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值得与否(4k)
卡裡尔能品尝到一种隐晦的,特殊的,只属于鲜血的气味。
它们在沒有味道的空气中流动着,最终落至了他的‘捕捉網’中,将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告知了他。于是他知道,在四百五十米外,有一個人正在流血。
捕捉網。
他在今夜发觉了它,并开始运用。
从帷幕回归之后,他的身体每日都在变强,但变化的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力量与敏捷,還有一些更微小的方面。
例如他的感知能力。
它们单個就已经足够敏锐,现在组合起来时更是有如一张巨大的網,能将他的猎物牢牢包裹。這便是捕捉網這個略显诡异的称呼的由来。
他转過身,柔和的光源還在上巢的街道两旁安静地做着它们的工作,一如既往。
它们已经在這裡待了很久,但状态仍然良好。除去制造它们的材料很坚固以外,還因为一直有些人在维护它们。
奴仆。卡裡尔想。
一种可怕的冰冷开始在他的口腔内弥漫。
在過去,這项工作通常都需要他留意诸多细节。他会注意每個角落,每個细节,以及自己的行为。
他会避开那些杀戮中的快意,将這件事变成一件需要效率的工作——只有這样,他才能让午夜幽魂了解到杀戮的真正含义。
杀戮从来都不是目的。
卡裡尔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捕捉網’再次开始发挥作用。
然后,他开始奔跑。
四米多高的巨大身躯在上巢的黑暗中有如鬼魂般贴地狂奔,脚步迅疾,却沒让任何一块地砖移动,只有微小到近乎不可察觉的声音隐约地出现。
他的骨骼与肌肉在這样的运动下迸发出了更大的力量,而力量本身,也在催促着它们进化。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一個念头划過,卡裡尔眯了眯眼,任由它消失在心底最深处。
在一次跳跃后,他抵达了一处尖塔的顶端。
两台空气過滤器在顶部安静地工作着,它们应该是新安装的,否则便无法解释那崭新的金属表面。
卡裡尔走過它们,向下俯瞰,视线精准地锁在了一個惊慌失措狂奔的男人身上。
這幅姿态,他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上次,這個人也是這样在诺斯特拉莫永无止境的黑夜中奔跑的。而這次,他除去跑得更快了一些以外,竟然沒有什么变化。
想到這裡,卡裡尔不由得笑了一下。
“這算不算督促他们从那种腐败的生活中跳出来,开始锻炼身体?”
他自言自语起来,嘶嘶作响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随后逐渐消散于无形。
在空气净化器的声响中,他悄无声息地跃下了尖塔顶端。沒有屈膝,沒有弯腰,他如同一個急速掠過的影子般落在了男人前方,随后伸出手,将他拽进黑暗。
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传来。
然后是恳求——不成语句的破碎话音,夹杂着理智彻底崩碎的声音。卡裡尔耐心地观察着他,并不打算进行折磨,那沒有意义。
他已经失控過两次。
不会再有第三次。
而且,如果他想知道些什么,男人会自己开口說话的。他甚至会连自己吃過几個人這种事都說的清清楚楚。
“嘘。”
卡裡尔轻柔地說。“沒必要挣扎了,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的,不是嗎?”
“你只是個传說.”
男人啜泣着起来,已经彻底崩溃。“伱不应该存在才对!你只是那些下层的平民编织出来的怪物!”
卡裡尔笑了起来。
“我让你的家族在今夜消失了,你却觉得我只是個传說裡的怪物?”
他温和地松开手,让男人落至地面。后者腿脚发软地倒在地面之上,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恐惧弥漫。
“好吧.”
凝视着他,卡裡尔叹息了一声。他蹲下身,捏住了面前這個破碎心智的脖颈。
已经沒有交谈的必要了。
伴随着一声脆响,他今夜的工作就此彻底结束。但卡裡尔并未将這具尸体扔在昏暗的街头,他带着它,再次跳上了尖塔,在大楼与尖塔之间来回纵跳。
诺斯特拉莫的建筑风格不仅仅只是阴森那么简单,宗教的隐喻在其中同样随处可见。也不知道這种风格最开始是由谁带起的,总之,在昆图斯的上层巢都,教堂遍地皆是。
——当然了,他们信的并不是一個神。
八分钟后,他停在一处教堂的顶端。
這裡是昆图斯上巢最大的一座教堂。它和下巢那些被酸雨腐蚀的建筑物截然不同,整体威严且高耸,哪怕只是一個侧面也精美无比,显然经常被修缮。
整個昆图斯上大大小小的贵族们都会在一個月中的某一天来到這间教堂内祈祷——当然,贵族们的祈祷自然也是不太一样的。
与其說是祈祷,倒不如說是一场夹杂着利益交换的宫廷舞会。
在面容模糊的神像的注视下,高贵的男男女女们会赤裸着在鲜血的怀抱中挑选受难的羔羊。
再然后
卡裡尔眯起眼睛,掐断思绪,不愿再继续思考下去了,他低下头,开始凝视夜晚。
十五座大理石雕像被平整地摆放在了他脚下的一层镂空中,被荆棘环绕的受难女性披着薄纱,双手高举着哭泣的婴儿,面容被薄雾环绕,凝结的水雾在大理石皮肤上滑落。
卡裡尔看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
自然出生的婴儿在诺斯特拉莫已经很少见了。
在短暂的观察過后,他跳下了教堂顶端,开始在长长的数百层台阶顶部的平台上分割尸体。
這不是亵渎、泄愤或排解无聊,這是他工作的一环。
卡裡尔将這件事看的很清楚,他沒有带着恶意或兴奋来做這件事,之所以做它,只是因为他需要扩大恐惧的范围。
言语上的警告对贵族们来說终究是不如直接行动带来的威胁大的。
伸出手指,他像是幽魂那样用指甲切碎了柔软的皮肤,血液潺潺流出。
卡裡尔皱起眉,对血肉的触感感到无比的厌恶。
现在,他分外怀念自己還能握刀的时候。
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回到過去了。
他不能简单地做‘卡裡尔·洛哈尔斯’,一個在夜幕间行动的凶灵。
那份盟约所带来的权利让卡裡尔意识到,就和帝皇一样,他也需要一副面具。而现在這副巨人的身躯则刚刚好。
康拉德·科兹還有许多個未曾谋面的兄弟,而如果康拉德·科兹要和他们一一见面的话,卡裡尔确信,自己是逃不脱的。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時間内,他都得陪着康拉德·科兹做這件事。
因此,這副模样能解决很多事——至少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类似于‘洛珈·奥瑞利安’那样范畴内的事。
三分钟后,他结束了工作,满手血腥地站起身,用几個纵跳离开了教堂。
现在,他只需要時間继续流动。
——
再次回到庇护所,一天以来的第三次,卡裡尔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熟悉幽魂不在的感觉了。
他复杂地一笑,随后便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
“這是某种活动嗎?”
对着庇护所后的黑暗,卡裡尔如是问道。“你们一個個前来,甚至连選擇等待的位置都一样。”
闻言,费鲁斯·马努斯面无表情地朝左走了一步。
他知道上一個来访者是谁。
“你還在继续。”
费鲁斯說,语气裡带着笃定。“這种血腥的生活令你很着迷嗎?”
“当然不。”
卡裡尔摇摇头,当着费鲁斯的面打开了庇护所的新大门——這扇门如今已经拥有了某种沉重到可怕的重量。
老式净水器的整個外壳都被罗格·多恩硬生生地拆了下来,加固在了它上面。缝隙被填补,脆弱的结构也被重新改正。
它现在,是一扇非常合格的大门。
卡裡尔走进其中,并拿出了一把椅子。和门一样,它也被改变了,它从一把于垃圾堆中捡回的破烂木椅变为了一把巨大的扶手椅。
扭曲的金属与木头合在一起,形成了它的四只脚。
它们的长度完全一致,分毫不差。下陷的金属凹面成为了椅面,靠背结实而坚固,几個从净水器内部拆出来的齿轮在长條金属构成的扶手侧面闪闪发光。
“多恩的手艺。”费鲁斯低沉地說。“他還是一样技艺高超。”
“我不知道他以往的作品如何,但就這两样珍贵的手工艺产品来看,他显然是位能工巧匠——另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坐下来和你交谈。”
卡裡尔微微一笑,他拖着椅子,将它放在地面之上,却沒有立刻坐下。
“我不介意。”费鲁斯·马努斯平静地說。“人理应在工作后获得休憩。”
卡裡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坐下,询问:“你将我在做的事称之为工作?”
“至少,从你的态度上来說,它的确和一件工作沒什么区别。而从我個人的角度看過去,清除這些压迫他人的渣滓,也的确只是一件工作。”
终于——费鲁斯·马努斯显露出了某种情绪波动。他冷峻的脸庞上泛起一抹厌恶,眉头紧皱。
“我完全无法忍受。”他冷声說道。“這裡的大部分人都该死。”
“是的。”卡裡尔靠在椅背上回答。“的确如此。”
“.”
短暂的情绪反应過后,费鲁斯·马努斯便回到了他一贯的沉默当中。半分钟后,他方才再次开口說话。
“康拉德·科兹今日的课程非常成功。”
卡裡尔笑了起来。“你只是想来告诉我這件事嗎?”
“不,還有另外一件事——帝皇幻梦号上不仅仅只有禁军与辅助军,我們還带来了各自军团的少部分战士。”
费鲁斯缓慢地朝他投去一個严肃的凝视。
“因此,卡裡尔·洛哈尔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军团,钢铁之手会从轨道上下来帮助你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我已经在做這件事了,费鲁斯·马努斯。”
“但效率并不高。”
卡裡尔叹了口气。他知道這位巨人的意思。
提供帮助与援手,用远超诺斯特拉莫所有贵族私兵的军事力量来重塑一個新的秩序。
這么做固然很好,效率也会比现在快上百倍,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午夜幽魂或康拉德·科兹想要的。
“效率有时并不能代表所有事——我同样厌恶效率的低下,可有些事必须慢慢来,费鲁斯·马努斯”
“第八军团很快便至。”费鲁斯面无表情地說。“因此,除非你能在两個星期之内将這颗星球彻底改变否则,這個新秩序的到来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他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我听康拉德·科兹讲述過有关你想燃起‘火焰’的事,你想让這裡的人从长久的黑暗中清醒過来,這么做很高尚,但我不觉得你能成功。”
“是嗎?”
“是的。”费鲁斯·马努斯說。
這位巨人再次皱起了眉——而這一次,则显得有些不同。
“這些人已经麻木了。在你来以前,我去棚户区看過。那些工人们的生存环境连一些野兽都比不上。而他们居然只是忍受,从不反抗。”
“于是我便知道,他们恐怕已经全然忘却了反抗的含义。而且,就连他们的孩子也是如此。”
“沒有人觉得加入帮派谋杀食人不对,就连他们的父母都会教导他们去参加帮派的考核這個世界已经彻底病了,卡裡尔·洛哈尔斯。因此,我敬佩你想拯救它的心,但我绝不赞同。”
“你說得对。”卡裡尔平静地說。
费鲁斯的面上闪過一丝错愕。
“怎么?”卡裡尔微笑着摇了摇头。“觉得我会反驳你嗎?”
“.是的。”
“我不会去反驳一件正确的事——你說的都是对的,费鲁斯·马努斯。诺斯特拉莫的确不值得被拯救.但我从来就不会用值不值得来衡量一件事。”
卡裡尔仰起头,让寒风吹拂而過。它们已经不再能使他感到寒冷,但他却如往常一样眯起了眼睛。
“值得与否是一种冰冷的算计与考量,费鲁斯·马努斯。”
“它是人类自然进化出的一种本能,除去父母无條件的付出以外,哪怕是兄弟与爱人之间也会有這种东西。所以我从来不会用它去思考,我将它排除在外。”
“是的,诺斯特拉莫不值得被拯救,它更应该被焚烧。应该处决所有人,然后派遣新的人类過来定居.”
“但是.”
卡裡尔大笑起来。
“這一切值得嗎?”他笑着问。
费鲁斯·马努斯发现,自己头一次无话可說。
沉默着,他转過身。
“那么,祝你好运。”他說。“我钦佩你的决心。”
那不是我的决心,费鲁斯·马努斯。
卡裡尔闭上眼睛。
那不是我的决心。
不会真的有人不吃甜粽子吧?
我不吃。
哦,肉粽子我也不吃。(乐)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