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活是個圈
公司会议室裡,展博又撑着头睡觉,老板站在最前面激动地說:“……所以說呢,我們這個decision,是经過very慎重的考虑的。我們這個decision,是从全局利益出发的。我們這個decision,相信everybody都会support的。是不是啊?”
大家点头,老板看向展博,“你的意见呢,陆展博?”還在流口水的展博被同事摇醒,一脸茫然。
“你同意公司的這個安排嗎?”
展博笑着:“同意,当然同意。”
“verygood。那么我就正式宣布,陆展博将被外派到海外分部,担任意大利米兰分公司的系统主管,下周上任!putyourhandstogether!”老板一口吴宗宪山寨英语,大家鼓掌,展博目瞪口呆。
回到公寓,大家听說這個消息后,七嘴八舌地议论。
“這是好事啊,冥冥之中你又要和某人相遇了。斩不断理還乱啊!”子乔感慨着。
关谷摇头道:“可是宛瑜才走沒多久,展博突然出现一定会尴尬的。”
一菲担心地說:“宛瑜会相信展博只是来出差的嗎?”
“对了,淘宝上米兰代购的生意超好,”美嘉突然想到,“要不我們让展博做我們的供货渠道,我早就想开家網店了。”
悠悠兴奋地說:“要我說,现在代购不流行了,要搞就搞团购網站。”
“团购赚不到钱,還不如交易二手货呢。”关谷认真盘算着。
小贤有些伤心地說:“我一手的签名照還沒卖掉呢,還卖二手货!”
展博打呼声响起,众人冷场,面面相觑,一菲摇了摇他。
“你们讨论完了?”展博揉着眼睛。
“其实,我們只想知道你的决定,你到底想不想去?”
展博思考了片刻,“也许這不仅仅是巧合,是天意也說不定,我去。”
做出這個决定后,意大利领事馆通知他尽快去办理工作签证。這会使未来发生怎样的改变,他不知道,但也许一個小小的選擇,后果都将天差地别。路口,他招手,两辆出租车停下。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他伸手点,坐上其中一辆。车子行驶了一会,手机响起,他接起来,讲了几分钟后,招呼司机掉头。司机依言转方向盘,瞬间,被另一辆载重大卡车拦腰撞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接到医院的电话,大家吓得半死,从各個地方冲過来,推开病房房门,只见展博坐在病床上,吊着葡萄糖,喝养乐多。
“hi!你们来啦!来一罐?”他乐呵呵地举起养乐多,大家愣了几秒钟,围着他检查伤口,却怎么都找不到。
“伤在额头,左边眉毛上去两公分的地方。”
一菲扒拉开他的头发,“别告诉我這么大的车祸,你最后只弄了個不到十分之一毫米的疤!”
“你好像很失望!”
“被你吓死了!”大家一起叹气。
“我运气好沒事,不過司机就惨了,他差点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闷死,但医生死活不让我出院。”展博正說着,护士进来,他连忙抓住她,“护士姐姐,我可以出院嗎?我急着去办出差签证,如果三点之前赶不到领事馆,公司就要派别人去了。”
“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除非医生来通知,否则我不能擅自决定。”
展博展开微笑攻势,“哇,护士姐姐,你穿制服真漂亮。”
“真的嗎?我也這么觉得。”护士甜笑,下一秒转回严肃,“這瓶葡萄糖吊完之前你就继续老实给我待着吧。你敢拔的话,会死得很难看的。”
关谷安抚他說:“看来命中注定,老天不希望你去意大利。”
“那他为什么要安排公司把我调任,這不是耍我嗎?”
“算了,命运是躲不過的,你就接受吧。”小贤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
展博皱紧眉头,“可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啊,要不是我在车上接了子乔的电话,就不会让司机掉头,之后也不会发生车祸。”
原来是子乔给他打电话,哭喊着自己在医院要被截肢了,展博一开始并不相信這货,但他以下半生的桃花运担保,展博犹豫之后才决定去搭救他。
听到展博的解释,美嘉很兴奋地问:“子乔要被截肢了?前蹄還是后蹄?”
关谷也问道:“截肢是不能生小孩的手术嗎?”
悠悠拍关谷,“那叫结扎。”
“搜得死噶,其实子乔打過电话给我,我想子乔截肢,不对,结扎的话会对世界和平有帮助,所以沒有理他。”
小贤想起来了,“他也打给過我,可是我睡得太香了沒听到。”
一菲看着失落的展博說:“别怪自己了,都是子乔的恶作剧!”
“可是,要不是他脑子进水去打石膏,就不会被截肢。”接着,展博向大家讲述了子乔打石膏的故事。
前天,子乔在手臂上打了一個石膏,假装受伤,到处编造英雄故事,吸引美女围观,在石膏上签名留电话。美嘉发现后,对他冷嘲热讽,子乔和她打赌,要在三天内,收集100個电话号码。于是,他去医院装病,想换一個更大的石膏,不料碰到前女友护士阿雅。
“說,那天早上你为什么溜了?!”
“因为……因为……”子乔灵机一动,“我的腿!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腿有病,怕你看不起我。我這不是来医院打石膏了嗎?”
“左腿還是右腿?”
子乔连忙假装哀嚎:“左腿,左腿!”
“那你捂着右腿干嗎?”阿雅拿出小锤子敲,“這儿疼嗎?”
子乔夸张地說:“疼死我了!”
阿雅再敲,几番下来,她冷笑着說問題很严重,让子乔先坐会,她找人给他治疗。
子乔哼着小曲在那坐着,一個护士进来,递過单子让他签字。签完后,护士给他扎了一针。一问之下,他才知道扎的是麻药,他被诊断为在三级坏死性骨裂,需要截肢,手术已经在准备了。子乔惊慌失措地解释自己是装的,试图站起来逃跑,却因为麻药的关系摔了回去。
“所以我才让司机立刻掉头去救他。”展博告诉听故事的众人。
一菲点头,“原来這不是他故意恶作剧啊。”
“他活该!谁让他盗用我的创意去泡妞,掉沟裡了吧。”美嘉冷笑着。
“你的创意?”
“你们以为他那么聪明,能想出這么偏门的招数泡妞?要不是剽窃我,他也不会落到這下场。”
展博像是想到了什么,“慢着,美嘉,如果不是你给他灵感,他也不会去打石膏?”
“我可沒教他骗女孩子的同情,他自己学去的。我真的是受伤了,不信你们看。”美嘉抬起腿,脚踝上绑着绷带,上面有签名。
“這么說,如果你沒有受伤,之后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是不是?”一菲說道,大家齐齐看向美嘉。
“看着我干嗎?”美嘉露出小鹿斑比的眼神,楚楚可怜,“你们不会是要怪我吧,我……我受伤是有原因的!”
三天前,她在房间裡陆续听到猫叫声,循声找去,在阳台上看到七八只流浪猫,小贤在给他们喂食,她很好奇這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小区裡有很多流浪猫,觉得它们很可怜,特意买了猫粮和鱼干救济它们。”小贤看着美嘉不相信的表情,连忙掏出一张被抓烂的纸,“千真万确,你看……這是我在超市买猫粮的发票!”
“你什么时候那么有爱心了?”
小贤忧心忡忡地說:“对了美嘉,你很懂小动物对不对。那你严肃回答我一個問題——猫是不是有九條命?”
“這個……只是民间传說吧?”
“民间传說也有可能是真的,对吧?他们沒那么容易死是不是?”小贤期待地看着她。
美嘉蹲下来逗猫,“也不能這么說,你怎么知道它现在是第几條命啊?所以我們对待猫咪要一直当他们是最后一條命那样去关心它们,保护它们。”
“完了!都這么說!不行,一定還可以做些什么的,去烧香,去捐款,去自首……对,去自首!”小贤神经兮兮地冲出去。
美嘉喊不住他,回头看猫咪,一只黑猫突然朝阳台外跳下,她想跑過去救它,结果——
踩到自己的鞋带,摔了一跤。其实猫跳到了树上,一点事也沒有,反而是美嘉自己受了伤。但在酒吧裡,這個版本被演绎成了“舍身救猫”的英勇传說,大家为了表示崇敬,纷纷在美嘉的绷带上签名。
一菲听完后,沉重地摇头道:“看来,都是你的错啊,美嘉。”
“怎么是我的错呢?明明是吕子乔剽窃我的创意!”
“可是你的牛吹得也太离谱了吧。”悠悠說。
美嘉哭腔說:“子乔是作死,我是真的受伤了。”
“不是說這個,你說房间裡有那么多猫,怎么可能嗎?”
“這我真沒吹牛,不信你问曾老师!”
众人望着小贤,他支吾道:“這個……我主要是为了献爱心。”
“得了吧!你骗骗美嘉也就算了,還跟我来這套,說,到底怎么回事!”一菲一声吼,小贤抖了三抖。展博恍然大悟:“哦!這都是曾老师的错,都怪他找来這些猫!”
“等等,這……這怎么能怪我呢?這都是有原因的!”小贤指着关谷,“要怪就怪他!”
四天前的半夜,小贤做完节目回来,关谷扶着墙从房间裡挪出,挣扎着向他求救。小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喝下去后稍有缓解。
“悠悠呢?”
“她今天拍夜戏,還沒回来。”关谷擦汗,“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喝彪老板的那杯咖啡!”
“彪老板?你们出版社的老板不是姓范嗎?”
“我为了赚外快,才帮他干的活,唔,又开始疼了!”关谷捂着肚子。
小贤看到桌上有一叠漫画,拿起来,“咦,這是……成人漫画?想不到你還有這种副业!你堕落,关谷。”
“不是,我也是沒办法,才答应彪老板的。”关谷痛得握拳,“啊,不行了,快送我去医院,我要去急诊!”
小贤扶着他坐进车裡,一路疾驶,关谷忍不住放屁。
“你再忍一忍,医院很快就到了。”小贤打开窗户。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咖啡,死的心都有了。”
“那我們听段音乐,放松一下。”小贤打开收音机,裡面播放着汪峰的《怒放的生命》,关谷听到“怒放”,马上又放了一個屁。
小贤无奈地捏着鼻子单手开车。
关谷說:“啊!闻到這味儿我自己都想吐了。”
小贤连忙转過头,“别吐车上啊,這可是真皮坐垫!”
“看着路!啊,那是什么?一只猫!刹车!啊——”关谷尖叫。
小贤急刹车,惊慌地跑下车去看,但车外什么都沒有。
“猫不见了。怎么会這样?”
“要么沒撞死,猫跑了,要么就撞飞了,沒影了。”
小贤回到车上說:“奇怪了,這么高的底盘都能撞到?难道這只猫的腿比我還长?”
“很有可能。”
“对了,不是說猫有九條命的嗎?”
关谷用瘆人的语气說:“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最后一條。”
“我們要不要报警。”小贤紧张地咽口水。
“如果你要报警,先打個120。你要是再不送我去医院,我就死在马路上了。”
“好吧!你帮我作证,是猫逃逸,我這可沒有逃逸啊!”小贤踩油门,往医院开去。但這之后,他日夜担心,梦到猫来索命,所以才爱心大发给流浪猫喂食赎罪。
小贤讲完后,一菲指着他摇头,“弄了半天,原来都是你的错啊。逃逸曾!”
“再說一遍!我沒有逃逸!都是为了关谷,我是为了救他!”小贤跳起来辩解,“要不是他半夜上吐下泻,我在家裡睡觉能出事嗎?谁让他喝那個该死的咖啡!”
“对啊!关谷,你不是最讨厌那個彪老板了嗎!你怎么会帮他画那么低俗的漫画!我鄙视你!”
悠悠說完,众人一起站到一边,“我們也鄙视你!”
关谷急道:“我……我……這還不是为了悠悠!”
六天前,关谷打开楼下的邮箱,从裡面拿出一大堆信件,都是寄给悠悠的。从建设银行,到呼和浩特银行,甚至乌鲁木齐农村信用合作社,一共18家银行,都是信用卡账单。他完全看呆了,要求悠悠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知道剧组拍戏开销很大的。”悠悠抹一把辛酸泪,“编剧、导演要送礼,摄影、制片要送礼,有人過生日要送礼,结婚也要送礼。戏拍得顺要感谢别人照顾,拍得不顺要抱歉给大家添麻烦。连剧组的茶水都得送礼,不然别人喝王老吉我只能喝西北风。我容易嗎?!”
“原来是這样。”
悠悠装可怜,点头,关谷忽然变脸,“可你也不用办18张信用卡吧!而且要不是我发现你還不告诉我!”
“其实,這次意外主要是因为另外一個件事我沒跟你說……”
关谷激动地打断她,“难道你還有别的信用卡?!你知道多少人因为信用卡被抓去坐牢嗎?你太让我失望了。”
“這只是個小事故!”悠悠抗议,两人吵了二十分钟架,再次存档,开开心心地去吃火锅。回来后,关谷下决心去找彪总,虽然抵制低俗品味和不良內容一直是他的原则,他也知道彪总是個不法商人,但为了帮悠悠還债,关谷同意和他合作。两人商谈的时候,彪总硬要关谷尝尝他亲手泡的咖啡,关谷只得喝了,沒想到他的咖啡和他的人品一样劣质。
悠悠听到這裡,早已经是眼泪汪汪,“因为這,所以你才……”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关谷叹气。
“亲爱的。”悠悠靠到关谷胸口。
关谷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你愿意为我,忘记你姓名?”悠悠开唱,众人四散呕吐。
展博拖着吊瓶挣扎,“拜托!我沒地方躲。”
“可是我总觉得還有一件事沒做。”关谷放开悠悠。
“你想读档了?”
关谷点头严肃地說:“唐悠悠,那18张信用卡的事情我們還沒完。你怎么可以這样?!”
“這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嗎?”
大家在旁边惊叹:“他们翻篇也太快了吧!”
“你看看现在影响有多大,要不是你,我不会拉肚子,曾老师不会撞到猫。”
悠悠委屈地說:“這,這能怪我嗎?要不是那件事情,我用18张信用卡相互還款的平衡也不会打破!”
“相互還款?”
“其实這個平衡我已经保持很久了,一直都沒事。”悠悠得意了两秒钟,转衰,“要不是那件死贵的婚纱导致我一张卡爆了……然后每张都爆了。”
“你還买了婚纱?送给导演的?”
“不是,是替美嘉付的。”
美嘉瞪大眼睛,“是你帮我赔了那件婚纱?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你当时說谁给你买這件婚纱,你就嫁给谁!我怎么說也是子乔的小姨妈,我觉得這件事应该替他负责。”
美嘉毅然决然地說:“谁让子乔买了。他就算帮我买100件,我也不会嫁给他,想到這個场面,我宁可喝彪老板的咖啡。”
“這么說,如果不是美嘉弄坏了婚纱,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展博肯定道。
小贤很贱地大喊:“原来還是美嘉的错!”
“你们怎么可以這样,已经怪過我一次了,按照游戏规则不是每個人只能追究一次的嗎?”
大家听她這么說,都点头称是,但那到底怪谁呢?
“是一菲!都是她提议要带我們去婚纱店的,要不是她,我們也不会心血来潮,更不会扔花球,衣服也就不会坏了。”美嘉指着一菲。
一菲发现大家都看着她,“靠!怪我?!我也是为展博好,宛瑜要去意大利,我以为带她去婚纱店逛逛,搞不好一冲动,想留下来做新娘,就不走了。要不是她,我能想起来去婚纱店嗎?”
“……难道……难道這一切都怪宛瑜?”展博得出令自己咂舌的结论,众人面面相觑。
悠悠打破這片刻的沉默,“其实,也不能怪她啦。谁能料到后面這些事。”
“我早该料到的。”展博苦笑,“你们有沒有发现?宛瑜离开之前,一天比一天坚定,最后甚至不告而别,我一直想不通這件事,所以晚上才睡不着。你们启发我了,所有的事情也许可以追溯到更久。那天,她接到米兰的面试电话,是我提醒她忠于自己。不然宛瑜不会那么确定,之后一菲也不用带她去婚纱店,美嘉不会弄坏婚纱,悠悠不会好心替她赔偿,关谷不会喝彪总咖啡,曾老师不会撞到猫,美嘉也不会扭伤脚,子乔也不会遇到前女友,我也不会接到他的电话,這样也不会错過意大利的签证。”
展博一口气讲完,闭上眼,仰头低语:“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别怪自己,你也是受害者。”一菲握着他的手。
“不,我不是想怪谁,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了。”展博睁开眼,眼神澄澈,大家不解地看着他。
“宛瑜的命运是去周游世界实现她的价值,而我的命运是留在這座城市,和大家一起。也许宛瑜早就意识到了這一点,所以她离开了,她不希望牵绊我的未来。现在她用心良苦好不容易才迈出了這一步,我为什么還要去米兰打扰她的生活呢?”
“展博……”
展博微笑道:“宛瑜是对的,相见不如怀念。也许我真的应该向前看。”
护士姐姐快步进来說:“好消息,刚才接到医生的通知,你的检查报告沒事,而且我們核磁共振机器坏了,所以你可以出院了。”
“可我的葡萄糖還沒吊完。”
“你刚刚不是還赶着去办签证嗎?”
展博摇头說:“不用了,我决定了,我不去了米兰了。”
“你确定?”一菲问。
“放心吧!就像医生說的,這次——我真的沒事了。”展博明朗地笑着,大家相互看看,纷纷上前和他拥抱。
至于子乔——還在扶着墙往病房外爬,一边哀嚎展博怎么還沒来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