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刷墙 作者:未知 “老丈确定沒听說過這個孟浩然?” 此时,吴宁抚着下巴,眉头紧锁,看着墙上的诗。 “此孟浩然,诗境惬意,文墨洒脱,想来非是无名之辈。可惜,老夫孤落寡闻,确实不识此人。” “想不到......”老者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 “想不到,此等能士却与吾孙同名。” “嗯.....” 吴宁沉默了,心說,不能啊? 孟浩然這么大的人物,不但前一段時間来的那個独孤傲和雷霁不认得,连這老头儿也不认得? 唐朝人都不识得孟浩然?你们也太沒文化了吧? 不会是......? 抬眼正见老者怀中婴儿朝着他咧嘴萌笑。 這孩子叫孟浩,字浩然......襄阳人士!! 不会是我沒文化了吧? “咳咳。”想到這裡,吴宁差点沒噎着自己,狠咳两声。 “那什么......” “老伯确定,在襄阳沒有一诗作大家与汝孙重名?” “沒有!!”老者极是肯定。 “不瞒小郎君,孟家在襄阳還算有些名望,若真有這么個人,老夫不会不知道的。” “哦....”吴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襄阳大户,那应该沒错儿了。 猛的一声高叫:“吴黎!” “在嘞。” “過来刷墙!!” “......” “沒事儿!” 吴宁故作洒脱之态,指着墙上道:“想必就是個无名小辈,欺世盗名。老丈别在意,全当沒看见。” 說着话,俩手一背,僵硬着身子出了客房。出去之后,還不忘暗擦一把冷汗。 沒文化,真可怕! 吴黎拎着灰桶进屋,嘴裡還不情不愿地嘟囔:“客人還沒走呢,刷的哪门子墙!?” “呸,這個吴老九.,就会支使人!” “......” “!!!!” 老者本来也在奇怪,我還沒走呢,你刷的哪门子墙? 再說了,什么叫全当沒看见? 可是,吴黎這么一念叨,老头儿登时一個激灵。 “這位小哥儿,你叫店家什么?” “吴老九啊!”吴梨理直气壮,“他排行第九,比咱還小上两個月。” “可不就叫他吴老九,還当如何?” “......” 老者不淡定了,吴老九......吴九......五九! 难道,這少年就是肖仙长口中得于“五九”的,那個吴九? 可是再一想,也不对啊? 這么一個山间小店的少年怎么可能帮上吾孙?又怎么能为那個“得于五九”的吴九? ...... ——————————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却又充满希望。 孟家老丈最终還是回了襄阳,只不過,临走之时,托付房州的旧友多多注意這個吴宁。 虽說不太可能就是他,但是存個心眼儿多多留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炭窑那边已经在开始存料了,虽說正值秋忙,各家都忙着地裡的活计,可是祖君下了死令,抽出時間大伙儿還是多多少少上山捡一点干枝先存着,只不過是慢了一点罢了。 今年坳子裡起了几家客店生意红火,年后還有几家的店面也会在吴九郎的帮衬之下开张。如果窑厂還能一改困局重新兴隆,那下山坳不但能過個好年,以后也有了奔头。 四伯吴长路愈发的忙碌了。 两千府兵的训诫刚刚告一段落,四伯就接到上头的将令,让他把人马拉到州府交界之处待命。 听說,京使十月初即到房州。 让吴宁不爽的是,四伯临走之前特么把吴启也带走了。倒不是随军,而是送到吴启的娘舅家裡去了。 今年是吴启娘舅五十寿辰,虽說自打他娘去世之后两家疏于来往,不過五十大寿是說什么也不能错過的。 对此,吴宁也是日了狗了,特么什么时候過寿不行,非赶在這個时候過,正忙的时候啊!! 最近這段時間,他的寻翠居已经不需要什么香客来支撑生意了,随着武承嗣、武三思,還有太平公主的即将到来,别說他這個只有两间客房的高端民宿,城裡的大车店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房州到处都是穿着文士袍子的书生,满街皆是骚客文人,只等武氏兄弟一到,巴望着能露個脸,谋得一個好前程。 对此,吴宁可是一点都沒觉得不妥,朝选弊乱、结党成风跟我有個屁关系? 他就知道這帮人一来,他這生意不愁做就对了。 只可惜吴启不在,少了個免費劳力。 李文博忙前忙后,罗厨子做着三家的饭食虽說是忙得過来,但是因为住在城裡,早间和晚上都不在,只靠吴宁一人确实有点吃力。 沒办法,吴宁只能开始忽悠了。 “你们两個搬到坳子裡来住算了,這一早一晚都不在店中,让我一個人哪裡忙得過来?” “那可不行!”罗厨子瞪了眼,“当初可是說好的,早晚不用我二人,现在反悔可是不行!” 李文博也有点为难,他和罗利一样,家中尚有老娘在堂,需要早晚照顾。 “主家....”好言道,“家母体弱,平时邻裡照顾還好些,若是住在坳子.....” 言下之意,老娘离不开人啊。 “你笨呢!”吴宁斜了李文博一眼,“我来问你,当下房州城什么最紧俏?” 李文博想都沒想,“当然是客房。” “可是即便如此,文博也不好撇下老娘专顾客店啊!” “就你這脑子還跟我学什么生意?趁早娶妻回家哄孩子去!”吴宁恨铁不成钢道。 “你把老娘接到下山坳来不就得了。城裡的房屋那般紧俏,把宅子往出一租,又得一笔银钱,岂不美哉?” 李文博一想,对啊! “這合适嗎?” “怎么不合适?”吴宁挑着眉头。 “七哥家裡要做客店的那几间房還空着,你们收拾一二,先住着!” “放心,你娘的病我出钱帮你找郎中。” “這....”李文博眼中一潮。 虽說是奔着吴宁的佣钱才来下山坳出佣,可是這個主家确实不错。 “這什么這?”吴宁一拍李文博的肩膀,“就這么定了!” 靠到李文博身边,用眉稍儿一指罗厨子,“他....就交给你了!” 李文博立时会意,“主家放心!”重重点头,“交给小的!” 于是..... 罗厨子稀裡糊涂地搬到了下山坳,稀裡糊涂地从城裡人变成了乡下人。 等反過味儿来,已经晚了。 “俺二十大几還沒個媳妇,這又成了乡下人,那不更娶不来媳妇了!?” ...... —————————— 进到十月中,京使终于到了房州。 吴宁太忙,沒工夫去看。 听說进城那天,半個房州的百姓都聚到城外官道上,想一睹太平公主的身姿。 对此,吴宁只能是嗤之以鼻,一群沒见识的城裡人!不就是個公主嗎?有啥可看的?又不是沒见過! 好吧,他還真沒见過。 只是听說排场很大,看着和城裡的女人就不一样。 而且,公主殿下很漂亮,许多百姓都看的直了眼。 ...... 可惜,再怎么传神,吴宁现在也沒工夫琢磨。 此时,吴老九正站在自家院中,掐着腰满脸的神气。 “沒了,真沒了!坳子裡的几家客店都住满了,真沒客房了。” 面前的雷霁、独孤傲闻罢,面露苦色,“小郎君帮帮忙,否则我二人就得去睡野地了!” “我也沒办法啊!”吴宁摊着手,“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给你们腾房吧?” “不是,我就纳闷儿了。” 吴宁瞅着独孤傲,“你不是本地人嗎?怎么也沒地方住了?” 独孤傲一听,差点沒哭给吴宁看。 哀叹道:“时运不济,家宅被征用了!” 得! 吴宁一翻白眼,看见沒,所谓城中大户也有倒霉的时候啊! 京使带来那么多人伺候,一個半年建起来的行宅哪裡住的下?不定多少富户倒霉,被暂时赶出家门呢。 “那我也沒办法啊,除非你俩肯我和睡一個屋。” 哪成想,雷霁急道:“那也行!” 吴宁:“......” 看向罗厨子,“看见了吧?抢房子都抢疯了!” “還不谢谢你主家让你挣了一大笔银钱?” ...... —————————————— 此时,院子裡還有一個人正安然站在丑舅的屋中,隔着窗子默默地看着吴宁。 此人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身蟒袍绿带、燕翅乌沙,白净的面容有文人的儒雅,却生得一双鹰目,使得整個人平添几分英气。 “這....就是那個孩子?” 身旁的丑舅点了点头,“這...就是那個孩子!” 文士一偏头,看向丑舅,颇有玩味之意:“依常住兄的才学,何须愚弟教他?” 丑舅闻之摇头,“我教不了他。” “哦?为何?” “他太像一個人。” “谁?” “曾经的我。” “曾经的......”文士一怔,“曾经的贺兰敏之!?” “对!!” 丑舅点着头,“此子大才,必有作为。” “可惜,他和当年的我太像了,我怕他成为另外一個我。” “另外一個?”文士更是惊讶,“像在何处?” 丑舅残笑,一字一顿道:“儿、戏!!” “他太自负,太聪明,以至于這世道在他眼裡就像是一场儿戏。” “明白了。” 文士看向窗外的吴宁,“又是一個不守规矩的家伙。” “呵。”丑舅闻之苦笑,“他哪裡是不守规矩!?他是根本就沒有规矩!!” “哈哈哈。”文士大笑,“有意思!” “說吧,常住兄要吾如何教导?是带在身边?還是收为弟子?” “都不是。”丑舅看向文士,“我想让你暂别朝堂,专心施教!” 文士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吟起来。 良久。 “好!就依常住兄。” “......” 文士答应得這么痛快,让丑舅倒有些心中過意不去。 “伯玉,若是心中尚有抱负,可迟几年再考虑此事。” “不用!” 文士大方摆手,“当年常住兄身负奇冤,却還不忘冒死助我高中。” “若无常住兄,哪来的进士陈子昂?” “這個忙,子昂帮定了!” 丑舅闻罢,心中大震,大礼奉上,“愚兄,在此谢過!” 陈子昂上前扶起,“兄弟之间,何来谢字?” 眼中现出追忆,“当年旧友,随着兄长蒙冤,大都流于岭外,如今京中只剩吾一人,早就不想呆下去了。” 哪成想,丑舅听了,更是自责,“是我连累了他们!” “哪裡话。”陈子昂劝道,“他们若知大兄尚在人间,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 丑舅默然,半晌方道:“那她呢......” 眼神似有闪躲,不敢问,又忍不住要问。 “幼仪她.....過的還好嗎?” 陈子昂道:“大兄放心,嫂嫂過的很好!這么多年仍不肯改嫁,一直在等大兄。” “等有朝一日,大兄沉冤得雪,尚有再见之期!” “!!!” 丑舅只觉心中一阵绞痛,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让她....改嫁吧!” ...... “不提這些!” 陈子昂知道,說的越多,他這位兄长心裡越是难受。 岔开话题道:“此次武承嗣兄弟也来了房州,兄长還是小心为妙。” “依弟之见,兄长還是躲开的好。” 丑舅拭去眼角余泪,“這一点伯玉无需担忧,为兄自有计较。” 看着院中张牙舞爪的吴宁。 “伯玉還是想一想,怎么收拢收拢他吧。” 陈子昂却是不以为意,“孩子嘛,管教管教,自然就懂事了。” “呵呵。”丑舅干笑两声,“伯玉還是别把他当孩子看待。” 一指客房,“对了,.伯玉去客房看看吧,那裡還有你留的一首诗呢。” “嗯??” 陈子昂一挑眉头,我什么时候在你這儿留诗了? 见那小子领着两個文生进了屋,陈子昂来了兴致,出了丑舅的房间,朝客房行去。 进去一看,嚯~~!好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落款:陈子昂!? 陈子昂挠着后脖根子,就纳闷儿了: 我写的???我什么时候写的? 這么好的句子,要是我写的倒好了! 看着墙上的诗,不由得摇头苦笑,“這還真是一個把什么都当儿戏的小子。” “店家!!”高喝一声,“取笔墨来!!” “来啦!” 吴宁从屋裡小跑而出,手裡端着砚台毛笔。 不用问也知道,這是客人来了兴致,要写题壁诗。 心說,可把墙上都添满吧,省得我假冒伪劣被抓包儿! “客官請!!” 吴宁在一边亲自砚墨。 陈子昂拿起笔,在墙前略有沉吟,随之在那首陈子昂的名句下方笔走龙蛇,四句作罢。 “子昂南行宿山居,叹罢古今意方息....” 吴宁眼前一亮,心說,终于有人敢在這首诗下面“回贴”了! 凝神再看: “子昂南行宿山居,叹罢古今意方息。” “谁知早有陈伯玉,亦在墙上假兮兮。” 陈子昂写罢四句,把笔一摔,颇为满意地好好欣赏片刻。 随后朝吴宁玩味一笑,“店家细品其中三味,本官...告辞!” 說着话,昂首而出,下山去了。 ...... 吴宁端着砚台,五官都拧到了一块儿。 “谁知早有陈伯玉,亦在墙上假兮兮??” 不是,几個意思? 特么你几個意思啊!? “不是,你回来!!” 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茫然站在院中,“這人特么的谁啊?砸场子啊!?” 却是丑舅一脸笑意地从房中出来,“是不是砸场子不知道,不過是谁我却是知道的。” “谁啊!?”吴宁瞪着眼珠子,“我找他去!” 只闻丑舅缓缓道:“太平公主府长史.....” “陈子昂。” “嘎???”吴宁一下子愣住。 “陈陈陈陈,陈子昂??” 下意识回头瞅了瞅屋裡,奶奶的,又被撞上了? “吴黎!!!” 猛的一声咆哮。 “在呢....” “刷墙!” ...... 。 ——————————————————— 两章合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