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着别人的钱,心裡很沒底,罗零一做了很久思想工作,拿出一個笔记本,将从卡裡划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记了下来,一笔一笔花销加在一起,像一座山压着她,但她就不信這個社会不给坐過牢的女人机会,她总有一天可以還上的。
只是,她沒想到這么快会再见到周森。
租好房子,开始找工作,吴放约罗零一见面。
得知她入狱的原因和身世,吴警官在狱中对她十分照顾,也是全靠吴警官开导,她才沒有因为坐牢而放弃人生的希望。
对于吴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在与吴警官见面时碰见周森,這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们在市郊一條偏僻的街口见面,這裡离罗零一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她打算在這儿找份工作,吴警官听完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這边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饭店就是按摩房,你觉得哪种工作比较适合你?”吴放按着额角问。
罗零一沒什么表情地說:“我也只能干這些了,其他地方不会要我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你坐過牢呢?”吴放不解。
罗零一认真地說:“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之后再来辞退我,那会让我更难過。”
吴放哑口无言。
他从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温和地說:“我也介绍不了太好的工作给你,這是市中心一间酒店人事部经理的名片,我跟她說過了,你先去那边上班,她会给你安排事情。”
罗零一愣了一下說:“吴警官,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么還能再让你为我浪费人情。”
“怎么能說是浪费呢,你是個好姑娘,只是识人不清,我是做警察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也沒做什么,就是给你介绍個工作,還不是特别好的工作,你就先干着吧,等以后能找到好工作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吴放将名片塞给了罗零一。
罗零一觉得眼眶发热,正要說什么,身后响起了刹车声。
她回眸去看,熟悉的奔驰车,驾驶座的人打开了车窗,不是周森,是那個叫小白的男人。
“呦,森哥你瞧,這不是那妞儿嗎?”小白笑着看過来,注意到吴放,警惕地皱起眉。
吴放好像比他還惊讶,特别不高兴地把罗零一拉到身边,故意问:“零一,你什么时候认识這些人的?”
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周森坐在后面,這是罗零一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他戴了墨镜,在吃巧克力,白皙的脸,懒散随意的模样,深棕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一丝不苟。
她有些发怔,垂下头不再看他,他可真英俊,坐在车裡,从容又优雅,念书时读過一句“居城市有儒者之气,入山林有隐逸气象”,大约說的就是他這样的男人吧。
“這不是吴警官么?”周森笑了,趴在车窗那玩世不恭道,“真巧啊,在這儿遇见您,我就住在附近,顺路,沒要干什么,您那么紧张做什么?”
吴放紧蹙眉头望着周森,他与周森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对峙时,给人风雨欲来的恐惧感。
吴放沒說话,周森见此,朝罗零一招招手,罗零一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他居然拉住了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本事不小,還认识吴警官呢。”他似感慨地念叨了一句。
罗零一抿了抿唇:“我坐過牢,吴警官很照顾我。”
周森挑起眉,驾驶座的小白也挑起了眉,副驾驶還坐着一個黑西装的男人,罗零一不认识。
“森哥,這妞儿真辣啊。”小白上下打量罗零一,“還坐過牢呢,怎么进去的啊?”
罗零一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杀人。”
小白瞬间眯起眼。
吴放走過来冷着脸說:“零一,那叫防卫過当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不一样。”
“结果都一样。”她不咸不淡地說着,因为看着吴放,沒注意到周森的表情变了变。
“這是我的妞儿。”周森抓着罗零一的手朝吴放嚣张的挥了挥,“挺般配的是不是,吴警官?”
吴放直接把罗零一拉過来就走,看都不看他们,周森坐在车裡看着两人离开,轻笑出声。
小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副驾驶的男人笑得尤其厉害,简直震耳朵。
“森哥可真能耐,不上就不上,一上就上個极品,這妞儿和吴警官关系那么好,也许能套到点局子裡的消息呢?”副驾驶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說,“我哥应该也很乐意你多几個這样‘有用’的妞。”
周森靠到车椅背上,戴上墨镜漫不经心道:“一個妞儿罢了,能有什么用,吴放沒那么傻,陈少說笑了。”
陈少阴测测笑道:“森哥你太小看女人了,当年我哥不也是靠女人上位的么?”
這话在整個公司裡,除了陈少敢說,沒有第二個人了。
這陈氏集团,面儿上看着是個做正经生意的大集团,其实背地裡从事的全是非法行业,這位陈少就是陈董事长,也就是那位老大的亲弟弟。他的嫂子,便是他口裡那個他哥靠着上位的女人,她是以前的老陈董事长去世前的妻子,比六十几岁的老陈年轻了三十多岁。
陈军和老陈董并沒什么血缘关系,只是老陈董认的干儿子,可老陈董待机時間太长了,陈军等了二十几年他還不退位,于是想当然的,本就沒什么真感情的两個人翻了脸,陈军借着老陈董的小妻子把老陈董气得半死,暗地裡瓦解老陈董的势力,谋朝篡位,老陈董一下子沒喘過气儿来,就那么去了,倒也沒什么可惜。
道上的人,不管死了几個,周森都只会拍手叫好。
他透過墨镜淡淡地看了陈少一眼,沉默。
罗零一最终在吴警官介绍的酒店当起了客房服务。
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的制服和名牌,她产生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捋了捋耳侧的碎发,黑色的,柔软的,她的脸看上去還很年轻,只是表情很少。
其实四年前,她也是個爱笑的女孩。
那年正在念大二的罗零一是江城商学院金融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奖学金,当她和丛容陷入了爱河时,总觉得幸福到全世界都唾手可得,可现在她发现,谁敢勒令全世界呢,下场无非就是和她一样,摔得越惨,才越清楚当年多糊涂。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总要再有一個新开始,那么,就从现在开始。
她转身走出更衣室,推着清理车走进电梯,按下14楼的数字。
打扫需要先从vip房间开始。
她走到最裡面的位置,只有一间vip顶级套房挂了需要打扫的牌子。
她摘下门把手上的挂牌,用房卡开了门,进去后发现有流水哗啦啦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按理說,悬挂了打扫房间的牌子,客人应该是出去了的,那可能是忘记关水龙头了。
罗零一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打算进去关水龙头,谁知裡面竟然有人。
客人在洗澡!
這是她脑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第二個想法是——周森为什么在這儿?
容不得她多想,她迅速退了出来,关上洗手间的门离开了房间,满脸绯红。
周森在洗澡。
罗零一推着清理车想要先离开,身后的门却开了,周森穿着白色的浴袍,光着脚站在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說:“都看见了就进来打扫吧,乱的很。”
罗零一停住脚步,有些为难,不太好意思转回去。
身后传来周森的轻笑声,他笑吟吟道:“被看的人是我,我都不介意,你倒是连房间都不帮我打扫了?”
罗零一咬了咬唇,转過身拿了工具进了房间。
越過他身边时,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酒店裡的沐浴露味道,看来是从外面买了别的,他可真讲究,但那么讲究,为什么来住酒店,不回家呢?
罗零一打扫房间时,周森就坐在沙发上看。她动作很快,打扫得也干净,全程沒有說话,也沒表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時間,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当然了,原本也沒有多乱,只是换了床品,打扫了洗手间。
“先生,打扫完了,您休息吧。”
道過别,罗零一想转身离开,周森在她转身之前从身边拿起一個u盘放到了茶几上,浅笑着說:“拿着這個。”
罗零一看了一眼,不解道:“给我的?”
周森靠到椅背上,按了按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凑近能发现,他眼睛裡布满了红血丝。
宿醉,真是不太舒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不是给你的。”周森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给吴警官,他知道是什么。”
說罢,他抬脚离开,一边走一边脱了浴袍,罗零一惊呼一声背過身,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开始穿衣服。
罗零一有些僵硬地說:“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穿衣服。”
她听见了系皮带的声音,他应该穿上裤子了。
“我赶時間。”他這样說着。
罗零一站在那,额头慢慢渗出汗来,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這样慌乱沉不住气,這不是好现象。
正思索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他已经穿戴整齐。
白衬衣,深蓝色西装,黑色皮鞋,纤尘不染。
他总是那么英俊整洁,像画报上的模特儿。
“走了,宝贝儿。”
他十分自然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罗零一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地回放着他刚才的声音。
他叫她,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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