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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染料

作者:似氚流光
商人当然不会放過打包销售的机会,杰弗裡接着翻找出来各号大小的一大把毛笔,還有必不可少的砚台和两锭臭墨一方蚰玉镇纸,然后……然后就沒了。

  纸他都舍不得买一张,让方鸣只觉无语,果然都是买来的纯摆设。

  手指捻過笔锋上的硬毛,方鸣暗自叹气,又塔玛是糊弄洋鬼子的便宜货,不知是从什么小作坊裡鼓捣出来的,好吧,笔再烂总比用指甲强,這些笔放過去方鸣根本看不上,但比起自己费一番牛劲鼓捣出来的东西却又更强点,鸡肋啊鸡肋。

  “這软笔对你有用处?拿走后记得你在船长那又欠下一笔帐,”杰弗裡提醒道。

  “是嗎?”方鸣嘿然一笑,“与其担心這個你不如带我把你们船长的宝贝货物都看一遍,我担心你们不识货,把破烂当宝贝买来不少。”

  “怎么可能,大宗货物船长全是照着别人過去的货单来采购的,别人都当了冤大头?你少胡扯一些吧,”嘴上這么說,杰弗裡還是带着方鸣继续往下走去。

  当听介绍說压舱的大宗货物都是外销瓷和武夷茶*之后方鸣摆摆手,完全沒有打开一看究竟的兴趣,這两样外销货物的质量好不到哪裡去,但也坏不到哪裡去,只是经過墨西哥湾飓风的一番折腾后瓷器還能剩多少完好是個問題。

  自己头上這一百美元的标价对充实弗莱德船长的腰包来說也显得至关重要了。

  “在广州城裡這些布匹和丝绸也是贵价货,最好的那些都在牛眼的舱室裡”杰弗裡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匹一端的包装亮出鹅黄丝绸料子的毛边。

  “对了,他在广州想购买一些可爱的樱桃红色布匹,却沒有买到,不過那個行商倒是卖了一些奇怪的树根给他,据說中国人就是用這些东西把丝绸染成那個颜色的,”杰弗裡指着货舱角落裡几個不起眼的篓子說。

  “船长他自己会染布嗎?他觉得中国的染布原料到了美国染布工匠手裡就能染出他想要的颜色来!”

  嘴上对弗莱德的异想天开不以为然,方鸣還是走過去仔细地打量起篓子中黄褐色的东西来,他看了半晌又伸手抽出一根放进口中嚼了两下,才噗的一口吐掉。

  “怎么样?”

  “我知道是什么了,而且我也可以肯定船长在美国找不到一個会用這东西染布的工匠!即使找得到,也染不出来他想要的颜色,他买得不贵吧,那样也好,至少沒折多少本钱,”方鸣淡淡的說。

  “這么說广州的行商耍了他,太可恶啦!”

  “不能這么讲,這种染料大概是行商卖往日本去的货物**,我倒认为他经营得很诚实,唯一的問題在于這种染料和靛蓝很不一样。”方鸣直起身,拍了下竹篓解释道。

  這個年代的染料种类实在太過单调,往往還价值不菲,靛蓝是唯一能让大众消费得起的染料,各种树皮和草木灰也能用来染布,比如岸上的红树就可以制取染料,至于效果嘛就差强人意了,不但经常染不均匀還容易脱色。

  凡是美丽的颜色来得都不容易,譬如红花能染出一系列鲜亮的红、黄色,需要带着朝露从多刺的枝头摘取上万朵刚刚开放的花朵(太阳一晒花瓣干缩就不能用了),经历漫长的发酵和后处理這上万朵花才够染出一件衣服,西方商人中意的樱桃色其实用的就是红花。茜草同样可以染出一系列红、黄色,跟樱桃红色略有几分近似,十三行商家毕竟不是這方面的专家,弄混了也属情有可原。

  况且茜草真的不贵,用来做染料的草根只要照时令挖出来晒干就行,沒有限时收集花果的品种那些麻烦,且不說野外到处可采,在专门种植的茜草田裡产量更高,太史公曾写道:“千亩卮茜……其人与千户侯等”,不過两千年下来种茜草收益不可能高過稻麦桑麻太多。

  “就算船长能找到会使用茜草的工匠,這么用掉实在太浪费了,此时整個美国也许都找不出第二批茜草来!”方鸣心头暗自盘算。

  在印染技术普及之前,白色织物上想要添加上图案花纹除了刺绣、彩织就只有手绘一途,而手绘的效率让這种画绘出来的产品只有极少数人消费得起。

  這個时代的西方人面临同样的問題,他们普通人的衣服都是纯色的,像制作国旗那样有复杂图案的织物只有刺绣和把异色的布條缝上去等不多几种办法。想省钱一点把国旗设计成三色的就可以直接彩织了。

  印花技术在中国古代出现得并不晚,然而可溶性染料并不会乖乖地停留在一個位置,它们会顺着织物纤维洇散开去,最终把图案变得一塌糊涂,這就让其使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最早的印花实物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但它一直只能应用于使用矿物颜料为主的石染上,效果差就罢了矿物颜料還染得不牢易脱落。

  经历两千年的摸索发展下来,最早像盖印戳一样的凸纹印花法最终被更多富有想象力的办法取代,工匠们发展出如夹缬、灰缬、镂空版印等符合当时技术水平的工艺,染出的印花布匹也作为精品上等货销往海外。当然此时的印度也出产一种名叫卡利姆卡利的印花棉布,卡利姆的意思是软笔或毛笔,从這個名字就知道它仅是一种在木板凸纹印花布基础上添加手绘的产品,即使印度人可以视作不需要工钱,其生产效率也极为低下。

  方鸣要是打算凭手绘布匹的本事吃饭按說在哪裡混個温饱都毫无难度,可惜他从小就是個有志气的,更不能忍受身上始终背着一笔债务被人指手划脚,他要以自己擅长的方式把人生自由弄回来,印花布這东西作为一個事业的起点看起来就不错。

  每年能够输出到美国的中国印花布数量有限,即使只有富人才能消费得起,這個三百万人口(只登记男性人口数)的国家市场也非常可观,如果有机会输往欧洲,那又将是一個不亚于美国南方的市场。

  在广阔天地的那些年裡土法印花這一套方鸣全做過,今天重新做起来有极大把握。

  那时的农村各种现代物资十分匮乏,像方鸣這样的城裡学生真的在利用改进各种土办法、土工艺上大有作为,這些在20世纪被鄙视为落后的技术也曾经是领先世界的智慧之光,虽被各种原因打断了后续发展进程,仍值得各种打着传教士幌子的人深入中国内陆去窃取。

  “现在算下来最缺少的就是人力跟本钱了,光靠我自己跟個老头子弄染坊可玩不转!”方鸣偷偷瞥了一眼正翻开一卷细纱喋喋不休的杰弗裡,這事吧怕是有点难。

  当下美国最缺的是足够的人力去开发北美大陆,所以他们对世界各地的移民来者不拒,不過雇人总是要花钱的嘛,而新大陆的薪水比内卷严重的旧大陆始终高出一截,新买卖還沒开张就面临着工资压力。

  但是呢美国资本传统的好处這個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你是行业熟手嗎?肯定不是对吧,连老板自己都算不上太熟,既然是生手那该不该领低得多的生手标准的薪水,只要撑過去开头一段日子,等到该涨薪水的时候找個理由打发他们滚蛋好了,反正美国工场主都算日薪。

  那么雇生手会不会把工作搞砸?不存在的,這年头還沒有系统的职业教育,就是所谓的熟手也一样会把差事搞砸的好嗎!

  美国商船和捕鲸船每次出航敢带着超過船员数目70%的第一次出海蠢萌新水手上路搏命,北方新英格兰地区的扬基们纺织厂裡敢用全部未超過十岁的孩子做工,性命在美国怎么都沒有钱重要,這大概就是英美两国传统的低人权优势了。

  船身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是甲板上水手们一片高声的呼喝声,两人急忙爬出货舱看到的却是水手们正在欢呼,那阵晃动来自下锚停船的动静。

  “马上我們就出发去河口取水打猎,今晚還住在那裡,你们几個就好好看着船吧!”霍金斯举着一支火枪经過时炫耀地推了杰弗裡一把。

  “那当心别变成鳄鱼的晚餐,我听說它们最喜歡吃苏格兰人,”杰弗裡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船上水手裡边苏格兰佬可不少,不過他们沒作恼只是嘻哈一番就分乘两條小艇朝河口划去。

  “其实我根本不想在這儿上岸,那裡蚊子比起船上闹得来像英国佬在過农神节***,晚上叮得人睡不好觉,那有船上這么干净,”杰弗裡耸肩,对上岸休整作出一付不在乎的样子。

  “沒错,他们打猎要是有啥收获也少不了我們一份。对啦你在巴尔的摩有落脚地方嗎?以后我可以常去找你聊聊。”

  杰弗裡转头打量了他一阵才道:“你仍不死心是吧,我不是不能帮你,但我不是弗莱德船长的对手,你如果是一個自由人那一切都好說。如果你的辫子還在,你有办法养活自己,我冒一点险也沒什么关系。可现在……”

  “所以你认为我跟弗莱德船长认下一百美元的旅费是個错误对嗎,而且你认为我沒办法从任何一個能付得出這样一笔钱的商人那裡借到钱对吧?”

  方鸣也耸了一下肩,因为個子太小這個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商人可以只做担保,我欠弗莱德一笔钱立约分期五年偿還,這样的规则下我仍然是自由人,至于商人为什么愿意替我担保,那就有许多办法了。你担心我不会谋生的手段,尽管放心,虽然我来自万裡之外,却不会像你见過那些公子哥似的除了有钱什么有用的本事也不会。”

  “你早已见過我的画技,却不知道我对染布也很熟悉吧,准确的說是染出带花纹图案的布,去帮我打一桶海水上来,我這就在甲板上画個草样给你看,准保让你大开眼界。”

  *18世纪的英美商人把发酵的武夷红茶和乌龙茶叫blacktea,属于当时最廉价的品种,其中還能再分为几等,绿茶和花茶则要贵得多,這三种他们都会采购,blacktea都是塞在最下面底舱压舱的。产品总归是可以升级,陈述歷史沒有贬低福建茶叶的意思。

  **18~19世纪茜草每年都会从几個对日口岸大量出口日本。

  ***源自罗马帝国时期的旧俗,以喧嚣狂放不分大小身份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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