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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翻云覆雨

作者:萧瑟
就在白帝出剑移身的一刹,凌千羽突然把金剑交在左手,毫不犹疑地也是划了個大弧平剑刺去。

  他這一式完全跟对方一样,只不過所划的圆弧,与对方相反,剑尖所指的部位要高出半分。

  然而就這么一式,白帝已脸色大变,剑势未发,便又退了回去。

  他移身攻击之时,快如电闪,這下退让之势更加快速,使人看了,好像觉得他根本沒有出手。

  凌千羽似乎被他這突然退去所惊,以致忘了继续追出,他的剑尖微微颤动,仍在划着一個個的小弧。

  白帝惊愕地望着他,喃喃道:“反大衍之数,這是反大衍之数!”

  凌千羽突然大叫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白帝脸色一变,脱口道:“原来你……”

  他這下也明白了。敢情凌千羽只是被传那五招专破大衍剑法的绝招,却一直沒有领悟出其中的奥秘。

  也许当时凌雨苍已经快要死了,這才把五招剑式,硬叫凌千羽默记在心。

  由于這五招剑法是凌雨苍竭尽毕生心力之杰作,所以他是在晚年才创出来,一直沒给凌千羽過招。

  這五招剑法,既是专门对付白帝用的,凌千羽当然一直都沒有机会使用它,他只知道是用来破解大衍剑法的。

  白帝方才沒有想到這点,一直不敢使出大衍剑法,直到铁剑受损之后,他才在心有不甘之下,欲以大衍剑法来试试凌雨苍所创之招。

  果然一招才出,便已受克,骇得他剑未使满,便闪身退开。

  由于這一剑的试练,使得凌千羽了解了整個剑法的精髓,才会有失态之举。

  假如白帝在一开始便使出大衍剑法,那么凌千羽在這神奇的剑法的攻击下,突然不及领悟那五招剑法,终而招致落败。

  可是如今……

  白帝暗暗叹了口气,忖到:“如今他已把我的功力、路数摸得透熟,又已悟出大衍剑法的奥秘,只怕不用五招,我便会落败。”

  他心中非常后悔,不過這也是凌千羽的信心太强,使得他判断错误,仔细分析起来,他是早已落败了!

  白帝长叹一声,手腕一抖,那支铁剑已断为三截,朝竹林裡落去。

  “哎,罢了,我是输给你了。”白帝喃喃道。

  凌千羽道:“尊驾此言差矣,這次比剑,你并沒有输给我,而是败在家父的手裡……”

  他非常诚恳地道:“当年家父三进帝后宫,你都沒能击败他,如今再度败在他老人家手裡,又算得了什么?”

  白帝苦笑道:“唉!你不明白,当时他……”

  他似有难言之隐,话說到一半,立刻便改口道:“凌千羽,我既已败了,令尊的书信总可以拿来了吧?”

  凌千羽收剑回鞘,道:“這個当然,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两個問題要請教。”

  白帝有些颓丧,道:”什么問題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一定不会隐瞒。”

  凌千羽道:“第一件事,家母此刻是否還在帝后宫?”

  白帝摇头道:“沒有,她在二十五年之前,便已离开帝后宫。”

  凌千羽道:“她老人家此刻在何处?你知道嗎?”

  白帝道:“我不知道!”

  凌千羽道:“家父既然武功在你们之上,为何家母会被你们囚禁在帝后宫?”

  白帝道:“你的問題太多了。”

  凌千羽道:“這只是第一個問題的延伸。”

  白帝脸色冷肃地凝立着,沉声道:“這是关连本门的一大秘密,既然令尊沒有对你說,我也不能說。”

  凌千羽嘴唇嚅动了一下,道:“好!那么第二個問題,武林传說,你已成名数十年,活過了百岁,可是从你现在的年龄看来,顶多只有五十岁,這是什么原因?”

  白帝冷冷一笑,道:“本门有长生妙丹,驻颜灵药,服后自能青春永驻。”

  凌千羽冷冷道:“我不相信,我认为這是一個骗局。”

  白帝脸色一变,道:“凌千羽,你言语太過分了些。”

  凌千羽见他生气,也觉得自己稍为過分了些。

  他一方面既要从白帝身上得到關於从未见面的母亲的消息。

  另一方面也不愿得罪白帝,以免那老夫人发动武林劫乱之时,白帝记仇太深,以致袖手不管,影响整個武林的安危。

  他虽是痛恨白帝和青后在二十多年前,将他母亲囚禁在宫中之事,为了眼前武林即将而起的大劫,他的這份私仇,就只好先撇在一旁了。

  经過了理智的决断后,凌千羽终于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抱拳道:“在下一时失言,多有得罪,尚請尊驾见谅。”

  白帝默然望了他一会儿,长叹口气,道:“唉!罢了!”

  他到底是成名多年的绝顶高手,虽然保守着许多的秘密,仍然沒有做出什么恶劣的事。

  凌千羽伸手入怀,在贴身的内衫裡,取出一卷兽皮书就的函柬,交给白帝,道:“這是家父临终之前,嘱咐在下交给尊驾的,請過目。”

  白帝接過信来,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缓缓地展了开来,就着淡淡的灯光看了一遍。

  凌千羽只见他的脸上浮起一片悲戚之色,眼中竟然還含着泪水,心裡不由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白帝为人冷漠,难得有什么表情出现在脸上,如今看了這封兽皮书柬,竟然现出悲戚之容,可见他跟凌雨苍之间,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凌千羽在暗暗感动中,却又想到了好几個疑问:

  第一,他父亲凌雨苍跟白帝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仇人?還是朋友?

  第二,凌雨苍既要凌千羽送信给白帝古阳苍,为何又要凌千羽先把他击败?

  第三,凌雨苍的武功既然超出白帝、青后,为何妻子被囚在帝后宫,他不去设法施救?

  第四;白帝和青后为何要将凌千羽之母囚禁在帝后宫?

  一刹之间,许许多多的問題,涌上了脑海,凌千羽只觉思绪紊乱,有如乱线绞缠一起,无法解开。

  “凌贤侄!凌贤侄!”

  凌千羽哦了一声,凝目望去,只见白帝有些怆然地望着他,忙问道:“尊驾有什么事要吩咐嗎?”

  “恕老夫托大,称你一声贤侄,這是令尊的遗书,我认为有让你知道的必要,你拿去看吧。”

  凌千羽犹疑了一下,道:“這是先父交给你的,在下能看嗎?”

  白帝古阳苍道:“沒有关系,你看吧!”

  凌千羽接過那卷兽皮,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由于年代過久,有些字都模糊不清,可是仔细念下去,還能辨明其中的意思。

  他一见到父亲的手迹,心情便有些激动,等到看了信后,更是禁不住感情的奔泻,眼中充盈着泪水,很快地便已夺眶而出。

  他看完了信,咽声道:“老前辈,晚辈该死,方才得罪……”

  白帝古阳苍见他要跪了下来,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叹了口气道:“贤侄,不知者不罪,你快起来。”

  凌千羽道:“前辈当年为家母家父吃尽苦头,晚辈不知报答……”

  白帝古阳苍苦笑道:“事情已经過去二十多年,說来也无益,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母亲。”

  凌千羽道:“前辈,你真的不知家母到了何处?”

  白帝道:“当年为了令尊之事,我跟青后翻脸,她带着门人弟子远走巫山,其时我已劝令堂留下,只是她认为违背门规,愿受面壁之苦,這才跟随青后而去。”

  他的眼中一阵迷惘,继续道:“后来令尊三度人宫找我,我曾为他走了一趟巫山,结果青后却說令堂已经逃出神女宫而去,自此一晃二十多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岁月无情,一晃就已二十多年,你当年犹在襁褓,如今却已长得這么高大了,并且還练得一身绝顶武功,若是令堂在此,只怕她不知有多高兴。”

  凌千羽不是一個感情脆弱的人,但听他提起从未见面的母亲,仍然禁不住泪如雨下。

  白帝古阳苍非常感慨,不住地摇头叹息,似乎想起当年往事,仍有无限遗憾。

  他等到凌千羽把泪水擦干之后,這才缓声道:“贤侄,你不用伤心了,我想令堂虽然离开神女宫二十多年,但她有一身武功,绝不会吃什么亏的,你可以从青后那儿追查出!”

  這句话犹未說完,他倏地觉得四周一暗,怔愕之下,只见那八個白衣蒙面人已不知何故跌下竹林。

  凌千羽也发现那八個人悄无声息地摔下去,沒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白帝右臂一伸,已在他猝不提防的情形下,扣住了他的肩井穴。

  一股强劲的真力冲进他的穴道,使他顿时动弹不得。

  凌千羽心头大骇,已听得白帝冷峻地道:“凌千羽,你在弄什么鬼?”

  凌千羽也不明白那八個白衣蒙面人如何会跌落下去。

  他连一丝风声都沒听见,也沒发现一個人影。

  此刻,随着四周一黯,他除了看到一片灰蒙蒙的浓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他的心中却非常明朗,非常清醒,他知道老夫人已经来了。

  那八個白衣蒙面人并非弱者,却都悄声无息倒下,连白帝都弄不清楚为什么。

  天下除了老夫人之外,又有谁能做到這点?

  浓浓的雾,仿佛一大片重铅,压得凌千羽都几乎喘不過气来。

  他虽是明知白帝误会了他,但他能够解释嗎?

  在這危机四伏的情形下,就算老夫人不发动攻势,他已落在白帝手裡,若是回答不当,只怕白帝也会立刻将他杀死。

  凌千羽心中纵然紧张无比,也不能让情绪流露在面上,他只是紧闭着嘴,冷静地凝望着白帝,沒有說话。

  白帝四下观察了一会儿,沒发现任何人影,再一看到凌千羽如此镇静,心中更加骇惧。

  他的眼中掠過惊凛,妒恨的情绪,沉声道:“凌千羽,我当你是磊落君子,你却在此预布埋伏……”

  凌千羽陡然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声。

  白帝厉声道:“你笑什么?”

  凌干羽冷冷道:“古阳苍,你把我看得太低了,是你引我到這儿来的,我如何能够预布埋伏?”

  白帝一愣道:“可是……”

  凌千羽道:“你方才可曾看到我施用什么暗器?”

  白帝被凌千羽驳斥得沒话好說,他的脸色一变,眼中露出狠毒之色。

  凌千羽只觉有一股尖锐韧利的暗劲,像是一枝箭样从“肩井穴”穿射而人,循着经脉通過,直奔丹田而去。

  那股真气每過一個穴道,他便觉得有似钢刀割刮筋骨,痛得他浑身冷汗直冒,肌肉阵阵抽搐起来。

  這种“搜宫過穴”的手法,最是毒辣不過,往往能使人一身功力全废。

  所以许多人虽知道這种手法能助人驱除体内毒性,却难得一施,就是惟恐会造下深深的遗憾。

  白帝用這种手法来处置凌千羽,真個比武林中最毒的“分筋错骨”法,尤要狠毒几分。

  显然他是要不管一切地先毁去凌千羽一身功力再說。

  所幸,凌千羽承受了他父亲的数十年真力,本身修为又颇深厚,這才沒有立刻倒地。

  否则换了個人,此刻就会尝到散功的痛苦。

  他满面冷汗直流,仍然强忍着這分剧痛,沉声道:“古阳苍,你若要杀我,用不着假借任何理由,事实上,你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成。”

  白帝冷冷道:“凌千羽,你就算把五大门派的高手找来,老夫也不在乎!”

  他的声音被脚底下传来的一阵噼啪声所掩盖,但见一阵阵浓烟夹杂在火光裡,往上直冒。

  显然是那些白衣人手裡的风灯落在竹林裡,把枯叶竹枝已经燃烧起来。

  白帝脸色大变,深吸口气,待要挟持凌千羽跃入林中去救那些白衣人,却已见凌干羽道:“你看!”

  白帝目光一闪,藉着烁动的火光看去,已见到幢幢人影向這边围了過来。

  在浓雾裡望去,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因而从那些人行动的迟滞呆凝中看来,显得格外的诡异,仿佛一條條幽灵鬼魂……

  白帝骇然问道:“這些人是谁?”

  凌千羽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的各派高手!”

  白帝冷哼一声道:“這些人還算得上是高手?”

  他本来对那些怪人還有些凛骇,一听凌千羽之言,立刻便定下心来。

  凌千羽知道他是在轻视那些人的动作缓慢,脸色—整,道:“他们都已服用某些药物,体能发挥到了极致,并且還经過训练,组成一個怪阵……”

  這时火光渐大,那些人也走得比较近了,白帝已可看清他们的行动实在都含有规矩,排列的行式也隐含一种玄机。

  他到底不是個糊涂人,本性也非邪恶,方才只是一时妒恨凌千羽,這才想要毁去对方一身功力,如今一见這等情势,立刻知道自己错怪了凌千羽。

  這时要他再厚着脸将凌千羽杀死,他怎样也做不到了。

  可是要他立刻放开凌千羽,他又有点不甘心。

  他犹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這些人是从何而来?”

  凌千羽道:“他们是受一個神秘集团所控制,那個集团的首领是谁,我還不晓得,不過他是想独霸武林!”

  白帝還沒說话,雾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那十几個怪人突然飞身掠起,从四面八方跃上了竹林。

  他们方才的行驶呆滞死板,有如僵尸,此刻却飞掠如风,上了竹林,仍然保持住原有的队形。

  白帝只见這些人個個蒙面,只露出空洞有如死人恐怖的两颗眼珠。

  他是一代武学大师,并沒有被這些人的怪异行为吓倒,却被他们這整齐划一,行动如风的严谨队行所惊。

  這個阵式還沒发动,他已深知厉害,明白凌千羽所說的话不假,這些人的确已经服下了一种药物,失去理性。

  他的心中泛起一种惭愧而又歉疚的感觉,沉声道:“千羽,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凌千羽苦笑道:“现在還說這些做什么,我們得想個办法离开這儿。”

  此时竹林中火势渐大,耳边尽是“噼啪”之声,一阵阵的火焰夹杂浓烟上冒,薰得他们几乎立身不足。

  白帝非常后悔自己一时糊涂,沒有来得及拯救那些白衣人,反而扣住了凌千羽不放,以致那八個侍者一齐烧死在竹林裡。

  那十几個蒙面人全都手持兵刃将他们紧紧围住,似乎要跟他们一齐等待烧死。

  由于他们凝聚而成的煞厉气势愈来愈浓,白帝知道若是自己骤然出手,一定会引发阵式的运行,很可能陷在阵裡,无法脱身,直到被烧死为止。

  因此,他目前必须与凌千羽取得妥协,最低限度要阻止凌千羽脱困后会突然出手报仇,以致使他腹背受敌。

  他低声道:“凌千羽,你我分散开来,尽量把阵式的范畴拉开,然后两面夹击,你看怎样?”

  凌千羽苦笑道:“好是好,不過你得先放开我才行……”

  白帝不等他把话說完,骤然一运真力,振臂将凌千羽掷出数丈开外。

  他的身躯一沉,藉着竹枝的弹力,提起一口真气,飞身腾起,跃向林外。不料身后三個黑衣大汉,如影随形挥刀追来,顿时,白帝感到一股凌厉的刀气疾射而至。

  他低嘿一声,人在虚空,陡然转了個身,左手大袖一拂,挥出一股沉猛的潜劲,挡住射来的刀气,右手并合如剑,斜斜展劈而去。

  他的确不愧是一代宗师,這一剑攻去,迅如电掣,那三個大汉手捧大刀,仍然抵挡不住。

  只见他们手裡的大刀一滞,立刻被白帝右手发出的一式怪招所击中。

  他的手指還沒触及那三柄大刀,三柄刀刃一齐折断两段,那三個大汉也已心脉受震,吐血而死去。

  白帝沒料到這個阵式看来至煞之极,却如此容易破去,连他自己都为之吃了一惊。

  他的身躯在空中稍一停滞,一個飞旋,落在地上,還未站稳,便又见到两個蒙面人交错攻到跟前。

  這两人兵刃不同,刚柔互济,看来使的极为浅显的招式,由于配合得妥当,几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白帝刚接下這两招,便发现自己已陷入了一個极为厉害的怪阵裡。

  那些蒙面怪人,时而三人一组,时而攻守相应,有似一层紧接一层的铁箍,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使得他几乎喘不過气来。

  他這时才知道凌千羽所說的话不假,這個怪阵的厉害,实在已经超越天下任何阵式之上。

  他越打心裡越是惊骇,不明白天下還有谁能有此博杂的武功,惊人的才干,竟把正邪两道的绝艺研究得如此透彻,往往极其平凡的招式,由于搭配适当,产生出无比的威力,使得陷入阵中的人,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裡,从一开始便为自己的命运而挣扎。

  他更不明白的是凌千羽被自己飞掷而开后,为何到现在還不露面?

  假如凌千羽也跟他一样深陷阵中,凭着他们两支剑,纵使這個阵式再厉害,恐怕也无法困得住他们。

  因为天下沒有人能抵挡得了白帝和红衫金剑客的联手。

  就如同白帝、青后联手一起,所产生的力量,达在他们两人武功总和之上。

  這個怪阵毫无空隙,就像一個多手多脚的巨人,由于阵式的运转所产生的威力,远远超過白帝的造诣之上,对付他一個人绰绰有余,加入了凌千羽就不够了……

  他估计凌千羽一定是恨死了他方才卑鄙的行为,以致脱困之后,立刻便飘身远走,不再理他。

  心中的思潮一乱,他感到更加难以应付這個怪阵的攻击。

  勉强又应付了七八招,他愈来愈是感到束手缚脚,有力难施。

  他暗暗后悔:“假如我的手裡有剑,情势就不同,大衍十式博大精深,纵然一时破不了這個怪阵,也不致于像现在這样。”

  一念未了,他倏地听到有個冷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古阳苍,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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