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声音
這是从王同身上偷来的,上官月說,入了迷障会响,一响就驱散迷障,恢复清明。
她知道白瑛身上也有一個,每次她幻化靠近,铃就会发出声响,让白瑛察觉,幻象溃散。
但现在這是怎么回事?
三清铃响了,镜子裡的自己变成了蒋后。
也就是說,她原本在镜子裡看到自己是幻觉,实际上她已经不是自己?而现在看到的,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外表是白篱,内裡是蒋后,蒋眠儿。
“阿篱,我今晚住楼船。”
上官月的声音也在同时传来。
白篱从镜子裡收回视线,转過头看着门口,楼船上点亮了灯,上官月站在灯下璀璨生辉,脸上的表情也清晰。
他带着笑意:“跟大家再聚一晚,当初我办了的這座楼船,不能一句话不說就扔下……”
他說着說着大概是发现白篱神情不对,笑意变成担忧,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篱看着他摇头:“沒事,沒想到你今晚還会回来。”說着指了指自己,“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就過去。”
上官月再审视她一眼,的确除了片刻的怔怔沒有其他的异样:“好。”他又一笑,“今天好多事跟你讲。”
白篱含笑点头,看着上官月走出去,将门拉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白篱慢慢转回头,三清铃已经不响了,但镜子裡的人還在支颐看着她笑。
“這就是皇长孙啊。”她說,微微侧头越過白篱向门口看,“小孩子长大了,可比他那個废物太子爹好看。”
白篱一动不动看着镜子裡,慢慢散开头发,镜子裡的人头发也散下来。
“我是白篱。”她說,“你可以走了。”
镜子裡的人似乎要撇嘴,下一刻五官皱起模糊,然后恢复如初。
白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看着镜子裡的人一样的动作。
那张脸也不再是蒋后,而是自己。
腰裡挂着的三清铃也沒有再响,似乎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
……
白篱来到大厅,大厅裡一片喧闹。
对于上官月的真实身份,楼船上只有少数人知道,其他人都只以为是驸马的外室子。
原本以为被公主认下成了公主之子,已经是這辈子顶天的身份了,沒想到竟然是先太子之子,大周皇室的长孙。
楼船上的人又是激动又是敬畏,纷纷贺喜。
两個管事讲了公主和驸马又是怎么为了掩藏這個孩子人前做戏,如今皇帝彻查杜氏,查明先太子当年是被诬陷,公子终于能堂堂正正恢复身份了。
大家随着讲述又是落泪又笑。
不過,上官月只坐在位子上含笑听,沒有多說话,看到白篱走出来,忙抬手招呼。
白篱走過去坐在他身旁。
“陛下见到我是真心实意高兴。”上官月对她低声讲述见皇帝的過程,带着几分感叹,“比起公主,我這位皇叔良善的多。”
白篱问:“真去守陵嗎?”
上官月点头:“我是真想去。”說到這裡笑了笑,“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地为我母亲尽孝。”
這么多年他都沒有好好祭拜過母亲,被烧成灰烬的尸首散落在永兴坊,魂魄无处可依。
现在总算是有個陵墓,有個牌位了。
白篱想着梦裡的李余一被叫醒就哭着找母亲,点点头:“你母亲必然也很惦记你。”
“等我从皇陵回来,会被赐封号府邸。”上官月說,“楼船我不能亲自经营了。”
他說着解下一枚令牌递给白篱。
“楼船是明面的生意,属于上官驸马,沒有人能轻易动它,不過盈利是独属于我的,以后就是你的,你自己做主。”
說到這裡又压低声音。
“余庆堂是暗地的生意,张择肯定猜到了,我让蔡掌柜他们先散去了。”
白篱点点头,接過令牌。
见她毫不推辞的接過了,上官月更高兴,坐直身子对厅中的人们說:“虽然我换了身份,但楼船依旧是楼船,从此以后,它的新主人是這位白小娘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白篱。
這個婢女是刚来沒多久的,公子也从不介绍她的来历,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公子很看重她,简直就是楼船的主人。
果然现在真的成为楼船的主人了。
“见過白小娘子。”诸人纷纷施礼。
白篱說:“规矩一概不用变,大家该做什么還做什么,也不用询问我。”說着一笑,“有麻烦的时候告诉我就好。”
上官月笑了,抬手恭敬一礼:“有白小娘子在,万事无忧。”
厅内诸人忙跟他齐齐施礼高呼:“多谢白小娘子,让我們万事无忧。”
這话多重啊,吉祥忍不住看坐着的白篱,但這小娘子神情沒有半点变幻。
世上哪有真正无忧啊,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所以有忧,那也就算是无忧了。
白篱看着大家,端起一杯酒举了举,坦然受了這恭贺,一饮而尽。
“今晚楼船不待客,大家也当一次客人,尽情玩乐。”她說。
厅堂裡响起欢呼声。
“吉祥,你也去玩吧。”上官月对一旁的吉祥說。
吉祥哦了声,本想說不去要伺候公子,但看到上官月自己去端了点心酒水,招呼白篱“我們回房间吃。”
罢了,公子忙着伺候這白小娘子,這是不想让他在跟前碍事。
二月的夜风带着河水的湿寒穿過窗户在室内徘徊。
上官月躺在地上,地上铺着厚褥子,看着室内跳跃的灯火,神情悠闲。
“虽然恢复了身份,但你要面对的比先前還要麻烦。”白篱說,“以前只是金玉公主的不喜,那接下来只怕有很多人不喜。”
上官月将胳膊枕在脑后:“我知道,而且陛下也会回過神,知道杜氏案是我推波助澜,会对我生忌,但那又如何…..”他看着白篱一笑,“我都已经這样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再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裡去?不就是死嘛。”
白篱一笑:“你死過一次了,這次怎么也该运气好些了。”
上官月哎了声:“你說错了,我可不是死過一次,死過两次了。”
白篱哈哈笑了,伸手拿起一旁的书:“是,那就好好睡觉,养好精神吧。”
上官月嗯了声,认真地躺好,看着白篱低头念书。
“我….”他忍不住张口要說什么。
白篱停下看向他,眼神询问。
上官月又一笑摇头:“沒有,我会养好精神。”說罢闭上眼。
他其实想說,等赐了王府,他接她一起住。
但又觉得不能這样說。
在楼船上他身份不明,留着也身份不明的她,被当作婢女也好,当成什么也好,都无所谓。
但他有了身份,总不能還让她如同婢女般跟在身边吧。
她說她跟周景云是假成亲才进了东阳侯府,那将来她进他的王府…
他一定给她一個真正的婚礼。
念头闪過,上官月只觉得羞涩不安,攥着拳头翻個身侧卧,将眼睛紧紧闭上,可别让白篱看出他的心思。
至少在能做到之前,不要给她徒增烦恼。
白篱看出上官月情绪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多年的夙愿达成,又要迎来新的各种問題,心境必然翻江倒海乱纷纷。
她诵读的声音变得更轻柔,伴着袅袅而起的熏香,上官月攥着的拳头渐渐放松,陷入了沉睡。
白篱将书收起来,看着睡着的上官月,虽然长大了,但睡觉的习惯還是跟小时候一样。
宛如又看到了无梦之境裡的小童。
說起来,感觉好久沒见他了。
不知道无梦之境還在不在,上一次上官月的梦境就不再稳定。
不知道在无梦之境裡,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念头闪過,她握着书的手微微一僵,耳边响起說话声。
“….其实一样,现在什么样,无梦之境裡看到也是什么样啦,毕竟這次不是外人强加给你,是你自己所念。”
腰裡的三清铃沒有响,白篱视线落在地上,灯影摇晃,她的身侧多出一個人影,正在伸懒腰。
“又看到我,你還是不害怕啊。”那声音在耳边說,“你這小丫头真是胆子大。”
小时候她不知道是醒着還是做梦,在人前会說一些奇怪的话,要么就是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跟自己变成的其他人說话,导致别人被吓到,而她也像個疯子。
后来她就学会了,不要說话,不要回应,当怪异不存在,這样别人也不会觉得你怪异了。
但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怪异已经存在了,不回应不会說话,也不会消失。
“我不是不害怕。”白篱慢慢說,“我是早就料到会這样。”
她将手裡的书放下,看着地上映照的人影。
“毕竟是我要借你的存在,来摆脱沈青,又用你为诱饵辖制沈青。”
“福祸相依,有得有舍,哪能我事事如意。”
耳边的声音笑了,地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晃,她笑起来的动作很大。
“你這小姑娘有意思,遇到别人害你,你不埋怨,立刻以牙還牙,就算付出了代价,引来更大麻烦,也在所不惜。”
白篱說:“你是想說我做事不管不顾吧。”
人影再次笑:“不管不顾挺好的,我很喜歡。”
白篱点点头,笑了笑:“我也很喜歡,不管怎么說,现在不是别人掌控我的身体,而是我自己掌控我自己。”
她說着摆手。
伴着她的挥动,一旁的灯瞬间熄灭,地上的人影也随之被夜色吞沒。
耳边也沒有了說话声,唯有楼船裡歌舞欢笑声透過门缝若隐若现。
白篱看着沉睡的上官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在旁边的褥子上躺下。
虽然不知道蒋眠儿是什么状况,但她的确不害怕。
那又如何?
正如上官月說的“我都已经這样了,我還有什么好怕的?再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裡去?不就是死嘛。”
不就是变成怪物嘛。
她从生下来在世人眼裡就是個怪物。
念头闪過,她不由又笑了声。
嗯,周景云从生下来在世人眼裡就是個仙人。
她和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也算是遥遥相称。
念头闪過,白篱的嘴角又放下来,她为什么会這個时候想到周景云,是她想,還是
但下一刻她的嘴角又弯弯。
当然是她想,跟周景云以夫妻的名义真切生活在一起的是她,她想他理所应当。
白篱嘴角嵌着笑意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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