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雨作为這件事情的一個知情者,虽然知道得不多,但還是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阿森是去做卧底,前阵子才彻底剿灭那個组织,就是在江城特别有名那個陈氏集团。”王雨叹了口气,“其实,他一直在我們身边,只是我們一直不知道。”
周母泪眼模糊,哭着說:“冤孽啊,我的儿,十年了,過得都是什么日子,我們不做警察了,不做公安了,把這衣服脱了,妈养你!”
周森知道母亲說的都是气话,但看着母亲這样,他也眼眶发红,紧抿這唇說不出话来。
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掉眼泪,死裡逃生时他沒哭,无能为力时他沒哭,孤独时他沒哭,甚至吴放下葬的时候他也沒哭,但如今面对母亲的眼泪,自以为十分坚强的男人,還是有些绷不住了。
罗零一一直被所有人忽略,她察觉到周森的情绪,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于是柔和地开口說:“阿姨,周森现在已经沒事了,他已经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還晋升成了刑警队长,以后他就不需要再像過去几年一样冒险了,您别担心……”
周母這才发现了她,她恍惚地看着罗零一,半晌才說:“你是?”
周森慢慢握住她的手,轻声說:“她叫罗零一,是我的……女朋友。”
周母恍然,眼前這姑娘长得是真水灵,可在她心裡,唯一有资格称为她儿媳妇的人,早就已经离世了。
“你……你真是长大了,有媳妇了,现在才带回来。”周父适当地开口,缓解這段空白中的尴尬,他站起来,给罗零一倒了热水,罗零一赶忙谢過,她的礼貌倒是让周父很喜歡。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母忽然开口问道,她抹掉眼泪,直视罗零一,那样子分明是让罗零一自己回答。
其实,她在来之前就想過,自己可能得不到周森家人的认可,毕竟自己的過去那么差劲,根本无法和徐萌萌相比,她给公婆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和感情,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用耐心和時間来让对方接受自己。
只是,周森却好像并不這么想,他忽然站了起来,牵着罗零一的手,郑重地看着父母。
“爸,妈,你们现在看见的,是曾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希望在我們结婚的时候,能得到你们的祝福。”他严肃而认真,甚至有些庄严和虔诚,“我這辈子都不会忘记萌萌,我会一直把她记在心裡,但我也相信,她肯定会同意我现在的選擇。”他深鞠一躬,低声說,“我知道這些消息你们需要時間来消化,今天我先离开,過段時間再来看你们。”
說罢,他牵着罗零一要离开,周母立刻站起来說:“阿森,别走,妈不让你走,你们都留下来,今天是元旦,我們一家吃個团圆饭啊!”
十年了,能再见到儿子已经是梦一样的事,哪裡還有心思追究别的事?
至于那個姑娘,都已经怀孕了,他们就算再不喜歡,也只能接受,而且,事实上,她其实也并沒有很讨厌对方,她甚至在伤感的同时還有些庆幸,還好,還好他沒有彻底陷进去,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幸福美满?
虽然有些放不下曾经的儿媳妇,但未来,始终得由新的人来创造。
罗零一想都沒想過自己会被留下来吃饭,坐在餐桌前,看着身边的周森,他摘了警帽,英俊的面容便愈发清晰了,周母一脸欣慰,伤心過后就是满心的欢喜,這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元旦礼物。
“来,阿森,哥敬你一杯。”周钰端起酒杯,惆怅地說,“从小啊,妈最偏心,就疼你,我就跟捡来的一样,你都不知道,你当时……妈有多伤心,好在你回来了,以后你要好好孝顺爸妈。”
周森看了看自己杯子裡的酒,理智地說:“我喝水,一会要开车。”
于是罗零一立刻去给他换水,周母有些不高兴:“你還要走?不住下?你的房间妈一直给你收拾着。”
周父皱着眉說:“孩子肯定是有事,這下回来又不走了,以后有的是時間,何必急在一时?”
罗零一端了水杯回来,放到周森手边,他和兄长喝了一杯,罗零一看着,心裡也在想,记得他下午沒事儿的啊?为什么還要急着离开呢?他应该也很想多陪陪父母吧。
酒過三巡,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周森与他们道别,周母還是有点不愿意松手,一直拉着儿子的手腕,周父看着儿子身上的制服,却是满脸的骄傲。
“是工作上還有事要处理吧?以前你逢年過节就很少回家,做公安的,可以理解,为人民服务嘛,我的儿子,就该是這种血性。”周父拉开周母說,“别耽误他,让他去吧,改明儿回家住几天就行了。”
周森也顺着答应下来:“我会的。”
周父满意地笑了:“那就快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等你回来了,咱们摆顿酒,让街坊邻裡的都知道知道,别以后瞧见你跟瞧见鬼一样。”
周森浅淡一笑,周钰看着弟弟,他真和以前不一样了,简直脱胎换骨。
如今的弟弟,真是连他這個哥哥都自愧弗如,不但做了刑警队长,那一身的儒雅和睿智,仿佛他站在哪儿,屋子裡的光华就聚集在哪裡。
“工作裡小心点,以后有事就跟哥說,别再一個人承担了,你還有家人。”周钰低沉地說着,這样的话在十年来的无数個日夜裡,都曾出现在周森的梦中。
“我知道。”他抿唇說完,和罗零一一起离开。
安安站在周钰身边,等他们都走了,才小声說:“這就是你弟弟?”
周钰挑眉,骄傲地說:“对,這就是我弟弟。”
街上。
车裡,很温暖。
罗零一转头望着开车的周森,好奇地问:“下午你還有事要忙嗎?那你把我送回去就可以去忙了。”
周森沒回应,只是将车子开往一個并不是回她住处的地方。
罗零一有些不解,也沒再追问,等车子停在她曾经上班的房产中介门口手,她仍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周森站在一侧等她下车,罗零一从车上下来时,公司裡的员工正出来迎接客户,一瞧见是她,瞬间愣住了。
“零一?你怎么来了?”片刻,她又看见罗零一身边的周森,她曾和罗零一一起吃過饭,那时在小饭馆恰好碰见過周森他们,一直对這個男人记忆犹新,如今瞧见他们出生入对,心裡情绪莫名,“你们?”
“我們来看房子。周森,预约過。”
周森惜字如金地說着,他的话让罗零一心情振奋。
原来,她是来带他买房子的?
显然,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沉澈說道:“要结婚,总该有個婚房。這些年辛苦下来的奖金,倒還算够用。”
罗零一有些哭笑不得。
出来迎接的前同事也反应過来,這就是老板今天特别叮嘱的大客户,說是老板的好朋友,她不由暗想,老板做警察的朋友可真多。
其实,是真的不多,就吴放一個,吴放去世时,他也去参加了葬礼,這才知道罗零一和他的关系,以及他和吴放的关系。
她赶紧将周森和罗零一迎进去,公司老板正在裡面等着,今天要专门招待他们。
对于有情有义的人,周森也不讨厌与对方交际。
巧的是,在他们准备离开公司去看房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個熟人。
丛容从出租车上下来,正要进去,就瞧见了手挽着手的周森和罗零一。
他想過会再遇见她,但沒想過会是這样的场面,他都打听清楚了,陈氏集团倒闭了,很多人被抓,心想着罗零一那個男人肯定也被抓了,她那么艰难,說不定会回原来的地方上班,他就是来碰碰运气,哪知道真的碰见了,還连那個男人也碰见了。
“你们……”丛容见周森一身警服,瞬间懵了,這和他打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這人怎么会是警察呢?
周森想起很久之前一天,他给罗零一拨過去电话,接起电话的却是丛容。他一直沒再提起這件事,但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正好碰上丛容,自然沒有直接离开的道理。
“你在這等我。”他放开罗零一的手,让她站在原地,自己上前和丛容面对面。
“又见面了,第二次,让我猜猜,你是来找零一的?”周森开门见山地问道。
丛容有些噎住,作为一個赌徒,他其实很畏惧见到警察。
“你不反驳我的猜测,显然我猜对了。”周森平静地說,“我知道,你有赌博的恶习,你的现任妻子也因为受不了這個而跟你离婚。你现在大概想和零一重修旧好,但我记得,我已经告诉過你,我們已经结婚了。”他一字一顿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知难而退,不要再来纠缠她,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沒說,直接转身带着罗零一走了,陪同他们的是中介公司的老板。
丛容看着他们乘车离开,心裡空落落的,而周森最后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在心裡补全。
看来,他是真的沒有机会了,为什么還不死心呢?
何必让自己如今的糟糕来毁掉罗零一心目中哪怕一丁点对于他们曾有的时光的怀念。
周森一路开车载着罗零一到了一所高档小区,由她的前老板亲自带他们去看房子。
周森看中的新婚房在四楼,不高不低,南北通透,采光极好,面积也很大,罗零一不用想都知道這栋房子会很贵。
在老板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拉住周森的手說:“真的要买這栋房子嗎?”
见她犹豫,周森问她:“你不喜歡?”
罗零一摇摇头,半晌才說:“不是不喜歡,相反,我很喜歡,只是……”略顿,她叹气,“這一定很贵,你其实沒有多少积蓄,不要全部拿来买它吧。”
周森轻扯嘴角,淡淡地笑着說:“钱的問題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喜歡,我們就买下来,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很不踏实,从小到大,你一直在不停地搬家,换住处,走到哪裡都不安生,沒有一個可以久待的地方,我想给你一個真正的家,不是之前那些不法收入买下的房子,也不是那种随时会让你搬走的家,這栋房子买下来,写上你跟我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們落地生根,這裡,就是我們两個人的家。”
罗零一低下头,泪水流下来,她心裡又高兴又难過。
沒想到,他一直记着她曾经說過的话,也很了解她真正想要什么。
這辈子,她能遇见這样一個男人,即便他心目中永远给其他女人留着一個位置,那又如何呢?
只要他在心裡也给她留有无可替代的位置,那便足够了,這也是一种選擇。
既然无法看见早晨的日出,那就尽力让自己能够看见完整的夕阳,人世间总会有這样不尽人意,却也幸福快乐的選擇。
离开的时候外面刮起了风,衣角被吹起,许多回忆涌出来,画面却已经不再清晰。
她有些不太记得曾经经历過什么,度過了什么样的生活,她脑海中,只停留着和周森在一起后,那些虽然危险,却美丽的回忆。
那些回忆教会她,当你遇见了這辈子的命中注定,是否永远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珍惜,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无需为了任何人改变,真正喜歡你的人,不会希望你为他改变你原来的样子。
做你自己,你便是最好的,匆匆忙忙辛辛苦苦地走了那么久,坚持了那么久,只要努力不放弃,你总会发现,這個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由你来完成的。
在无边的黑夜离去后,黎明,终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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