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虚空中的珍宝 作者:未知 梅传安的入魔在许多人看来是有迹可循的,当初他不顾母亲的哀求和同年师兄弟的劝告,毅然决然地接受了首座左流英的招請,成为禁秘科弟子,他說:“最强者注定要站在巅峰之上,只求再往上迈出一步,纵然因此入魔坠灭,我也绝不后悔。” 数年之后,认识梅传安的人都說,他那狂傲的宣言就已经有了魔意。 禁秘這一科最易入魔,之所以仍能吸引出类拔萃的弟子加入,因为禁秘科的确走在九大道统的最前面,只有他们被允许接触那些模棱两可、带有妖魔特征的法术,可以翻阅最古老、最高深、最玄奥的书籍。 作为禁秘科弟子,最大的荣耀就是能创造一门极具威力的新法术,许多人皓首穷经却一无所得,另一些人则中途迷失坠入魔途,只有极個别人能够做出成绩,从此在道统传承上名垂千古。 十年前梅传安就声称自己悟出一道全新的法术,狂妄地要求九大道统的宗师齐聚一堂,他要当众演示,禁秘科首座左流英对這名得意弟子观察已久,毫不犹豫地动用法器对他进行细致的检查——对于法力高强者来說,魔念可能隐藏得极深。 检查结果证实,梅传安入魔了。 宗师宁七卫和其他首座又做了一次检查,结论与左流英一样,還好发现及时,梅传安的魔念才刚刚产生,尚未吸引到魔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一位大有能力的庞山弟子,哪怕被最微弱的魔种侵袭,也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 修道者的魔念就像是吸引猫儿的鱼腥,哪怕只有一丁点味道,也逃不過魔种的侵袭,這种侵袭甚至能够跨越时空的隔绝,最强大的法术也难以完全禁止。 梅传安就這样在顷刻间失去了一切。 神智尽失的梅传安還是很狂,每当稍微清醒的时候都会喋喋不休地的自称悟出了新法术,如果有听众,他会更加兴奋,当然大多数时候,他的听众只有母亲一個人,村民们在领教過疯弟子的破坏力之后,很快就对他避而远之。 梅婆婆因此感到非常過意不去,对小秋和芳芳小声說:“他总這样,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他从‘虚空中采摘的珍宝’,谁也沒见過,只是說說而已。” “可是他說今晚就要……就要‘ziyou’。”小秋有不祥之感。 “也该差不多了。”梅婆婆擦去眼泪,“他這几天一直在說类似的话。唉,十年,是时候了。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让我一個人听他胡說吧。” “我不急,我們也沒有别的事情。”小秋說,他正在细心观察,想找到左流英控制梅传安的证据,目前尚一无所得。 梅婆婆感激地点点头,“我去拿点水果。” 梅传安早已与真实的世界脱离,他甚至感觉不到系在腰上的粗草绳,身躯笔直,在母亲与客人說话的时候,一直仰头望夜空,似乎在等天意的指示,或是倾听虚空中的命令。 過了一会,他重新开口,语速一开始很慢,字斟句酌,然后逐渐加快,越来越快,好像時間不够用似的。 “大道之初,始生三祖,三祖传火,分为九祖,是为九大道统之立。彼时道火初燃,法术不過三百,祖师立誓,不满十万此身不动,于是道门兴盛,弟子众多,可与魔族一战。魔族暴虐,戕害生灵,生吞人骨,活饮人血,夺人之产,灭人之族。我祖师亲率三千弟子下山,凡五战,终灭魔族,毁其形体,斩其退路,逐入虚空,禁封其门。经此五战,道火大衰,祖师弃世,十万法术百不遗一……” 梅婆婆搬来小凳小桌和数盘杏梨,用极低的声音說:“如果你们能提些問題,他会更高兴。” “問題……”小秋挠了挠头,“梅道士,道火……为什么要叫道火?” 梅传安指着小秋连连点头,“道之火,其妙不可言,其用不可知,非有道根者不传,非有际遇者不燃。此火非凡间自然之火,亦非道门五行之火,此乃奥义之火、智慧之火,减之又减不为少,增之又增不为多,天地因之小,尘芥因之大……” 小秋望向芳芳,希望她能想出其它問題来。 “禁秘科是专门寻找那些失传法术的嗎?”芳芳开口。 “重建古老法术只是一方面。”梅传安换了一种语气,沒那么快,用语也沒那么深奥,“最重要的是新建更强大的法术,早在第十一代祖师在世的时候,九大道统已经拥有二十万法术,此后日益月累,迄今已达百万之多。” “百万法术。”小秋发出惊叹,“那得多长時間才能全学会啊?” “法术虽多,可用者却不多,常用者不過数千,至极者寥寥百余,余皆不足为道。” “那你悟出的法术肯定是最强的了?”小秋刚问完就后悔了,這是在触人家的痛处,梅婆婆之前說過,梅传安从“虚空中采摘的珍宝”只是說說而已。 梅传安微微眯起眼睛,“它不是最强,它是与众不同,它……” 梅传安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右手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之色,梅婆婆忙上去搀扶,他摆摆手,示意母亲不必過来。 “它是一條信息。”梅传安的声音恢复正常,却沒有了那股激昂慷慨,反而显出几分沮丧与茫然,“我還沒有参透,远远沒有参透。” “左流英是不是在帮你?。”小秋决定直接询问了,他来這裡可不是听什么新法术的。 梅传安似乎沒听到這個問題,对左流英三個字毫无反应,深深吸入一口夜晚的空气,走到石墩前面,就在地上结跏趺坐,静静地整理衣裳,用下摆遮住双腿,然后他抬起头,“听我說——错或落弱莫。” “什么?”小秋沒听清,這一连串相似的发音听上去实在不顺耳,梅传安偏偏念得极快,瞬间就结束了,好像就只有一個字。 梅婆婆惊愕万分,“他、他从来沒說過這几個字,他总对人說悟出了新法术,可是……”老人家激动起来,“他沒骗人,对不对?我儿沒有骗人,庞山宗师错了,禁秘科首座也错了,村裡的人都错了!” “呃……”小秋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梅传安左手扶膝,右手捏剑诀指天,平淡地說:“道火不熄。” “道火不熄。”小秋和芳芳同时回道,内心裡不由自主生发出一种庄严感。 梅传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此后一动不动。 梅婆婆的激动慢慢消散,走到儿子身边,轻轻摘下他头顶的长簪,双手捧着送到小秋和芳芳面前,“請你们两位收下這份礼物吧。” “這怎么可以?我們啥也沒做。”小秋推辞道。 “你们能让我儿开心,這就是最大的恩情。我一個孤老婆子无以为报,這枚簪子是传安的道果信物,十年前,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星落境界,九大道统三百年来属他最快。” 說到最后,梅婆婆的声音裡也透出一股傲气,然后她叹息一声,“现在留着也沒用了,就送给你们当件玩物吧,老婆子祝愿二位修道之途一帆风顺,早证道果,寿延万年。” 小秋和芳芳互相望了一眼,最后是小秋接過簪子。 “我送两位回馆舍。” “不用,我們认得路。”小秋說,梅婆婆還是将两人送出院门十几步远才转身回家。 夜色正深,镜湖村村民早已休息,四下裡无灯无火,只有星月照在头顶,芳芳紧走三步,两人并肩。 “他死了,是嗎?” “嗯,我想是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小秋不想沉浸在悲伤之中,又问:“梅传安說的真是一條咒语嗎?” “我也不知道,梅婆婆好像很相信。”芳芳顿了一下,小声念出那几個字,“错或落弱莫。” “你竟然能记住?错落……错或落弱莫,好像沒什么用,梅婆婆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一般咒语要以法力为根基,咱们還沒开始修炼呢,当然念出来也沒用。” 想起梅婆婆說起儿子修为时的一脸骄傲,小秋问道:“芳芳,你天天看书,‘星落境界’是什么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裡有介绍,修道先要开七窍,接着是通三关,奠定基础之后才能吸气以凝聚内丹,吸气之法进展缓慢,更高一等的道士能够餐霞,然后是吞烟,再往上就是星落境界了,到达這一境界的道士能够吸取星之精华,内丹就已经非常强大了,更往上则是注神、服月芒、服日芒,共是九等,每一境界又称道果,书上是這么說的。” “才九等,听上去不算太难。” “难着呢,书上說光是吸气境界就能挡住差不多一半修道之士,许多人虽然身怀道根,终其一生也无法凝成内丹,而且越往上越难,常常万中无一。” “我瞧张道士肯定沒达到吸气境界。”小秋掏出那枚簪子。 簪子长六七寸,质地坚硬,非木非铁,上面隐约刻着什么,举在空中,有光一闪而過,显出簪子上的三颗星星图案,“這东西有点特别,芳芳,你收着吧。” “不,這是梅婆婆给你的。” 小秋将簪子塞到芳芳手中。 两人一路闲聊,都觉得梅传安不完全像是疯子,不知不觉间已走回馆舍。 “错或落弱莫。”芳芳在前院对着空中說,怕忘了這几個字。 “错或落弱莫。”小秋跟着重复一遍,将這当成告别语。 “你们两個去梅家了?”背后一個声音问,张灵生从房间裡走出来,面带恼怒。 小秋和芳芳急忙转身,就在這一刹那,两人曾经对着念出咒语的方向,距离地面四五尺高的一小块空气发生轻微的颤动,好像只是星星眨了一下眼睛,又像是凭空搅动的一阵微风。 颤动持续的時間過于短暂,站在院子裡的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 (求收藏求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