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3A
當愛豆很大的好處就是一旦沒有工作就能睡到自然醒。
沈梧雲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確定沒事,就翻了個身,伴着南腔小調繼續睡過去。
等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進房間,抹上地板,沈梧雲才轉醒。
隔壁陽臺上哼唱的戲曲聲已經停了,沈梧雲洗漱一番,冰箱裏還冷藏了三明治,其實這個天氣不放進冰箱也沒什麼。
三明治被從冰箱裏拿出來,被沾染上的冷意一碰到空氣中的寒氣,只讓人覺得更加寒意逼人。
沈梧雲將三明治一加熱,蛋白與蛋黃醬的葷香混在一起順着熱氣爬進他的鼻腔,一頓喫下來,肚子裏暖和了不少。
鬧鐘響起,昨天沈梧雲定了下午一點的鬧鐘,時間倒是正正好。
丁書好在與沈梧雲交談完畢後,就讓沈梧雲跟着柳枝去學習。
“咳,”丁書好苦笑一聲,“柳前輩的花滑水平是個傳奇,你在花滑上的天賦,只有在她手上才能發揮到最大,要我教是浪費了。”
沈梧雲關掉鬧鐘,傾耳聽了片刻。
經過前幾天的觀察,老太太一點是她午後起牀的時間——這個時刻去,是最不算打擾的時候。
兩扇門就隔了一個樓梯過道的距離。
沈梧雲擡起手,屈起指關節,輕敲了三下門,力度控制得恰當,既能讓屋內的人聽到,又不會顯得很刺耳。
樓道里除了敲門傳出的餘聲,再無其他聲音。
沈梧雲收回手,靜等了片刻。
“呲啦——”厚重的深紅色銅製防盜門被從裏面拉開,入目是身披羊絨披肩的老太太,髮質良好的灰色長髮柔順地落在披肩上。
老太太嘴角勾起禮貌的微笑,眼神平靜,似乎並不詫異沈梧雲的到來。
“您是柳老師吧。”沈梧雲平聲問道。
聽到沈梧雲的問話,老太太眼裏才掀起波瀾,很快又復歸平靜。
現在的天氣,即便是在並不寬敞的樓道里仍然涼意刺骨。
她伸出保養得當的纖纖細手,從鞋櫃裏挑出一雙純色羊絨拖鞋放到地毯上。
“有什麼事等會再說,先進來吧。”
沈梧雲換上羊絨拖鞋,雙腳瞬間被薄而軟綿的羊絨包裹住,溫度轉瞬上升。
老太太放好拖鞋就沒有再看沈梧雲,而是扭頭走進客廳,沈梧雲跟着老太太走上前。
屋內整體裝潢偏向簡約的北歐風與中式風格的融合,隨處的小細節可見居住的主人精緻的生活情趣。
站在門關處還不怎麼聞得到,一進客廳就明顯聞到一股清淡卻久繞鼻樑的甜香。
沈梧雲眼神搜尋,在電視櫃旁看到了不太明顯的古樸香爐,香爐上的蓋孔里正吐露出悠遠縹緲的灰煙——顯然是在焚香。
“您這是焚的什麼香?”沈梧雲坐在沙發上詢問。
老太太撫平披肩上的褶皺,不經意瞥了香爐一眼,隨意道:“不過是沉香而已,起安神沉靜的效果。”
沈梧雲不可置否地挑眉。
沉香也分品階,空氣中縈繞盤旋着花香、蜜韻、梅香、奶香、清涼、藥味等複合氣味,味道清醇甘美,顯然是一品沉香。
老太太回答完就沒有再說話,沈梧雲思索完香味才反應過來客廳裏已經安靜許久。
沈梧雲歉意一笑,“抱歉,有些走神了。”緊接着表明自己的來意,“我是想跟您請教關於花樣滑冰的事情。”
“您是柳老師吧?”沈梧雲又問了一遍最開始的問題。
老太太少有的不復優雅,明顯一愣,良久嘆了口氣,“我是。”
她周身的氣勢逐漸軟和下來,但眼神仍然銳利透亮,好像一切事物在她眼前都無所遁形。
“你不是一個娛樂公司的藝人嗎,怎麼會問起花滑?你除了對戲曲,難道對花滑也感興趣?”柳枝狐疑地看向沈梧雲。
就像沈梧雲對柳枝的生活習性有所瞭解一樣,柳枝與沈梧雲隔壁住了這麼久,也知道青年是從事什麼工作。
沈梧雲訕訕一笑,解釋說:“公司安排要參加全明星運動會,分到了花滑這個項目。”
柳枝撇了下嘴,接受了這個解釋。
這類熱愛藝術與運動的專家都有着自己的清高與傲氣,柳枝對全明星運動會就極爲不屑,“要我說這什麼明星運動會是在過家家嗎?徑賽也就算了,像什麼田賽、藝術體操類的運動,比賽規則改得一塌糊塗!”
柳枝說到激動處,連羊絨披肩上的褶皺也不撫了,挺直的背部離開座靠,“射箭15米遠的靶子,距離縮到不能再縮!花樣滑冰原本三分鐘的短節目加上四分鐘的自由滑,直接砍半!”
柳枝提到花滑就更加生氣,與沈梧雲批判了好一會兒才停下,優雅地捂住嘴歉道:“抱歉,失禮了。”
沈梧雲表示理解。
出於剛纔跟沈梧雲單方面輸出好幾分鐘,柳枝主動把話題扯到沈梧雲身上,“你有什麼花滑節目上的問題?”
沈梧雲也沒不好意思,而是求知若渴般將自己的想法儘可能表達清楚全面。
柳枝起先皺起眉,聽着聽着眉目又舒展開來
。
她輕點座椅扶手,思索道:“你是想做出一個從未嘗試過的風格?”
沈梧雲昂首。
柳枝輕笑,眼裏閃着興味,“你讓我想到了我第一次踏上冰場比賽,我參報的是冰舞,用了一首名不見經傳的人聲歌曲。”
“《黎明》,你也許聽過,”柳枝挑起細眉,眼波流轉,“我們陽臺對話的時候,我說的‘黑暗與黎明,你我同是顛倒的清醒與困頓’就是裏面的一句歌詞。”
“我報曲目上去時,我們教練把我罵了好一頓,既不是貝多芬的曲子也不是柴可夫斯基的,更不是肖邦的曲目,這首歌的作者甚至不是流行歌手,但我就是憑藉這首曲,拿了那場比賽的第一。”
柳枝談起自己的往事與成績,不免驕傲與自豪,她過往的輝煌不管再過多久,仍然在記憶裏熠熠發光。
柳枝把無焦點的目光投放到沈梧雲身上,“你跟我在這方面還有點像。”
“行吧,”柳枝站起身,嘴角勾起豔麗的笑容,“把中國傳統文化融入進花滑中,想法不錯,我可以幫你。”
“不過嘛……”柳枝頓了一下,“我得先看看你花滑水平怎樣。”
她從上至下看向沈梧雲,淡紅色厚度適中的脣微微上揚,顏色濃郁的眉目更顯風華。
柳枝換了身復古優雅的衣服,開車載着沈梧雲到達了省隊專門的訓練基地。
花滑訓練基地整體建築簡約大氣,不管是外觀還是內裏都透着一股獨屬於花滑的冰雪氣息。
基地外有圍欄,保安室裏保安看着手機,保安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但是眼神靈敏,餘光感受到有人接近,立馬擡起頭,眼神非但不渾濁反而凌厲地刺向來人。
柳枝面不改色地帶着沈梧雲上前,因爲知道省隊任務緊,她就跟秦鋒打了通電話讓他空出一個冰場,也沒讓他接應。
柳枝也沒準備什麼證件,她那張風華不減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明。
保安看到款款走來的女士,瞪大眼,從保安室中鑽出來,陡然脫離了暖氣讓他一顫,但見到偶像的熱情足以抵抗嚴寒!
保安這時候竟然像個純情小子一般,赤紅了臉跟柳枝打招呼,“您好啊,枝枝。”
柳枝有一瞬間的訝異,但很快被喜悅給擠走。
枝枝是她年輕時粉絲給她的愛稱,柳枝聽到這個稱呼頓時明白麪前的保安是她的冰迷。
頓時柳枝得意地向沈梧雲一瞥,笑得花枝亂顫,和保安柔聲交談了幾句,才正經神色進入基地,只是步履輕快、飄然。
幾個小時的接觸,沈梧雲已經看明白柳枝不是天生優雅恬靜,相反她有着與她外貌如出一轍的張揚的性格,倔強固執也不服輸,提到過去的輝煌會很得意。
之前的溫柔優雅自持都是她假裝出來的。基地的頂梁是白色,白黃色的燈懸在頂樑上,將四周都照得白得亮眼。
柳枝在這座基地裏訓練了快二十多年,即便翻新過一次,她還是閉着眼都能走。
她像是沒有思考般穿過長條曲折的走廊,來到一處訓練的廣大冰場,在最前面的男教練就是秦鋒。
秦鋒專注看着在冰場上滑行的小豆丁們,沒注意到柳枝和沈梧雲兩人來了。
還是柳枝走近了,高跟鞋敲出的聲音引起了秦鋒注意,他才發現柳枝和沈梧雲已經到了。
秦鋒趕忙跑去接柳枝,“枝枝姐沒看到你真抱歉。”
柳枝嗔了他一眼,玩笑道:“喊我姐可把我喊老了。”
“你空出的冰場是哪個?”
秦鋒想起她來的正事,回,“就右邊那個。”
柳枝對基地佈局太熟悉了,秦鋒稍稍一提,她就知道是哪個冰場,她道了聲謝,就引着沈梧雲去。
秦鋒安排空出的這間冰場,面積不大不小,正好合適柳枝與沈梧雲練習。
雖然柳枝年齡不小了,但她身材仍然保持苗條,前幾十年的鍛鍊讓她的肌肉線條依然流暢完美,像是造物主打造極致的身體。
所有冰迷們都一致認爲柳枝的花滑生涯堪比傳奇,她沒遇到過太多阻礙,唯一的對手在她十九歲那年就落敗了,可她還在不斷成長,不斷進步,高難度動作她輕鬆便能做出。
但在她三十四歲時就退役了,據主教練透露柳枝這時候還未達到巔峯,所有人都看不到柳枝巔峯期的樣子。
秦鋒貼心地準備了柳枝以前的訓練服,再根據沈梧雲的尺寸拿了件全新的。
沈梧雲穿上冰鞋,裹着柳枝的目光踏進冰場。
薄薄的冰刀一觸及冰面就帶給沈梧雲堅硬的支撐力。
足有五釐米厚的冰面帶來的冷意不斷上升,撲到沈梧雲的耳郭、眼皮、嘴脣上,他試着放空大腦,隨意舒展着自己的身體。
他向前滑行,重量習慣性放置在適當的位置,他彎曲和伸展着自己的手臂,在維持冰上平衡時像一隻展翅的飛鳥。
如同飛行是飛鳥的本能,流暢輕盈的滑行是沈梧雲的天賦。
他單腳向後蹬冰,重心熟練地在雙足之間切換,反覆交替,冰刀在冰面上滑出一條條圓潤流暢的痕跡。
他雙膝微屈,浮足緊跟滑足足跟後方,共同保持一個
重心,兩臂自然放鬆,滑腿筆直,傾斜角度和弧線的曲度最大展示美感。
沈梧雲沒學過芭蕾,但這一刻他好像無師自通般依着如跳芭蕾的身姿在冰上暢舞。
他使用了三次蹬冰來加快進入技術動作的速度,白色身影彷彿要跟冰面融爲一體。
沈梧雲垂眼看着自己在冰面上留下的曲弧乾淨的滑痕,知道這場表演因爲缺少某種東西還不完美。
——還缺少被冰刀砸出靈動燦爛的冰花。
沈梧雲好像又回到那天在系統空間的時候。
女教練聲音輕柔,鼓勵中帶有引誘。
“你不想試試嗎?”
依稀記得滑雪教練也如是問過,然後沈梧雲就差點撲入密佈針刺的枯林,膝蓋與手腕的撞傷到現在回想都隱隱作痛。
但沈梧雲還是想試試。
女教練看出他心中的想法,笑了,“我剛剛進行的跳躍就是a跳。”
a跳,也就是阿克塞爾跳,這是六種跳躍中唯一向前跳躍的,前滑讓它比其他跳躍多轉半圈,運動員在空中通常要轉換重心。
所以在週數相同情況下,它是難度最高的。
“當然,你可以在六種跳躍中任選其一嘗試。”
女教練還沒有跟沈梧雲分解每種跳躍的步法與步驟,只演示了3a跳,一切都不言而喻。
沈梧雲輕笑了笑,順勢回憶女教練的動作,閉上眼,跟着回憶舒展,經過一段長長的助滑加速,左前外刃蹬冰,右腿起旋,兩臂抱於胸前逆時針轉體。
在空中時沈梧雲就知道自己轉不起來了。
落地的那一刻,沈梧雲感到自己的腳踝傳來刺骨的疼痛,腳掌被震麻,冰刀砸下卡在冰縫裏,身形不穩,沈梧雲瞬間跌落到冰面上。
這種疼痛沈梧雲已經體驗過一次,但仍然難以忍受。
不過好在這種虛擬的疼痛很快消退。
女教練看着沈梧雲站起來,她感嘆了一聲,問道:“你知道你爲什麼跳不起來嗎?”
沈梧雲搖了搖頭,因一瞬間的疼痛而凝結的汗珠落在他的眼睫上。
女教練:“因爲你學習花滑的時候已經成年了,這就註定你的極限只能是2a,而你剛剛嘗試的是3a,所以你無法跳起。”
“但是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彌補時間上的缺失,這是第三個獎勵,”女教練臉上的黑霧涌動,聲帶笑意,“你可以盡情去嘗試3a。”
……
沈梧雲從回憶裏抽出身,他沒停下腳步,還在滑動、旋轉。
柳枝就站在冰場邊緣,面帶微笑看着沈梧雲的動作。
沈梧雲擡眼,眼神堅定,身形一動。
他單腳蹬冰滑行,右足滑出一道圓弧形,左腳用力蹬冰,整個人自然而然轉體旋轉於空中,拉出悠揚的一條曲線。
這種圈周在高速旋轉下很難看清,但能通過滯空的時間判定,一般三週在秒。
柳枝滑了這麼多年,已經具備了良好的冰感,她幾乎在沈梧雲起跳時就能斷定是3a!
柳枝瞳孔放大,看着落於冰面呼吸變化的青年,久久不能回神。
柳枝帶着沈梧雲去到一名考斯騰設計師的辦公室裏。
柳枝三十歲時比賽的考斯騰都出自她手,這名設計師雖然年紀不大,但她的水平柳枝很信任。
設計師在沙發上假寐,被柳枝按鈴吵醒,她迷糊着打開門,看見柳枝,睡意就走了一半。
柳枝微笑,“我帶個小弟弟過來找你定製考斯騰。”
設計師好奇朝後看,入眼的就是冷淡與豔麗摻雜的青年,這種冷淡不是他看上去冷冰冰的,而是青年面上恰到好處禮貌的微笑,無端給人以距離感。
沈梧雲與設計師互相問好。
“你們選擇的什麼曲目?”設計師按慣例詢問。
柳枝打開手機,給她放了一段《遊園驚夢》的唱段,曲調悠揚婉轉。
設計師一驚,“你們不會打算比賽時用這種曲段吧?”
柳枝停止播放,慵懶聳肩,“大差不差,就是這種感覺,曲調還會進行修改融合。”
“你有什麼想法嗎?”柳枝問道。
設計師皺眉,才睡醒,她的頭腦並不清晰,腦海中有了想法但像是糾纏在一起的絲線,繞不清楚。
沈梧雲站在一邊,眼神探向設計桌面上的圖紙與畫筆,設計師注意到他的視線,走過去拿起自己之前的創作,笑,“這是我上回出國給一位運動員製作的樣圖。”
“她選擇採用她國家的傳統元素,在考斯騰上進行體現,那首歌也跟她國家有關。”
說着說着,設計師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膚淺了,別國的運動員這樣定做,沒道理咱們國家沒有這種想法。”
這些散亂的圖紙旁還有空白的畫紙,沈梧雲用眼神詢問,設計師表示沒問題,“隨便用。”
沈梧雲拿起筆,在上面畫出線條,勾勒出大概的花紋。
聽到《遊園驚夢》時,沈梧雲就想到了崑曲裏經典的扮相元素,清麗恬淡。
設計師湊過去看到畫紙上的圖案與構思,在保證會按照這上面的想法來時,不住讚歎道:“嘖嘖,將很多的崑曲戲服元素巧妙融入到考斯騰上,太絕
了!我怎麼沒想到。”
柳枝接過畫紙,上面只有灰色鉛筆淺淺勾勒的痕跡,她瞬間就明白了沈梧雲的想法。
柳枝複雜地看向沈梧雲,輕聲嘆道:“要不你乾脆跟我學戲曲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沈:?大可不必
哇,今天靈感爆發,竟然爆肝了!
但是爆肝的後果就是腦袋疼,所以明天估計就正常三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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