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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作者:山有青木
虽然沈知珩看起来很有病,但贺嫣想了想,還是决定好人做到底。

  “进来吧。”她伸了伸懒腰慢吞吞往屋裡走。

  沈知珩顿了顿,蹙眉:“在院裡便好。”

  贺嫣脚下一停:“……无忧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今日刚下了一天的大雨?”

  沈知珩看一眼哪哪都湿漉漉的院子,犹豫片刻后還是抬脚迈进了房门。

  贺家虽是武将世家,并非多精细的人家,可对贺嫣這個唯一的孩子却是处处精心养护,寝房又大又宽敞不說,每一处都透着精致,明明已经是二月裡,屋子裡却還烧着地龙,暖和和的叫人忘了季节。

  沈知珩进门后,尽可能目视前方不乱看,可余光還是注意到她枕头旁的精致木盒。

  像是宫裡的手艺。

  他沉默一瞬,還是问了:“可是皇上赏赐?”

  “啊……”贺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连忙将床帐放下来遮住,這才干笑一声道,“盒子很好看,我便放在床头装东西了。”

  言谈间避开了他的問題,沈知珩沒有多想,只是微微颔首。很奇怪,在這样平平无奇的夜晚,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局促。

  “下次,”他打破沉默。“再去找我,直接进去就是,不必在门外苦等。”

  贺嫣折回桌前坐下,手裡不住把玩两瓶小小的药膏:“說得好听,万一下次又赶上我惹你生气,你岂不是要把我扔出来?”

  “我何时扔過你?”沈知珩反问。

  贺嫣想了想:“沒有,但总觉得是你会做的事。”

  沈知珩:“……”

  贺嫣嘿嘿一笑,一点一点地拆他手上的绷带。灯火攒动,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嘴唇无意识地努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沈知珩的手上,而沈知珩眸色黑沉,眼底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贺嫣一抬头,便猝不及防与他眼中的自己对视,怔了怔后坐直了些:“似乎好了很多。”

  沈知珩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這几日一直上药,原本裂开的伤口已经有长合的趋势了。

  “嗯。”他应了一声。

  贺嫣往他手上涂一层厚厚的药膏,指腹轻轻地按摩着:“疼嗎?”

  “不疼。”

  “不疼就好。”贺嫣扬唇。

  沈知珩看她一眼:“你呢?”

  “什么?”

  “今日淋了雨,可有不舒服?”沈知珩问。

  “我喝了姜汤,還让大夫诊了脉,”贺嫣說着,又刻意强调,“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那位大夫,他的医术可厉害了。”

  “哦。”沈知珩兴趣不大。

  贺嫣沒忍住:“我好不容易把人請来,你真不见一见?”

  “我沒病。”沈知珩還是那句话。

  ……再聊下去,是不是又要像那天一样不欢而散了?贺嫣虽然无语,但到底沒再劝他。

  “不懂你为何這么排斥,”贺嫣轻哼一声,将最后一点药涂匀了,“不過你不愿意就算了,自己对自己好点,時間久了也是一样。”

  “我沒病。”沈知珩强调。

  贺嫣:“是是是,沒病沒病。”

  沈知珩:“……”

  包扎好了,相顾无言,贺嫣打了個哈欠,困倦地趴在桌子上。沈知珩见状起身:“时候不早了,你睡吧。”

  “不送了啊无忧哥哥。”贺嫣昏昏欲睡。

  沈知珩又看她一眼,這才转身离开,经過梳妆台时,看到半开的妆匣裡放着自己送她的玉佩和珠钗。

  他视线柔和了些,加快步伐离开了。

  贺嫣懒洋洋将房门关好,回到床上翻個身就睡着了,等到翌日醒来时,甚至有点怀疑昨夜和沈知珩的一场会面,只是她单方面的错觉。

  好在房中残留药香,证明昨夜一切都是真实发生過的。

  “我觉得,沈大人好像对小

  姐越来越重视了。”琥珀听說沈知珩来過的消息后认真道。

  贺嫣有些迟钝:“有嗎?”

  “有的。”琥珀相当肯定。

  贺嫣笑了一声:“說明沈大人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琥珀瞧着自家小姐沒心沒肺的样子,心裡总觉得有点不踏实……沈大人对自家小姐好,严格說起来也不算什么好事吧?

  贺嫣不知琥珀的忧虑,只是快活地跑到窗边看花,二月好春光,花圃中不少花儿都开了,老树上长出新芽,处处生机勃勃。

  京都城的春日温暖、舒适,叫人总忍不住犯困,一年四季裡,贺嫣最喜歡的便是春日,可惜沒等她好好享受大好时光,她便被良帝委以重任——

  春祭要开始了,她要在祭祀开始前,抄完一整套佛经。

  這活计虽算不上累,但也非常磨人,首先不能涂抹修改,一旦错了就得整张重来,其次要整洁漂亮,每個字都不能敷衍,最重要的是,佛经包含十一本大佛经、二十三本小佛经,每一本字数都很多,一整套抄下来只怕命都沒了。

  贺嫣一听到消息便哭着进宫了,死活不肯答应,良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春祭抄经是最受宠的世家子才有的待遇,寡人让你抄是抬举你,你怎么還不知好歹?!”

  “浓浓不识抬举,您還是去抬举别人吧。”贺嫣眼泪汪汪。

  良帝气笑了,扭头看向皇后:“你听听,她說的是人话嗎?”

  “浓浓也是年级太小,說话才失了分寸。”皇后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良帝轻哼一声,低头看向胡搅蛮缠的小姑娘:“经书一向是两人负责,你就不想知道另一人是谁?”

  “谁啊?”贺嫣抽空问。

  良帝:“是沈知珩!寡人给你制造机会呢!”

  贺嫣吸了一下鼻子,认真道:“突然觉得沒那么喜歡他了,皇上能收回成命嗎?”

  良帝:“……”

  他正无语,瞥见门外有人进来,当即咳了一声:“你为了不抄经书,连知珩都不想要了?”

  那人脚下一停。

  贺嫣浑然不觉,闻言忙道:“不要了不要了,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良帝忍住笑意:“這样說来,你对知珩的喜歡還真是浅薄,他若是知道了得多伤心?”說完,特意看向贺嫣身后,“你伤心嗎?”

  贺嫣愣了愣,连忙扭头去看,果然与一双淡漠的眼睛对视了。

  “无忧哥哥。”她讨好地笑笑。

  沈知珩面色淡定:“回皇上的话,卑职不伤心。”

  “寡人管你伤不伤心,”良帝轻哼,“总之這事儿就這么定了,都退下吧。”

  贺嫣:“……”一刻钟后,贺嫣默默追上前头的沈知珩:“无忧哥哥,今日起咱俩就负责抄经了。”

  “一人一半。”沈知珩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想說什么。

  贺嫣立刻严肃:“咱们之间,何必如此见外,我就算全抄了也沒什么的。”

  “那你就全抄吧。”

  贺嫣:“……那你多无聊啊,還是你多抄点好。”

  沈知珩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声音仍是淡的:“一人一半。”

  “……无忧哥哥,你跟我還分這么清啊?”贺嫣脸都苦了。

  沈知珩扫她一眼:“皇城司近来无事,你明日起每天過来报到,我們一起抄经。”

  “還得去皇城司?”贺嫣深吸一口气。

  沈知珩:“你在家会好好抄?”

  贺嫣:“……”也是。

  “贺浓浓,”沈知珩薄唇轻启,声音仿佛是从喉间溢出,带着几分懒意,“春祭经文非同小可,一旦被人发现代抄,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沒打算叫别人抄……”贺嫣小小声。她和沈知珩受命抄书,谁多抄一点谁少抄一点都是可以商量的,但绝不能假借第三人之手,這点规矩她還是

  懂的。

  沈知珩却不太放心:“总之明日早些到。”

  “知道了……”贺嫣丧丧答应。

  翌日一早,她便拿着文房四宝去了皇城司。

  沈知珩早到了,看到她来也沒說什么,只是叫人搬了张小桌放在自己的桌子旁,贺嫣唉声叹气地到桌前坐下,两人便开始认真抄写……沈知珩是挺认真,贺嫣也试图认真,可惜昨晚一想到第二天要来皇城司,她就有些睡不着,以至于過了子时才睡。

  而此刻,春光正好,阳光正暖,她对着文房四宝坚持许久,终于還是倒下了。沈知珩只听到轻微一声响,等扭头看過去时,某人已经睡着了。

  而此刻也才写了一张而已。

  沈知珩眼底闪過一丝无奈,只能继续抄写,清秀漂亮的小字一個個浮现在纸面上,窗外阳光温柔流动,携裹着時間匆匆流走。

  贺嫣一直睡到晌午才醒,睁开眼睛时桌前還是一张经书,而沈知珩那边已经摆了十几张了。

  “全是你写的?”她惊讶地问。

  沈知珩:“嗯。”

  “让我看看,”贺嫣假装不经意地拿走几张,默默往自己的纸下塞,“嗯,字写得不错,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

  沈知珩直接伸手:“還我。”

  贺嫣假笑:“咱俩之间,還分什么你呀我的。”

  沈知珩静了静:“要分。”

  贺嫣:“……哦。”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贺嫣又打起了精神:“我請你吃饭吧!”

  “不用,我今日……”

  “什么不用,走吧走吧。”贺嫣催促着去拉他的手。

  沈知珩顿了顿,便跟着她去了。

  两人在皇城司附近的酒楼简单吃了些素食,结束后又一起回皇城司抄经。沈知珩坐在桌前不动如山,一张张经书很快抄好,贺嫣就不行了,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看看草,时不时還要被外面练剑的飞鱼卫吸引,一整天下来也就抄了两三张。

  她自知不靠谱,便又請沈知珩去吃饭,沈知珩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也沒有拆穿。

  转眼過去两三日,贺嫣每天按时出现在皇城司,抄個一两张便开始混日子,等到晌午再請沈知珩吃個饭,连吃了好几顿后,经书也抄得差不多了。

  “幸亏有你,不然我真要疯掉了。”不用干活的贺嫣嘴总是特别甜,殷勤地给沈知珩夹菜。

  沈知珩不为所动:“明日你至少要抄十张。”

  你昨天也是這么說的。贺嫣乖乖点头:“是是是,肯定抄。”

  沈知珩扫了她一眼,见她只喝粥不吃菜,顿了顿后不经意地开口:“我倒是不知道你喜歡莲子粥”

  “不喜歡,”贺嫣叹了声气,“但张大夫說我近来火气大,需要多吃莲子败火。”

  “哪個张大夫?”

  贺嫣顿了顿:“就是从漠城来的那位。”

  沈知珩闻言,不說话了。

  贺嫣难得提起话茬,便不肯轻易放弃:“他在京都城待得无聊,打算后天就走了,话說你真不用让他给你看看嗎?”

  “你觉得我需要?”沈知珩反问。

  当然需要。贺嫣话到嘴边,蓦地想起還要靠他抄书,于是干笑一声:“不需要。”

  沈知珩這才满意,夹了一筷甜藕放进她碗中:“清热败火。”

  贺嫣受宠若惊,赶紧道谢。

  一顿饭结束,天色都暗了下来。贺嫣跟沈知珩道别之后便上了自家马车。

  “今日還去嗎?”琥珀沒等她坐稳就问。

  贺嫣立刻点头,于是琥珀跟车夫說了两句话,车夫立刻改道。

  今日沈知珩本要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大伯母想吃板栗酥的事,于是又改道去了集市,结果不去還好,一去便遇到了熟人——

  方才還跟他說快撑死了的某人,此刻正站在一家肉饼摊前狼吞虎咽,像极了八百年沒吃

  饭。

  沈知珩眉头微挑,索性朝她走去,只是還未近身,便听到她的丫鬟头疼道:“小姐,你慢点吃,這些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抢。”

  “……我都快饿死了,”贺嫣无奈,“一整天都吃素,素得我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沈知珩脚步一停。

  “怎么不叫些荤菜?”琥珀问。

  贺嫣摇了摇头:“沈知珩不吃,看见就恶心。”

  琥珀叹了声气:“沈大人這毛病可真不行,以后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他,岂不是要一辈子吃素?”

  “也可能像我一样,偷偷吃荤。”贺嫣补充。

  琥珀乐了:“一家人却吃两家饭,那還算是一家人嗎?”

  贺嫣耸耸肩,把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裡,突然若有所觉地回头。当看到人群中的沈知珩时,她吓得打了個嗝。

  “无、无忧哥哥。”她干笑着打招呼。

  沈知珩朝她走了一步,视线落在肉饼上又往后退一步:“好吃嗎?”

  “還、還行。”贺嫣赶紧把肉饼藏到身后。

  沈知珩沉默一瞬,道:“你請的那個大夫,如今還在贺家?”

  贺嫣愣了愣,顿时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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