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梅花鹿
要是速度慢還好說,可以用脚拖着地,慢慢停下来。或者是车子前轱辘沒有瓦盖,也可以把鞋底子贴到车轮上,充当刹车片,顶多也就是把鞋底磨薄点。
就怕刘青山他们现在這种情况,大下坡子,速度飞快,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用鞋底子试试,不磨冒烟才怪呢?
关键时刻掉链子,說的就是眼前這种情况。
刘青山死死握住车把,眼睛盯着前方,脑子比车轱辘转得還快呢,可也是想不出啥好办法。
眼瞅着前方出现一個急转弯,這速度冲下去,肯定直接被甩出去。
与其被动摔跟头,還不如主动往路边沟裡摔呢,起码能有点防备。
盛夏时分,路旁草木繁盛,蒿杆子啥的,都将近一人高,也能缓冲一下,不会太遭罪。
打定主意,刘青山嘴裡嚷了一句:“二姐,当心点,车掉链子了,咱们得往沟裡骑!”
啊!
刘银凤也吓了一跳,然后就下意识的,将录音机紧紧抱在怀裡:“三凤儿,我准备好啦!”
“好,二姐,一会到转弯的地方,俺就直接往沟裡冲,那边正好草丛密,還是個斜坡!”
刘青山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這么干,顶多受点轻伤,擦破皮啥的,不至于骨断筋折。
眼瞅着距离弯道的地方,還有几十米了,忽然间,刘青山的视野之中,出现一群蹦蹦跳跳的动物。
它们猛的从路旁蹿過来,想要横穿公路,到对面的林子裡。
要坏菜!
刘青山嘴角一抽抽,眨眼间,他就已经冲到近前。
现在,别无選擇,只能闭着眼睛往上撞了。
耳朵裡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刘青山和刘银凤全都飞了起来,滚落到路边的草丛裡。
草丛和刘青山预料的差不多,十分茂盛,而且還是個缓坡,姐俩滚出去几米远之后,先后爬了起来。
刘青山拍打一下身上,发现除了胳膊和腿上有些轻微的擦痕之外,其他沒啥大碍,就连忙去二姐那边查看。
刘银凤伤势稍重,一條腿一瘸一拐的,一條胳膊也挫伤了。
她主要是一门心思护着怀裡的录音机,所以肩膀和胳膊承受力比较大。
刘青山帮二姐捏了捏骨头,发现沒有骨折的地方,就是淤青红肿,也放心不少,回头贴個膏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自行车都能出车祸,看来這趟不大顺利,出门沒有看黄历。
刘青山扶着刘银凤往公路上走,途中发现横在草丛裡的自行车,竟然一点沒摔坏。
等姐俩上了公路,瞧着路上躺着的那头大家伙,一時間有点发呆,
嚯,好大一头梅花鹿!
看体型,比毛驴還大呢,尤其是头上那双今年新长出来的鹿角,七杈八杈的,就跟脑袋上顶着两個大树杈似的。
梅花鹿躺在路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一條后腿显然是断了,身体支撑不起。
至于鹿群中的其它梅花鹿,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小鹿小鹿,对不起,是我們把你撞伤了。”
刘银凤蹲在梅花鹿身旁,想要伸手抚摸一下,又担心把梅花鹿吓到,所以只能嘴裡轻声安慰。
正這個时候,前面的队长叔也骑了回来,看到刘青山和刘银凤沒啥大事,立刻兴冲冲地嚷嚷起来。
“好大一头梅花鹿,弄回去宰了,每家能分几斤肉,正好解解馋!”
现在可沒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那個還要好几年才实施呢。
“队长叔,不要吃,梅花鹿好可怜的。”刘银凤嘴裡不满地嘟囔一句。
刘青山也眼睛一亮:“对,不能吃,坚决不能吃,以后咱们還可以发展梅花鹿养殖业呢,這家伙治好了,是個当种鹿的料!”
张队长咂咂嘴:“养啥呀,山裡大大小小好几群呢,還是吃肉算啦。”
“呦噢噢!”
梅花鹿嘴裡发出粗壮的低鸣,好像是听懂了似的,跟张队长抗议呢。
“不杀不杀。”
爱心泛滥的刘银凤,伸手轻轻抚摸着梅花鹿的脖子,慢慢抓挠着。
刘青山瞧着挺好玩,也凑上去想要摸摸。结果,大公鹿脑袋一甩,鹿角向他猛扫過去。
鹿角坚硬而锋利,刘青山只能身子往后一仰,尴尬地坐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
他心裡忍不住嘀咕:還敢凶俺,信不信把你的鹿鞭割下来泡酒!
“三凤儿,你是肇事者,人家小鹿鹿对你当然有意见。”
刘银凤還找到了理论上的依据。
刘青山只能和队长叔凑到一起,彼此的眼神之中,都满是无奈。
在公路上等了好一会,這才来了一辆大解放,是往公社送货的,正好回县城是空车。
几個人在路旁招招手,解放车就停下了,刘青山和队长叔合力将大梅花鹿抬到车厢上,然后,三個人两辆自行车,也全都上了车厢。
“嚯,還是這大解放带劲,真兜风!”
队长叔嘴裡不停称赞着,眼睛四下观望,他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起舞,头发都背到后边,好不惬意。
刘青山也不得不承认,這种乘车方式,那才是真的兜风呢。
大卡车就是比自行车快,很快就到了碧水县城,然后,把几個人直接拉到北街的兽医院的院裡。
“师傅,太感谢啦!”
刘青山给司机师傅塞過去一包烟,然后又咂咂嘴:“俺们应该先去大医院的,俺姐的胳膊都青了呢。”
“三凤儿,你们先把小鹿鹿抬下来,放在這先治着,再去办事,我這胳膊,去学校找校医,抹点碘酒就行了。”
刘银凤不想去大医院看病,麻烦不說,還费钱。
不過呢,她的宝贝弟弟,可不放心。
刘青山连连摇头:“那可不成,万一处置不好,俺這么漂亮的姐姐留下点残疾可咋整,到时候别說考大学了,找对象都沒人要。”
他還是错误估计形势,虽然刘银凤一只胳膊受了擦伤,但是另一只手臂是完好的,做做揪耳朵什么的,還是很轻松的。
“俺的耳朵就這命啦,好不容易熬到大姐出嫁,结果,二姐你又开始接班,你们都商量好的是吧?”
刘青山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刘银凤也被弟弟给逗笑了:“三凤儿,真不用去医院,就擦破点皮,多大点事儿。”
這时候的人都皮实,刘青山拗不過刘银凤,只能作罢。
看看太阳,已经晌午了,刘青山就提议找個小馆子吃点饭,结果被刘银凤给瞪了一眼:“下馆子多贵,我回学校吃食堂!”
张队长也从自己的挎包裡,摸出来几個玉米面大饼子,甚至,饼子裡還夹着两條酱缸腌的咸黄瓜。
队长叔递给刘青山一套饼子咸菜,然后,自個先咬了一大口:“青山,就這凑合一顿算了。”
“咱们不花合作社的公款,俺掏腰包請你们還不行嗎?”
刘青山虽然很欣赏這种艰苦朴素的作风,可是也不能太艰苦啊,赚钱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嘛。
不得不說,在消费理念上,他還有点不大习惯,或者說,跟這個时代有点不大合拍。
“谁的钱也不能乱花。”
刘银凤和队长叔,几乎是异口同声。
沒法子,刘青山只能蹲在路边,啃饼子嚼咸菜,渴了,就拿绿色的军用水壶灌两口。
三五分钟就吃完了,俩人抹抹嘴,然后用自行车把刘银凤送到一中的宿舍。
学校的宿舍就是两排红砖房,一边是男生的,一边是女生的。
刘青山在這裡住過三年,再次见到熟悉的场景,還真有点亲切。
帮着二姐把东西搬到寝室,一间房,就中间是個狭小的過道,两旁全是床铺,一边三张,還是上下铺,一间不大的屋子裡,满满当当能挤十二個人。
屋裡已经来了五、六個女生,正打扫卫生呢,這时候的女生宿舍,還是很干净的。
原因很简单,這会儿农村的女孩子,从小都在家裡跟着大人做家务,下地干活,都是勤劳的女性。
随便扫了一眼,床铺上也都非常简朴,沒有太過花哨的饰物,被褥也大都洗得褪色。
這些学生,都是在清贫中,以后人难以想象的勤奋和毅力,希望能通過求学,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对于当时农村户口的人来說,考上大学,毕业有個稳定工作,吃上商品粮,這是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知识改变命运,绝对不是一句口号!
“银凤回来啦,哇,你這是录音机吧!”
伴着一声惊呼,那些女生都放下笤帚和抹布,纷纷围住刘银凤。
“有沒有邓丽君的歌?”
“听什么邓丽君,有沒有刘文正的?”
“我還是喜歡龙飘飘的歌……”
一片叽叽喳喳,刘青山则直接被忽视,差点都被挤到门外。
“别吵别吵,這是听英语磁带的。”
刘银凤熟练地塞进去一盘磁带,打开后录音机裡,就传出来流利的朗读声。
“哇,发音好标准!”
“哈,我听說,来年的高考,英语的分数,就开始按照百分来计算,還正发愁呢,银凤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我以后天天晚上就搂着录音机睡啦!”
“哦,原来,這裡的声调应该這么读的,要是早点听磁带,去年的那道题,我就不会错喽,好可惜……”
又是好一阵吵闹,刘青山又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了退:這個时代,教学资源還真是落后啊,一盘英语磁带就叫這些女生都疯狂啦。
但是,可以指责這個时代教育的落后,却不能贬低這個时代人们刻苦的精神。
正因如此,刘青山对這些学子们,心中充满了敬意: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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