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奶奶午睡醒了。”
叶大嫂忙把收拾到半截的东西放在一旁,起身去了正房。
“娘,粮食都买回来了。
“您說让我做点儿吃的给昨天帮忙的几家送去,正好我和晴天爹在集市上碰见一個卖驴肉的。
“我看着那驴肉又嫩又新鲜,就买了几斤回来,下午就把驴肉卤出来。
“到时候把最好的腱子肉切了個几家送去,剩下的留着咱家自己吃。”
“驴肉啊?”叶老太太沒怎么吃過驴肉,但她对叶大嫂的手艺有信心,于是点头道,“行,等傍晚叫你姑她们過来一起吃。”
那天晚上来帮忙的几家人,都是跟叶娟儿家关系近的,叶老太太并不认识。
想要登门道谢,少不得要去找叶娟儿询问,干脆把她家三口也叫過来一起吃饭倒也省事。
叶大嫂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叶娟儿是村裡第一個对自家展露出善意的人,本来又是亲戚,平时多走动走动实属正常。
从叶老太太屋裡出来,叶大嫂就去灶间开始准备卤驴肉了。
好在家裡人多,铁锅也足够大,不然這么多肉锅裡都够呛能放得下。
叶老大帮她生火,香味很快就顺着烟囱升腾而起。
村中无事的妇人,下午這個时候都喜歡凑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一边做点儿针线活一边聊天。
所以這裡也是村裡各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张家长李家短,只有她们不想說,就沒有她们不知道的。
看到都村东头有袅袅烟气升起,自然少不得要讲上几句。
“谁家這個时辰就开始做饭啊?”
“看着像是关外新来的那家。”
“要我說,关外来的人就是古怪,這早不早晚不晚做的哪门子饭!”
“快别提了,我早晨還看见他家老大两口子出门,老大還得用平板车拉着他媳妇,哎呦,真是沒法說。”
“真的假的?怎么不懒死她算了!”
“铁军娘,她家是不是跟你家挨着啊?
“对啊,走,上你家做活去,顺便看看他家又鼓捣什么呢!”
……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村裡的人又在說自己的闲话,她這边已经将驴肉都处理好了,也调配好了卤料,一并放入锅中,加入满满一锅水便煮了起来。
刚开始从锅裡传出的,更多還是各种香料的味道。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香料的味道逐渐被煮融在锅中,不似一开始那么冲鼻。
驴肉的香味则渐渐占了上风。
家裡的狗崽子鼻子最灵,早早跑到灶间来,小黑鼻头不断地嗅着,围着叶大嫂的脚转来转去。
它還不时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叶大嫂,仿佛在问,你做什么了這么香,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叶大嫂对此早有准备,之前焯水的时候,就将剔下来的碎肉一并煮熟捞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碗裡晾着。
這会儿已经不热了,正好给小狗崽子吃。
“你這小东西,還挺厉害,一闻就知道我這儿有好吃的!”
叶大嫂抬手点点小狗崽的脑门,将煮熟的碎肉放在灶间门口的狗食碗裡。
小狗崽立刻一头扎进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着点儿,别噎着!”叶大嫂见它吃得欢实,伸手摸摸它的后背,看着倒是個好养活的。
碗裡的碎肉并不多,小狗崽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再次开始缠着叶大嫂。
“不行,都给你吃過了,沒有了。”叶大嫂见狗崽子的小肚子都滚圆了,不敢再多给它,不過還是被它看得心软,承诺道,“锅裡還炖着两根棒子骨呢,回头给你啃骨头。”
小狗崽又围着叶大嫂转了几圈,见她不为所动,這才终于放弃,出去找晴天玩儿了。
但是随着灶间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不但小狗崽又重新跑回来蹲守,就连家裡几個孩子都忍不住守在灶间门口不肯离开。
“娘,你做啥好吃的了?”晴天吸溜了一下口水,发音有点含糊地问。
這個味道实在是太香了,比她之前吃過的所有肉都還要更香一些。
其他几個小子为了在晴天面前保持自己大哥哥的形象,全都沒好意思开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有口水流出来。
所以听到晴天终于问出口,他们五個也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叶大嫂的答案。
“今天炖的是驴肉,還沒做好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晚上就能吃着了。”
叶大嫂抬手摆了摆,像哄小鸡似的把几個孩子撵出灶间。若是搁在往常,得知晚上就能吃到肉,几個孩子也不会继续围着不走。
可今天這香味儿实在太勾人馋虫了,连孩子们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失去了吸引力。
跟孩子们一样被香味勾住了魂儿的,還有隔壁的几個妇人。
她们刚拿着自己的针线活,从村口大榕树下挪到王铁军家裡。
离着老远就闻到丝丝缕缕的香味,搞得几個人都觉得自己开始腹中空虚了。
一进王铁军家院门,就看见以王铁军为首的几個孩子,此时都贴在院墙上,贪婪地嗅着也比叶家传来的香味。
铁军娘脸上一红,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朝几個孩子身上抽過去。
“干什么呢!丢不丢人?”
若是往常,這個时候,其他人肯定要出言拦上一拦,给铁军娘一個台阶下。
但是一走进王铁军家的院子,那股香味就越发浓郁,简直像是要将众人都包裹在其中似的。
大家全都沉浸在香味当中,硬是沒有一個人开口。
铁军娘本想装模作样地打两下把孩子撵走便是了,谁知几個孩子也跟吃错了药似的,挨了打都不肯挪地方。
最后把她气得用上了劲儿,把几個孩子打得哇哇直叫,這才哭着跑回屋裡不敢出来了。
“哎呀,铁军娘,你打孩子干嘛!”這会儿才终于有人回過神来,小声道,“别說是孩子了,我闻着這香味儿都迷糊,晌午明明吃得挺饱,這会儿却觉得饿了!”
另一個人闻言笑道:“你哪儿是饿了啊,你那叫馋了!”
“怎么,你不馋?”
“谁能不馋啊!這味儿,怕是连天上神仙都能勾下来。”
就在隔壁议论纷纷的时候,叶大嫂正在检查驴肉的烂熟情况。
见煮得差不多了,便将锅盖掀开立在一旁,小火慢炖地收起汤汁来。
這下可好,香味儿毫无遮挡地喷涌而出,整個儿院子裡都弥漫着肉香。
此时别說是孩子了,就连叶老太太都在屋裡坐不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下炕,背着手溜达到灶间问:“炖好了?”
“娘,還沒呢!”叶大嫂一边說一边翻动了一下锅中的驴肉,“還得慢慢收汤才行,怎么也還要大半個时辰呢,不然不够入味。”
一听說還得大半個时辰,叶老太太心裡不免有点着急。
但她毕竟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当着媳妇和孩子们的面儿露出自己贪吃嘴馋的一面。
她强忍着点点头道:“恩,你慢慢做,不着急。”
此时郭氏也被這香味勾得从睡梦中醒了過来,也忍不住去灶间转了一圈,最后到底忍住了沒好意思开口找叶大嫂讨一块吃,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等着晚上开饭。
傍晚时分,叶大嫂终于炖好了驴肉,将其捞出来放在盆中晾凉。
然后让叶老大帮她磨了磨菜刀,把两條腱子肉切成均匀透亮的薄片。
切好的驴腱子肉薄得透亮,每一片拎起来都能看到上面肉和筋交织出的美丽花纹。
叶大嫂招呼几個孩子们上前,把切下来不成型的碎肉往每個人嘴裡塞了一口。
几個孩子顿时都露出享受的表情,一小块肉在嘴裡反复咀嚼,怎么也舍不得往下咽。
叶大嫂将切好的驴肉放在一個盘子裡,装在篮子中,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好,提着就去了叶娟儿家。
听她說明来意之后,叶娟儿也十分赞同他们這样的做法。
“你婆婆是個心裡有数拎得清的,大家都是一個姓的,总归要好好相处,以后家裡有個什么事儿,也好互相帮衬不是!”
“姑說得对。”
叶娟儿带着叶大嫂一连走了六家,将做好的驴肉挨家分了一些,又說了些感谢的话,也让她认了认人儿。
大家也沒想到叶家做事這么讲究,尤其送到手裡的驴肉還那么香,說话也全都客气得很。
几家都送完之后,叶大嫂拉着叶娟儿回了自家。
一进门,发现刘全和叶东魁此时都已经坐在屋裡了。
刘全此时正看着端上桌的一盘子肉直咽口水。
虽然家裡還不至于穷得吃不起肉,可這肉看着却不像是猪牛羊肉,连這味儿都跟以前吃過的不一样。
“姑,姑父,东魁叔,家裡有啥就随便做了点啥,你们别嫌弃。”
“這么好的菜,還有啥嫌弃的。”刘全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過来一碗蒜汁道:“姑父蘸這個吃。”
刘全将肉放入蒜汁裡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這肉吃起来毫无腥膻之气,而且肉质细腻却還弹牙,肥瘦搭配适中,還带着一股特殊的鲜香味儿。
“這是什么肉啊?”刘全品了半晌愣是沒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還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姑父,這是驴肉。”叶老太太笑着說。“不对啊!”刘全纳闷道,“我以前也吃過驴肉,又老又柴,也不是這個味儿啊!”
虽然俗话常說,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可刘全对驴肉却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以前吃過一次,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叶娟儿闻言脸上一红,当年那顿驴肉就是她做的。
当时是村裡一户人家的驴年纪大了,拉不动磨了,就干脆宰了卖肉。
刘全高采烈地买回来一條,全家人都等着吃肉,谁知做好上桌,尝了一口就谁都不再伸筷子了。
又硬又柴,也沒什么香味儿,简直像是在嚼树皮。
于是从那之后,家裡就再也沒买過驴肉。
不過叶娟儿却打死都不承认是自己的手艺不好,只道:“這肉一尝就嫩得很,你以前买的是什么老驴肉,自己心裡還沒点数么?”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道:“這驴肉下酒是最好不過了。
“老四,你去车上拿坛酒,陪你们姑父好好喝几杯。”
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谁知如今竟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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