许走不通,继续用帆航行太不安全了!”二副软瘫在舵盘上,有气无力的說道。
“那……那你们還不快把帆都捆好,其他人准备好划艇,赶紧划出去探路”弗莱德又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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