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震荡 作者:午后方晴 西夏最强的军队就是出自银夏与横山一带的诸羌,宋人称为山界酋或者横山酋。 横山脚下宋朝境内的百姓,包括党项人、羌人、吐蕃人与汉人同样十分强悍。 人又不是他们击杀的,便沒有了忌惮,周边各寨听闻后,纷纷赶来,根本就不顾他们是不是官兵,甚至为了抢人头而发生了冲突。 然而邵良佐敢承认么?一旦证实黑蜂盗就是官兵冒充的,那将会激起无穷的民怨。 他草草问了一下情况后,便在全军境内发出露布,說此次乃是私盐贩子击杀了巡逻的官兵,将绣有黑蜂盗的面纱蒙在官兵的尸体上,嫁祸官兵。 然后又下令,查问当天是那家商人在贩私盐,又是那一寨百姓做了背骡子。 事情比他想的麻烦。 边区百姓贫困,当天黑蜂盗手中的兵器与几匹马消失了,然而還有财富,那便是死人身上的衣服。這时代,穿不上衣服,吃不饱饭的百姓很多很多。 悬赏令要的乃是蜂盗的脑袋,而非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于是一個個尸体上的衣服被扒下,于是便发现了那几张藏宝图…… 似是似非的藏宝图! 各寨百姓一边提着脑袋去领赏,一边按图索骥,去寻找那個莫明的宝藏。 宝藏未找到,不過几天后在顺宁寨北面三十几裡,地势比较偏僻的胶泥梁一個山洞裡发现了许多物事,包括青盐、一些丝绸布匹,药材香料。 如王巨所分析的那样,可能货物转换为财富后,到了兵士手中挥霍,或者化为交子与金银,藏于兵营,不過這些货物得要慢慢去处理,私盐贩子见不得光,他们更见不得光。 那么它会在哪儿? 第一必须会隐秘罕有人迹所在。 第二它必须不能离抢掠地区太远,毕竟如青盐是很笨重的,而這裡山连着山,山道崎岖,太远了,就需要大量搬运時間,也容易被人发现。 可能就是這些货物吧。 然而這好几张似是似非的藏宝图所标注的還不是一处所在。 消息传开,周边各寨百姓疯狂了。 但麻烦也就到了。 当百姓拨开隐藏山洞洞口的棘草时,也意味着邵良佐的谎言不攻自破。 這几年当中,黑蜂盗抢的不仅是私商货物,又为了隐饰震慑,驱逐周边一些村寨,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這些受害村寨可能同样有背骡子,但他们不是在背骡子過程中被杀害的。 山洞的货物证实了黑蜂盗官兵的身份,這激起周边许多受苦村寨百姓的愤怒。 最愤怒的乃是一群商人,当地的豪强。王巨說得不错,西夏再穷,终是一個国家,仅是户籍上就有七十余万户百姓,更不用說它還幅射到遥远的阻卜鞑靼与回鹘人。 商业规模太大了,就象后来明朝禁海一样,哪裡能禁得住。 好在宋朝政策偏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强禁,說不定西北就会出大乱子。 這是一张密集无比的網,特别是保安军,几乎九成豪强卷入這场大规模的私商当中。 然而黑岙岭山道那场战斗,只是击杀了部分黑蜂盗,似乎头号首领,那個枪盗還在,三号首领,传說中黑蜂盗的智囊還在。 豪强有了证据,便对官府穷追猛打。 宋朝古怪的吏治,官员来自朝廷任命,当地的胥吏却是来自当地的豪强大户人家。 若是官员精明强干,還能震慑住各個胥吏,若是官员软弱可欺,往往就会被各地胥吏架空权利。以邵良佐的才能,哪裡能震住保安军的豪强。豪强在逼,胥吏在逼…… 最让邵良佐苦逼的不是豪强胥吏与百姓,而是军营。 不用看人头,自从山道伏击战消息传出,通過各营失踪的将士,受伤的将士,军营内部已经有了猜疑对象。 非是所有将士都轮为了匪盗,虽然不指望他们能做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因此参与者只是少数将士,他们吃了肉,别的将士连汤都沒得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是处理不当,說不定就会引发保安军,甚至整個延州兵士哗变。 并且从太祖朝起,宋军就多次发生军营哗变事件。 那几张藏宝图引起了百姓疯狂地在各個山区寻找宝藏,邵良佐不得不将事情经過禀报给新知州程勘,程勘痛骂,又不得不上报给朝廷。 “余寨主……” “刘监押,不好意思了,兄弟们也想活命。”围林寨主余峰說完,拨出铁枪,鲜血溅出,刘监押倒下。 黑岙岭之战過后第五天,围林寨主叛变,杀死监押以及诸多寨中兵士,带着一百多名部下叛出围林寨。至此,黑蜂盗面纱全部揭开。 那就是围林寨主余峰以及大半围林寨部下官兵冒充的盗匪。 三川口之战,土门沦陷,后来西夏蚕食土门,宋朝不得不在延州连筑了顺安寨、怀宁寨、黑水堡、石胡寨、丹头寨、安定堡、清涧城、青化寨、招安寨与围林寨十一寨,围林寨就在浑州北的北侧,离延州不足一百五十裡,离保安军城不足六十裡,其用意就是北控土门西夏路,西侧与保安军各军寨防御长城岭贼路。 但相对而言,其地位不及其他诸砦堡。 当然油水也不及其他诸砦堡,然而它幅射范围很广,若是官兵化为盗匪,足以让他们隐秘地从土门到长城岭之间流窜作案。 作案动机有了,作案條件有了,相信此时延州程勘手中恐怕也有了作案证据。 不過它离王家寨太近了,就在王家寨的东面,相距不足二十来裡路。 消息传到王家寨,几乎所有当天参与的丁壮全部冷汗涔涔。 太近了,若不是王巨用计将他们逼出来,說不定這些人查到他们,就会在一個月黑风高之夜摸到寨子,来一個屠寨。不要說不可能,這些年来他们杀害百姓的数量不比寨中百姓数量少多少。 三個蜂盗首领同样也暴露出来,据传余峰枪法出金,武艺高超,无疑就是传說中的枪盗。還有一個善使刀的孟都头,可能是刀盗,可能不是刀盗。并且余寨主麾下還有一個叫宋吉的落魄文士,若沒意外,他多半便是那個传說中的扇盗。 消息传出,整個鄜延路哗然。 邵良佐却开心了,因为围林寨属于延州管辖……不完全是俺的错。 “還是三弟想得长远哪,幸好提前置了這個小庄子。” “大哥,此地虽然偏僻,不過大哥也要约束好兄弟,這段時間勿得外出。容我想一個长久之计。” “恩,陆十将,那两個女子查得如何?” “我进延州城问過,据那家客栈大伯說的,時間上也吻合,那几天她们不在客栈中,不過随行還有一個举止古怪的男子。” “怎么古怪法。” “大约是那家娘子的仆役吧,可一直不說话,总之让那家客栈裡的人觉得怪怪的。出事前三天,那個男子伙同那两個女子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只回来两個女子。還有一件事,明明失踪了数天,那個留店的婢女却一直不敢报案,只是吓得哭,不過那家客栈裡的役从也未想起来,到现在還沒有想到,只是觉得奇怪。” “就是想到了,他们也不想多事,会报案嗎?”文士打扮的宋吉說道。 “也是。然而那個小子倒十分刁滑,连夜随车队赶向延州,我們不便下手。到了延州后,他们立即雇了马车离开延州,依然随着车队。不過水老二一直骑驴子在后面跟着。” “那么确定他们是参与者了。” “确定无疑。” “他们为什么离开延州南下?” “這個属下也不大清楚,但店中的人說他们是开封人。” “京城人氏?” “恩。” “怎么是京城人氏?”這一回连多智的宋吉也不明白了,他想了想說道:“不管了,陆十将,你带着五名兄弟立即南下,将這四人拿住,询问真相。不对,那小子在防范什么?对,是防范东家。這样,大约過了鄜州地界,他们防范意识也就弱了,你们再找机会动手。然后……” 他做了一個砍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