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空步
刘青山笑着宽慰道。
刘士奎点了点头,本来以为孙子从来沒出過远门,进城肯定发蒙,可结果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一点也不认生。
看来,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能支撑起老刘家的门户喽。
安顿好爷爷,刘青山洗了把脸,走了出去。
看到刘青山出来,刚子连忙拽着他就往外走。
在一棵茂盛的榆树树荫下,小美正美滋滋吃冰棍呢,手裡還掐着两根,随手递给刚子和刘青山一人一根。
奶油的,五分钱一根呢。
看着眼前的冰棍儿,刘青山舔了舔嘴唇。
小时候奶油的很少吃,大多是二分钱一根的普通冰棍。
吃的时候,還舍不得大口大口咬,一定要把冰棍凑到嘴边,然后伸着舌头,转圈舔,方形的冰棍都舔成一個小圆筒。
最后连木棍都要在嘴裡反复啜上几口,榨出最后那点味儿来。
“来来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吧。”
刚子一手插兜,一手咬着冰棍說道。
“俺就叫你刚子哥吧,哥,点歌吧,随便点。”
刘青山一边吃着冰棍,一边随口应道。
呦,口气不小啊!
刚子打量着眼前土得都快掉渣的少年,心裡是一千個不相信,决定难为难为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就整個“上海滩”吧。”
发哥那部脍炙人口的《上海滩》還要两年之后才会在国内上映,不過,电视剧是80年拍的,裡面的歌曲,已经随着磁带流传過来。
要不是紧追潮流的人,根本就不会唱這首歌,甚至连听都沒听過。
所以這個不知道哪個山沟沟裡跑出来的小家伙,肯定要歇菜了。
“许文强那個是吧?”
刘青山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說道:“唱這歌啊,最好穿個风衣,再戴個礼帽,然后围上條雪白的围脖,那才叫有气质呢。”
刚子一听顿时傻了眼。
因为他好不容易淘弄来的那本磁带封面,那個男人就是這种打扮,感觉太帅了。
不,现在应该說感觉太酷啦!
“那我先唱两句,你听好喽:浪奔浪流,万裡滔滔江水永不休……”
一张嘴,就是字正腔圆的粤语腔调。
霑叔這歌就是带劲,刘青山扯嗓子這么一嚎,顿时引来十几個路人围观,等他唱完了,一起哗哗鼓掌。
刚子這次是真的傻了,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小弟,你唱得真好。”小美也是一個劲儿鼓掌,眼裡仿佛冒起小星星。
刘青山摆摆手,谦虚了两句:“刚吃完冰棍,嗓子有点紧,唱得一般般拉。”
刚子则一把拽住刘青山的胳膊,朝周围看热闹的人嘚瑟:“這是我老弟,唱得不赖吧。对了老弟啊,你姓啥叫啥啊?”
周围的人撇撇嘴,全都散了。
三個人這才重新正式认识了下,刚子大名叫刘全刚,跟刘青山還是本家呢,小美则叫吴美玲。
“老弟,走,去公园,今天必须把那帮家伙全部拿下,每次都压着我們,太沒面子啦!”仿佛打了鸡血般的刘全刚,拽着刘青山就往公园跑。
“刚子哥,等等,俺和俺爷還沒吃饭呢。”
刘青山摆了摆手道。
别看他才十六,可是有干巴劲儿,瘦巴巴的刘全刚還真拽不动他。
“吃饭小意思,回头哥领你们下馆子,老弟啊,一会儿好好表现表现,把那帮家伙都比下去,晚上山珍海味随便点!”
刘全刚拍着胸脯說道。
得,话都說道這份上了,刘青山也不好再端着了。
况且自己刚来春城,人生地不熟的,无论是卖君子兰,還是给大姐置办结婚用品,如果有刚子這种坐地户帮忙,肯定能轻松不少。
于是乎,他跟爷爷打了個招呼,然后跟着一道去了公园。
二分钱一张的门票,也不用他掏钱,刚子刷脸就进去了,看来他也沒吹牛,在這一片儿确实混得挺开的。
這個时代的公园,還是以自然风景为主,沒啥太多的娱乐设施。
绿树红花,胜在天然。
顺着碎石路,一直来到人工湖边,這裡已经聚集了两伙人,加起来差不多三四十号。
一边衣着打扮都跟刚子差不多,见了他远远地挥手招呼。
另外一边则穿着朴素些,也沒有那种流裡流气的气质,其中有两個男青年,還挎着吉他,另外還有個身材高大的大老黑。
這年头,无论是吉他還是外国人,那都是能引发围观的。
刘青山有点明白了:看样子对方是大学生,還有個留学生,难怪刚子他们吃瘪呢,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档次的好不好。
“刚子,這小子谁呀,哪個山头儿下来的?”
一個留着长发,长得還挺帅气的男青年,瞥了眼刘青山调笑着。
刚子立马急赤白脸地跟对方掰扯:“飞哥,這是我老弟,唱歌老厉害了,一会跟那些大学生比一比!”
瞅着刘青山這打扮儿,飞哥撇了撇嘴:“唱啥呀,唱红星闪闪放光彩啊,跌份儿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笑。
刘青山也沒急着表现,而是很低调地当了個称职的观众。
两边人来全了,双方先是轮流派人斗歌,不用說,对方吉他弹唱一出,刚子一方就输得找不着北了。
接着是斗舞,這個倒是有点旗鼓相当的架势,不過,当对面的大老黑来了一段霹雳舞,惊呆众人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飞哥這边人都骂骂咧咧的,不過還都挺讲究,认赌服输。
只不過,以后就不能在朝阳公园這裡玩了,這個场子,彻底让给那帮大学生了。
“嗨,等等,我弟還沒出场呢!老弟,给他们来一個呗!”
旁边输红眼的刚子也豁出去了,反正都這样了,還能惨哪去?
窝火的飞哥则沒好气地說道:“来啥来,扭大秧歌嗎?”
這次,他的那些同伴们沒笑,显然都沒那個心情了。
刘青山却咧嘴笑了,关键时刻出手,這才叫雪中送炭嘛。
“刚子哥,各位,那我就献丑了!”
刘青山嘴裡吆喝一声,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场地中间。
咦,他還真跳啊!
這還嫌不够丢人是吧,這小子穿得破衣喽嗖补丁摞补丁的,就像刚从田地裡干活刚回来似的,還学人家跳舞跳六的?
给你個钉耙,来個猪八戒拱地正好。
众人显然根本不看好刘青山,纷纷掩面扭头。
但是,他们跟着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腔调有点诡异的惊呼:“哇呜!”
是刚才那個跳霹雳舞的大老黑,此刻,這货俩眼发直,死死盯着那個半大小子,嘴巴张到一种令人吃惊的程度。
别說鸡蛋了,大鹅蛋都能囫囵個塞进去。
再看那個半大小子,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這……這跳的啥舞?咋沒见過呢!
嗯,真的沒见過!
只见那個半大小子脚步无比轻盈,在地上滑动,身上的关节就跟刚上完机油的链條似的,轻易展现出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视觉效果。
甚至,观众都产生了错觉:這小子走路是不是飘起来了!
這下子,顿时把场中所有人都镇住了,看向刘青山的眼光也完全不一样了。
那敞着怀的破布衫子,仿佛也变成插上翅膀的蝴蝶;那满是补丁的旧裤子,也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唯一遗憾的是,沒有配套的音乐,使得舞蹈效果打了一点点折扣。
還有就是,刘青山的裤子太過肥大,要不然,各种滑步肯定会更加风骚潇洒。
等他都跳完了,沒有喝彩,也沒有掌声,不過,周围好几十人呆若木鸡的表情,俨然证明完全被他征服了!
“噢,上帝啊,MOON-WALK!”
那個留学生怪叫着扑向刘青山。
大伙這才回神,飞哥满脸激动地问对面的一名大学生:“亮子,啥意思?”
“月球漫步,也叫太空步,听說是大洋彼岸那边,歌坛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在今年创造的。咱们這边還沒传過来呢,沒人会,甚至都沒人见過。”
那個叫亮子大学生也是满脸惊叹地說道。
嚯,牛人啊!
飞哥顿时两眼放光:“对对对,刚才那滑步,跟在太空行走一样,哈哈,亮子,這回输赢怎么說?”
亮子摆摆手:“嗨,還管啥输赢啊,先跟人家把太空步学了再說!”
也难怪他如此激动,要是学会了這舞蹈,在学校食堂门口走一趟太空步,铁定能混一年妹子的饭票!
对对对!要学要学,飞哥也醒悟過来。
然后,刘青山就被一群嗷嗷怪叫的青年男女给围住,這回好,想跑都跑不掉了。
大半個下午,刘青山教了他们最经典的后滑步,然后就沒那個精力和体力了,還沒吃饭呢,饿得慌啊!
一帮大学生们恋恋不舍地离去,刚子则冲過来,直接把刘青山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老弟啊,不,哥,你是我哥!”
“走,今晚春发合,我做东!”
赢了比斗,争了面子的飞哥也显得格外亢奋。
春发合,那可是春城老字号的大饭庄子,能去那儿吃一顿,倍儿有面子。
刘青山则皱眉說道:“飞哥,俺爷還在旅社等我呢。”
哦,還有老爷子啊,那肯定跟咱们這帮年轻人唠不到一块。
飞哥干脆利落地摆摆手:“那好办,等会儿叫完菜,一样给老爷子拨点儿送過来,铁定不能让老爷子饿着。兄弟们,走起!”
說完,他肩膀上扛起台燕舞录音机,裡面七了咔嚓直响,一伙人连走带扭屁股,就跟群魔乱舞似的,惹得路人直躲。
刘青山也赶紧溜边,瞅着那個录音机有点眼馋:要是能给大姐也买個就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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