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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不能得罪的人

作者:午后方晴
“老夫正在說這件事呢。程公将那几名俘虏押回城中,又将丁家的人抓起来审问。丁家丢车保帅,让家中一個管事出来顶罪,又承诺拿出两万贯钱捐款给官府做善事,程公才将他们放過。”說到這裡,朱欢会心一笑。 延州有钱的人家也很多的。 不過它的地理位置太過靠前,实际延州经济的发展還不及后面的鄜州。 有钱人家多,可顶级富豪并不多。 况且這個财产不意味着手中的活动资金,有房舍,有作坊,有田产,车马牛羊,金银首饰,想一想丁家拿出两万贯钱会带来什么影响吧。 沒有了钱就沒有了势,若是朱赵两家乘机联手打压,丁家說不定就会迅速衰落下去。 王巨皱了皱眉头。 “王小郎,這也是你說的所谓规则,程公可以严查下去,可那样,各個大户未免心中又会产生恐慌。已经拿出两万贯钱,又派人顶了罪,程公能交待過去了。我来的时候听說程公用這笔钱派送给各個修路的民夫。” 本来是役,无偿劳动。 现在用两万贯钱做补偿,一個民夫可能分到四贯钱,那就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是役還是募吧。道路修好了,老百姓欢喜了,政绩也就有了。 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 至于王巨有什么心情,在乎嗎? 即便王巨以后能唱名东华门,也未必能达到程勘的高度,人家做過参知政事,做過枢密副使。可怜老包如今還是一個三司使呢,几個月后才混成枢密副使。 但王巨心裡面是不快活啊。 他坐在草地上细想了一会,问:“丁家与你们两家如何结怨的?” “那還是咸平年间的事,赵家与丁家那时候情况比我家好,已经是延州城中的富户,朝廷与李继迁作战,便由城中大户带着民夫押运粮食去前线,半路遇袭,赵家家主的太祖父也就是当时赵家的家主被杀,但后来据逃回来的百姓說是丁家家主被西夏人捉住,出卖了大家,這才让赵家家主遇害。赵家不服,便打了官司,当时的知州刘廷伟便将丁家家主斩杀,以示警效。两家仇恨便结了下来,再也不能化解。” “原来是這样。” 可能丁家确实是冤枉了,可能就不是冤枉的,当杀。 這与王巨无关。 但不应该将這份仇恨加于自己身上,更不应该让王家寨死了那么多人。 一块石子投入水中,不仅是投与入的過程,還会带起涟漪,如果带着其他人也投了石子,這個涟漪将会越来越大。 所以說一步错,往往步步错。但只要用心去弥解,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黑岙岭一战带起太多后序的风波,王巨不想多事了。 可是他想拜张载为师,意味着不久就要离开王家寨,那时丁家将会成为寨中的大患。 想了一下他說道:“东翁,我都有一個主意,让他们雪上加霜。” “哦,說来听听。” “为什么他们要勾结西夏人,一是报复我,二就是为了夏国剑的技术,不如……”王巨低语了一番。 “這是一個好主意啊。” 然而朱欢沒由来打了一個冷战,丁家悲催了,他们得罪了一個不该得罪的人。 史旰看着远处。 与去年才来时相比,王家寨多了许多生机。远处的几十座土山全部都绿了,苜蓿之所以成为牧草之王,不仅是它的高蛋白质,另外它還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一场春雨落下,這些小草瞬间便将群山点燃碧意。 寨民全部在学习王巨。 当然定牧比游牧意义更大,但拘于延州的地形,王巨不是很热心。 不過想要收割起来,還得要一個来月。 寨子养的那些羊在這段時間继续得要吃苦,于是它们嘴馋地看着豆子粟子的青苗。寨中的百姓沒办法,只好砍来野竹子继续做围栏,连王巨也加入這一行列。 “小郎,读书還是你最要紧的。” “史大叔,劳逸结合,张弛有道,才是学习的好法门,如果一天到晚只埋头于书本当中,即便自律性再强,也会感到乏味,乏味了如何能学好东西?况且适当的劳动,对身体也有帮助。” 史旰不大懂,古来读书为了自己偷懒找到太多太多的理由,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士大夫要远离疱厨,如…… “我要走了。”官家有密旨也不行,俺人找到了,確認了,不呆了,谁愿意长年累月呆在這個苦逼的地方? “哦,那個人你不找了。” “那個人何必要找,他早晚要替朝廷效劳的。”史旰试探性地說了一句。 “是啊,效命朝廷,换来功名富贵,才是正途。不是他不出来,可能时机不到。” “你承认了?” “我承认了什么?就算承认,你敢說是我嗎,莫要忘记了,我今年十四岁,去年才十三岁。”王巨狡黠地說。 王家寨一战,已经有人猜出来去年山道一战,就是王家寨的人做的,正因为這個少年参与,才将那几十名化为盗匪的官兵击败。 不過這时候暴露除了可能以后对王巨仕途形成影响,已经沒多大問題。 在薛向主持下,加上去年的影响,各個大户主动减少了私盐规模。程勘也不敢将大家逼急了,实际去年的案子已揭了過去。除非嫩头青才会将它再翻开,翻开也未必有用,說不定還会将自己逼入绝地。程勘肯定不是嫩头青。 至于那群黑蜂盗,大多数击毙强抓捕,只有三名首领還沒有落入法網,可能他们真的逃過去了,不過他们還敢回延州? 問題不是军事才能。 在王巨反复洗脑下,史旰也认可了在宋朝立军功不是好事,多半是坏事。所以韩琦、范仲淹、庞籍、文彦博他们呆在陕西数年,或无功,或大败,反而仕途青云直上,张亢有大功了,他還有一個有名的大哥张奎,却被一群君子泼墨,官越做越小。狄青有大功,官家保护提携,一度做到枢密使,可是后来被一群文人气得背疽发作而死。說不定张狄二人立的战功再大一点,下场還更惨。 狄青就罢了,武将嘛,当悲催的。 可张亢是进士唉。 其实這种說法有点儿武断。 定位于武将与武臣,确实有点儿不大好。不過张亢悲催還有更深的背景。 首先他与韩范他们相比,文采不够。在宋朝文章写得好,出息会更大一点。所以无论党争如何激励,苏东坡作为最不受欢迎的温和派,两面派,墙头草,却一直活跃在宋朝政坛上。 其次自从斗吕开始,這些人渐渐抱成团。虽然其中有许多人是中二青年,中二青年不怕,有学问的中二青年才可怕。吕夷简病重,无法理政,這些人上位乃是必然。王巨对庆历新政持着很不好的看法,但实际庆历新政许多措施還是好的,至少远沒有王安石的改革激进,但因为二人太多,就象疯子一般乱咬一气,咬得大家都恨之入骨。并且最好玩的一幕,似乎所有人一起咬下去了,咬得不敢作声,于是弄出一個水洛城,自己咬自己。 這么一弄,实际等于出现了隐约的党争,“小人”党与“君子”党。 张亢一非小人党,二非君子党,可他那個战功又让诸“君子小人”们惭愧,不弄臭他弄谁! 王韶也是如此,他是王安石扶持上位的,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此背疽发作而死,被一群士大夫恶毒地诅咒成因杀人太多,烂心穿背而死,就差一点开棺鞭尸。 但也不是绝对,章楶就平安无事。可莫要忘了,章楶有一個牛得不能再牛的堂兄弟章惇! 不過就算战功的神马是拖累物,然而有一件事不能忽视。 那就是去年的宝藏案,這是民生,是内治,若是沒有智者插入,引西夏人過来,說不定延州整個东北地区动荡不安,甚至能让宋吉成功得逞,因延州动荡让他将西夏军队引過来,使延州全面失守。 那时候程勘急得不行。 然而問題就来了。 這是否意味着宋朝重臣還不如一個十三岁的少年? 史旰不由苦笑。 不管了,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起禀报给官家,让官家去判断吧。 两人相视一眼。 王巨有话想說,仁宗皇帝,你不要指望你那個儿子了……但是不敢說。谁会信啊,只要自己說了,不但不起作用,那個笨笨的曹大妈,偏执的高大婶,固执的英宗,以后還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弄死。至于西夏那边,說了也来不及了。 史旰也有话想說,你不要呆在這個小山村了,還是去州学苦读吧,那才是你的正路,然而想一想延州的州学,說不定還不如這個少年自己自学呢。 于是两人都沒有說。 “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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