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八方风雨
她当时惊慌无比,抓過一個枕头,便朝孩子的面上捂去。
正在這时,艾翎赶回,整個门板都被她拍得飞裂开来。
艾翎一见艾雯正拿着枕头捂住孩子的面孔,惊叫声中,出手便将长剑朝艾雯掷去。
艾雯闪身接過长剑,惟恐婴儿未死,顺手一剑砍去。
這时,艾翎已经赶到,一掌将艾雯击飞,于是剑尖在婴儿的脸上划了一道。
在孩子大哭声中,艾翎已把孩子抱到手,于是,她立即发现手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艾雯换了口气,仗剑扑上,却听到艾翎惊叫道:“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艾雯一愣,只听得艾翎骇然大叫道:“妹妹,章是你的儿子,你……”
艾雯震骇之下,抢過她手裡的婴儿,却发现孩子的脸上全是血,已经无法认清。
她记得刘心痕告诉她,她的儿子后股上有一颗红痣。
她惊愕之下,大叫道:“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是儿子……”
艾翎也惊愕住了。
她们姐妹俩生产的期间非常接近,也同时在两個秘室中生产的。
由于這是帝后宫的丑事,青后尽量避免让仆役们知道,所以派了刘心痕负责此事。
艾雯和艾翎都从她的嘴裡知道她们是生了個儿子。
因此当艾雯嚷叫时,艾翎也不由大惊。
艾雯不明白自己明明生了個儿子,为何会变成女儿?
她在大叫声中,把手裡的婴儿朝艾翎掷去,然后到处找她的儿子。
這时,刘心痕已经赶到,艾雯一见到她,好像遇见了救星,大声问道:“师妹,我的儿子呢?我生的儿子呢?”
刘心痕冷冷地道:“你的儿子已经被你捏死了!”
艾雯一愣,大叫道:“不!我沒有,我只杀了她的儿子……”
刘心痕道:“你的儿子已被你捏死了!”
這句话有似闷雷,使得艾雯全身都在发抖。
孩子的脸,长长的剑痕,跳跃的火光,豆大的一颗红痣,那天晚上凌雨苍悄悄地掩上床来……
霎时之间,无数刀割成片片的画片浮现在艾雯的眼前,使得她都有些混淆不清。
她生产时留下的伤口,在這时也裂开了,大量的血水自她体内流出。
于是,她的眼前一阵晕眩,就昏了過去。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在這一刹,有如走马灯似地浮现在脑海。
舒玉洁脸上的那條疤痕,终于使得艾雯明白了一件事。
她当时生下的是個女儿,并非儿子。
可是,为什么女儿变成這么大了?
艾雯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便被眼前出现残酷的事实,把已经清醒的神智又弄得迷混起来。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在她二十多年之后见過第二次面时,就死了!
這是多残酷的事!
她无法接受這個事实,也沒有力量接受。
于是,刹那之间,她的神智又失常了。
她的意识使得她拒绝接受這個残酷的事实。
舒玉洁的死,在她的眼裡,是睡着了。
就如同二十多年前她在沉睡中一样。
艾雯痴痴地望着她,嘴裡喃喃道:“孩子,你睡吧,妈不会伤害你的,妈做错的事情,但是不能失去你……”
說着說着,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孩子,我真傻,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爹呢?我們俩在一起,不是更好嗎……”
她這种心理上的转变,连凌千羽也不明白,章珠活佛根本不清楚艾雯的遭遇,自然更加迷糊了。
他见到艾雯跪在舒玉洁面前說些痴话,不禁惊诧道:“凌大侠,她是怎么啦?”
艾雯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吵什么?沒看见我的女儿在睡觉?”
章珠活佛发现她的眼光是那样的骇人,仿佛两道冷箭,使得他骇然退了两步,赶紧侧過头去。
顿时,他又为自己這种行为而感到羞耻,沉声道:“你疯了?她明明……”
艾雯沒等他說完话,身形一动,已飞扑過来,朝他的面颊一掌掴去。
章珠冷哼一声,大袖飞起,袖角如锥,朝她的掌心刺去。
他的力劲未发,便见到—條人影浮现,接着一道汹涌的劲道疾涌而至。
那股力道是如此的强大,逼得他无法不退让开去,否则,他就面临了心脉裂断的厄运。
這时,站在一旁的两個喇嘛,一见到章珠活佛受到攻击,也从侧面朝凌千羽攻来。
凌千羽沉喝一声:“章珠!”
章珠活佛退开之后,发现是凌千羽现身阻止他出手,心裡的感觉才稍稍舒服一点。
他听得凌千羽的喝声,已看到瓦格愣和夏诺力两人出手。
他深知凌千羽的神功盖世,瓦格愣两人绝非对手,心头一凛,還沒来得及开口,瓦格愣和夏诺力两人已被震得倒飞而出。
也就在這时,他见到艾雯掴出的一掌,被凌千羽封住。
凌千羽的动作是那样的优美,仿佛不是在与人交手,而是在写一行字,绘一幅画,潇洒之极。
艾雯的武功修为,章珠活佛从那一掌中可以看得出来。
他见到凌千羽竟能同时抵挡四人攻击,动作挥洒自如,显见他的武功之深,已超過了自己的想象之外。
比起当年的白帝,眼前的凌千羽尤要厉害得多。
就算他想要进军中土,若有凌千羽阻挡,只怕他也无法达到愿望。
章珠活佛一刹之间,觉得心灰意冷,竟然连瓦格愣和夏诺力两人跌倒,都懒得管。
他见到他们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看到凌千羽脚跟微旋,已把艾雯的手腕抓住。
艾雯一愣,骇然盯着凌千羽,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半晌,方始道:“你……你是雨苍?”
凌千羽皱了皱眉,未及說话,艾雯满脸惊喜之色,道:“雨苍,你回来了,你回来看我們的儿子?”
凌千羽轻叹口气,道:“艾雯,我……”
艾雯道:“你不高兴?我……只跟你生了個女儿……”
她似乎惟恐凌千羽不高兴,拉着他的手道:“你看,她睡得好熟……”
凌千羽心中的感觉,真是說不出来。
他暗忖:“只怕天下沒有比她更可怜的人了,但是,在這一刻,她却认为她最幸福,我怎能破坏她的幻想?”
他柔声道:“我知道……”
艾雯拉着他道:“你来吧,来看看她,她长得好漂亮……”
凌千羽跟着她向舒玉洁走去。
当他的目光投视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时,他的心中是如此的苦涩。
但他却机械地說:“我知道,她很漂亮。”
艾雯痴痴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手,俯身下去,搂着舒玉沽低声道:“孩子,快醒醒,你看看谁来了?快看!是你爹回来了,他沒有不要我們……”
她一连說了几遍,都沒有听到舒玉洁回答,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凌千羽见到她這副神态,心中正在考虑,是否要点住她的穴道,免得她发现舒玉洁的死。
這個意念刚自心中浮起,她便听得艾雯尖叫一声,转過头来。
艾雯的眼中,充满着惊骇,凝望着凌千羽,道:“雨苍,她……她怎么不說话呢?”
凌千羽道:“她睡着了。”
“哦!”艾雯道:“她……她沒有死?”
凌千羽道:“当然沒有。”
艾雯转過脸去,将舒玉洁抱在怀裡,又轻轻地哼起歌来。
她的歌声沙哑,在這深夜裡听来,格外的凄凉。
章珠活佛觉得有些凛然,低声问道:“凌大侠,這是怎么回事?”
他站立一旁,看着白发苍苍的艾雯把死人当成睡着了,已够诧异,此刻又听到凌千羽随声附和着她,更加迷糊了。
尤其是艾雯言语之中,表示凌千羽是舒玉洁的父亲,這更是荒谬绝顶。
若非凌千羽眼神清澈,神色凝肃,章珠活佛真以为自己遇到两個疯子。
凌千羽苦笑了下,沒有回答章珠的话。
其实,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因为這裡面牵及到帝后宫的秘密,以及一段很曲折的故事,就算他要說,也得花一段時間。
何况他根本沒对章珠活佛說明的必要。
凌千羽嘴唇嚅动了一下,道:“章珠大师,你们可以走了。”
“走?”章珠活佛道:“洒家走到哪裡去?”
凌千羽道:“当然是回到藏土去,莫非你……”
章珠活佛道:“洒家不想就此返回藏土……”
凌干羽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章珠活佛道:“洒家此次东来,是应青后之邀,为了失魂帮之事,如今既知白帝未死,自当……”
他的话被艾雯打断:“你们不要吵,我的孩子在睡觉!”
章珠一愣,只见艾雯抱起了舒玉洁,喃喃自语,道:“乖儿,我們找個安静的地方去,這儿太吵了……”
艾雯一边吟着儿歌,一面行走而去。
她的行动极快,脚尖在水面一点,便已越過大河,到达对岸。
章珠活佛真想不到這個疯老太婆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他心念一动,又改变了原来的主意,抱了抱拳,道:“凌大侠,既是如此,洒家就此返回藏土……”
凌千羽道:“大师……”
艾雯站在对岸,高声叫道:“雨苍,你快来嘛!”
凌千羽望了艾雯一眼,扬声道:“你等等,我马上来。”
他略一沉吟,对章珠活佛道:“大师,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章珠活佛道:“大侠請說,洒家一定尽力去做。”
凌千羽道:“在下此刻需要去照顾她,并且還要到神女宫一趟,故无法抽身,留在此处的几位死者,都是各派弟子,還請大师照顾……”
章珠活佛苦笑了下,道:“大侠要洒家如何照顾,若是被各派中人发现,不免……”
凌千羽道:“当然,這点在下明白,不過在下之意是請大师到镇上去买几具棺材,将他们盛好,然后找個小庙存放起来,再派人送信到少林寺去,通知一下就行了……”
章珠活佛问道:“洒家要不要等少林派的人赶到之后,再动身返回藏土?”
“這倒不必,”凌千羽道:“到那时也许会发生误会……”
章珠活佛颔首道:“好,這点洒家一定为大侠办到。”
凌千羽道:“還有一点,請大师委屈一下,最好改变一下装束……”
章珠活佛道:“這個……”
凌千羽道:“大师!错误不能一犯再犯,如果你们的装束不变,在江湖上将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章珠活佛苦笑一下,道:“大侠說得也对,反正洒家尚有衣物留在镇上,就這么办吧!”
凌千羽抱了抱拳道:“大师,多谢了。”
“不!”章珠活佛道:“该洒家多谢才对。”
他的意思是凌千羽本可将他们全部杀死,用不着放他们回返藏土,所以要向凌千羽致谢。
其实凌千羽是不愿因此再惹得天龙派喇嘛,由于章珠活佛的丧生中原,而倾派来犯,致使中原武林又起了一次大难。
他知道自己假如不能在失魄帮发动武林大劫之前,设法消弭這场大祸,那么中原各派元气大伤,绝不可能再有力量抗拒藏土喇嘛的东来。
他如果放了章珠活佛,虽然对不起悟性大师等死者,然而站在整個武林大计上,他的做法却一点沒错。
章珠活佛如何明白他的用心之苦?
凌千羽不再多言,颔首道:“大师,再见了。”
章珠活佛道:“大侠再见。”
凌千羽飞身跃起,越過了大河,只见艾雯满脸笑容地望着他,道:“雨苍,你看,孩子睡得真熟,我跟她讲话,她都一直沒醒。”
凌千羽看到她那满足的笑容,心裡便很难過。
這种难過的感觉,一方面是为了艾雯的身世而悲哀,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己。
他一直把父亲当作神一样,如今,由于艾雯的一再表示,舒玉洁的父亲是凌雨苍,這使得他对父亲的神化,受到了很大的污辱。
当然,他晓得艾雯神智不清,当时帝后宫发生的事,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依照凌雨苍的为人来看,绝不可能是暗中奸污艾雯的人,這点還需要求证。
可是凌千羽虽這么想,心理上难免受到影响。
他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她既然睡着了,你就别吵她。”
“对!对!”艾雯道:“我不吵她。”
现在,只怕是她一生中感到最愉快的时刻了,凌千羽不愿打破她的美梦,只好陪着她继续“演戏”了。
只是他不知道要陪她多久,如今他有许多事情要办,绝不可能老是這么陪着她。
但他绝不能置她于不顾,别說她有恩于凌千羽,就是看在她是亲人的面上,他也不能就此让她自生自灭。
何况她的神智不清,武功又那么高,若是任她随意行走,很可能闯下大祸。
凌千羽沉吟了一下,道:“她睡着了,你总不能老是這样抱着她吧?”
艾雯一愣,道:“不抱着她做什么?我好久好久都沒有抱她……”
凌千羽道:“我看還是找個地方让她好好地睡吧!”
“哦!”艾雯道:“是要让她找個床睡,可是……”
她突然道:“雨苍,你看我們带她回神女宫好不好?”
凌千羽愣道:“神女宫?”
艾雯道:“对,神女宫,我要抱着她给师妹看看,她跟我最要好了……”
凌千羽道:“你說的是刘心痕?”
艾雯道:“是呀!你不记得她了?她一天到晚缠着你,老是大师兄、大师兄的,若不是她的年纪太小,我們早就气死了,不過她对我真好,老是帮着我,還替我出主意对付姐姐呢……”
凌千羽心中一动,道:“刘心痕那时候有多大了?”
“哦,你不记得了?”艾雯道:“她才十五岁,你最喜歡她了……”
凌千羽皱了皱眉,暗忖:“刘心痕那时那么年轻,难道便已经懂得爱人了?否则单凭她小小年纪,绝不可能为了夺取青后的继承位置,便使出如此恶毒的计谋……”
艾雯笑道:“雨苍,真奇怪,你一直最喜歡小师妹了,从小都是你抱着她,教她念书、练武,怎么现在倒忘了她?”
凌千羽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判断,若沒有找到刘心痕,决不可能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问道:“你知道神女宫在哪裡?”
艾雯笑道:“我当然知道,你……”
她的话声一顿,道:“我忘了你沒到過神女宫,走,我們同去,让她们看看。”
凌千羽随着她奔驰在岸边的乱石堆裡,发现她沿河而下,随着蜿蜒曲折的大河行去,到达一片浓密的树林边。
艾雯到达林边,脚下一顿,愣愣地望着那片密林,似乎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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