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活死人墓少时欢
李莫愁坐在房门口,翻着手裡的《千金方》,嘟囔道,“急什么!我這不是正在看呢么!下一针,你先推大陵到曲泽穴,点百会,揉丹田,振耳心,然后入针。针入少商三分,神门一寸,至阴、涌泉各一针。顺便再掐一下少泽。”
老顽童依言而行,手法倒是极快,刚做完就嚷道,“還有呢?”說完,還笑嘻嘻的自语了下,“真好玩!”
李莫愁皱眉翻了翻书,《千金方》虽是治病良方,但也要具体症状具体对待。裡面所举病例皆有不同,沒有一個可以照搬過来用的,李莫愁只好对照着相似的病例,自己摸索。這方法,要說不靠谱,還真是相当不靠谱。但是,李莫愁三人老早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折腾那男子了,虽然這次施针很冒险,稍微有点不慎,就可能将人性命夺了,但眼下有希望救醒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再来,就是探喉头,推任脉,中指揉中院穴,做完再轻推行间、天枢、劳宫三穴,入针一寸半,渐次深入。直到他吐血为止。”李莫愁說完轻轻吐了口气,刚想转头說“熵儿累了吧?”然而一转头,才意识到身边空荡荡的,龙熵根本就沒過来。小姑娘這些日子练武很用心,李莫愁自己深感惭愧。龙熵似乎很喜歡练武,李莫愁却认为武功這东西虽然好,但到底不如借助外物有用。毕竟,這個世界裡,高手多的是。处处藏龙卧虎,而且若要与人动手,刀剑无眼难免会伤着,李莫愁更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她攻毒理。
不過,身边沒了安静守着的小龙熵,李莫愁霎时觉得有点别扭,說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呵——”李莫愁自嘲的笑,果然习惯是很可怕的!
想着,李莫愁不觉又朝自己空荡荡的一旁望了眼,瞬间觉得好像龙熵就在身边一样。
李莫愁還在感慨,老顽童在房间裡喊道,“好臭!”
“臭?”李莫愁在门口听到了,扬声问,“他吐了?”
“啊啊啊,吐了我一身!”李莫愁還未答话,“砰”一声,老顽童破门而出,随即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传来,让李莫愁霎时一阵作呕,连忙捂住了口鼻,再一转眼,老顽童已经沒了影子。
“shit!”李莫愁忍不住骂,老顽童溜得真快!视线越過被老顽童踹倒在地的木门,李莫愁一眼就看到光溜溜躺在床上的男人,不由抽了抽嘴角,老顽童竟然连床单都沒有给人家盖上!
李莫愁犹豫了下,死死捏着鼻子,咬牙进去,闭着眼睛,扯過床单遮在那男人身上。還沒扯到男人胸口,刚過腰际,手上忽然一热,竟然被人抓住了!
李莫愁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那男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李莫愁愣愣的呆了一会儿,随即惊叫,“啊!”
那男人极为虚弱的眼睛微睁,望着李莫愁,嘴角扯出一抹疑似笑容的弧度,“仙子嗎……”
李莫愁瞪大了眼睛,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看着那男人嘴角含笑的又昏了過去,李莫愁连忙上前用力拍他的脸,“啪啪”作响,“哎哎,你醒醒!你真的醒了么?喂!”
可是无论李莫愁再怎么拍,那男人都不再睁眼。李莫愁眨眨眼,她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這厢李莫愁還在发怔,忽然一阵清风吹来,紧接着一個少女的身形骤然飘来,落至李莫愁身前,打量了下四周,皱眉发声,“怎么了?”
李莫愁抬眼看看不知道怎么這么快就飘来的龙熵,有些愣怔的回答,“沒……沒怎么……”
龙熵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了裸着的男人身上。
李莫愁顺着龙熵的目光望去,乍看到男人几乎整個上身裸着暴露在龙熵的视线裡,当即一個惊跳,即刻站起来捂住龙熵的眼睛,沉声道,“不许看!”
龙熵咬咬唇,脸红成一片。不知道是气的還是羞的,却是由着李莫愁捂住她的眼睛,咬牙问,“你就這么帮他治病的?”
李莫愁不明其意的回答,“不這么治……怎么治?”
话刚說罢,李莫愁的手就被龙熵狠狠甩开,听到小姑娘声音结了冰似的似乎略带怒意低吼,“别碰我!”
龙熵用力之大,李莫愁手臂被甩的有些疼,怔怔地望着龙熵头也不回的衣角翩飞,踩着轻功离了這裡。
“又……怎么了?”李莫愁皱眉,觉得小姑娘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只是心底却很是酸涩,龙熵刚刚那句带着厌恶的“别碰我”一时让李莫愁听得心尖都有些微微发颤,龙熵竟然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那么嫌恶自己,李莫愁心头真是……打翻了五味瓶,涩涩的,却又莫名有些发疼。看着小姑娘躲瘟疫一样的逃离這裡,李莫愁鼻子有些泛酸,止不住的红了眼眶。
怔怔地望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许久,李莫愁深吸一口气,然而房间裡的气味甚是难闻,李莫愁差点吐了,连忙揉揉了揉鼻子。一边揉一边苦笑着嘲笑自己玻璃心,竟然差点被小姑娘一句话给惹哭了。想她李莫愁過去经常被朋友们戏称为汉子,流血不流泪,沒想到上辈子都白活了,如今竟然会为了一個小姑娘的一句话心头酸胀成這样!
“唉……”李莫愁沉沉叹气,她突然觉得,不仅龙熵莫名其妙,就连自己,好像也有点莫名其妙了。回头望了望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李莫愁皱眉上前,帮他盖好床单,嘟囔道,“都是因为你,你要是好了,可得好好报答我們才是!如果你是個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一定亲手毒死你!”
也不见老顽童回来,李莫愁只好自己动手,收拾這個充满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的房间,收拾妥帖,瞥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李莫愁觉得還是给他煎些草药来喝比较好。
龙熵一把银剑舞的密不透风,竟然少见的杀气毕现,招招带着戾气。一時間,树林裡枝叶簌簌作响。
老顽童不知道从哪裡窜了出来,在一旁对龙熵喊,“小女娃,剑可不是你這样练的!小心走火入魔!”
龙熵听罢,双目一凛,银剑刺目的剑尖直朝老顽童逼去,老顽童连连后撤,身形倏忽,变幻不定,只是嚷嚷着,“小女娃,你這是作甚!”
龙熵不答,只是面无表情的追着老顽童打杀。手中一把银虹宛如有了生命,犹似一條白龙凌厉的呼啸前行,剑身轻颤,嘶鸣可闻。老顽童完全不放在眼裡。但总是被這样一個带着煞气的银剑追着,老顽童一点都不觉得好玩,被龙熵追了两圈,老顽童身形一顿,只觉一阵微风萦绕,老顽童已经欺身上前绕到龙熵背后,龙熵都沒看清老顽童是怎么动的,手中的长剑已被老顽童夺走。
武器被人夺走,這放在江湖中,该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幸而龙熵于這些一无所知,她也不在乎。老顽童从龙熵身后夺了她的剑,龙熵一招孤雁纷飞,手腕一转,对着身后的老顽童就是一掌,当然這一掌,也沒能落在老顽童身上。但是老顽童一個不慎,用夺来的龙熵的剑下意识的挡了下,霎时,龙熵掌心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白皙的手掌上清晰的纹路缓缓流下。
老顽童登时吓了一跳,唬的连忙后退,“我不是故意的!”
龙熵静静的看着掌心的血,一点也不以为意。
倒是老顽童立刻哭丧了脸,“呜,這要是被恶毒的女娃知道了,她一定给我好看!”
龙熵闻言一顿,左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右手掌心的血迹,淡淡的說,“她不会知道的。”
“怎么不会!”老顽童委屈的跳脚反驳,“你们朝夕相处,待会儿回去,李莫愁一定能看到!明明是你在打我,自己伤了自己……”老顽童咕哝着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蹭到龙熵身边,“不如,小女娃,你就告诉她是你自己伤到的,你不小心划到自己的剑上,跟我无关,跟我无关的对不对?”
龙熵淡淡的瞥老顽童一眼,“她现在心裡全都是那個……”话說了一半,龙熵止住,只是說,“不会注意到我。”
老顽童撇嘴,“你伤口不深,最多一两天就能愈合。啊,对了,你们好像有很好的伤药,你今天回去上药,說不定明天就会好!李莫愁今天一定忙着给那個臭死人的混小子治疗,明天回去就看不到你的伤口了!”
老顽童兴致勃勃,丝毫沒注意到龙熵的落寞。
龙熵轻轻举起自己的手掌,迎着夕阳的余晖打量掌心裡的血迹,望着那细细的伤口,轻语,“這就是伤口么?很疼呢……”
疼意从冒着血珠的伤处一直蔓延,仿佛有血珠顺着滚落到龙熵心中,让她心上好像和這几近透明白皙的掌心一样,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疼得不厉害,却会在伤口处重叠起来。掌心可以上药,可是,心上的,该怎么上药呢?
“以后,不许再喊我女娃。”龙熵望着自己的手掌,浅声淡淡說着,“跟孙婆婆一样,唤我龙姑娘吧。”
“我不喜歡喊人家姑娘,”老顽童呛着鼻子反驳,“不如唤作小龙女啊!你刚刚的剑势倒真有几分银龙的气势~”
“小龙女好!沒想到我老顽童也能起這么好听的名字!”老顽童喜滋滋的唤着,转眼就把自己伤了龙熵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小龙女,小龙女!我自己起的,一定要多喊几次!”
龙熵也不反驳,由着他去。
暮色缓缓降临。龙熵望着远处高矮不一的山脉,余光尽处,发现有些细碎的雪花飘落。隔着几重的山水,那些冷意仿佛随着指尖望不到的风吹落到活死人墓处,這种冷,似乎比寒玉床那种刺骨的冷意還让人心颤。
她竟然沒有追出来。
龙熵静静的望着自己来时的路。
以前,她总会追上来的。
下雪了。莫愁說,還有最后一场雪,就要到明年了。這一年就要過去了。
自己已经十四岁了。
可是,四岁,和十四岁,在她眼裡,根本沒有什么区别的,不是么?
长长睫毛下,澄澈的眸子上犹如掩上一层雾。龙熵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处,老顽童早就耐不住溜走了。
时有轻风吹。拂动了如瀑的青丝。
散乱微风中飘零的几缕乌发,如同明暗不定浮动的心。
龙熵固执的立在這林间冰冷的石丘上不动。
只是微微翕动的唇,吐出几個字。
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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