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割不断,理還乱 作者:未知 玉门关。 姜维端坐在案前,看了一眼手中的的帐簿,又瞟了一眼站在面前的男子。這個男子高鼻深目,明显不是汉人,与常见的胡商也不相同,他有一头卷曲的黑发。 “你去年秋天曾经从此西行吧?”姜维放下了路传,盯着這個胡商,眯起了眼睛,侧着身子靠在案上,左臂扶在案上,右手抚在腿上,靠腰间的刀环非常近。 這是他警惕的标志,身边的几個身材高大剽悍的卫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环刀,向那個胡商围了過来。 “是的,将军真是個记忆力惊人的人。”那個男子有些紧张,声音中带了些颤抖,可是一口洛阳官话话說得還能听得明白,大概是在洛阳住過多年的。 “埃拉伽拉卢斯?塞维鲁?”姜维沒有說這個罗马人的汉人,而是用略显生硬的大秦语說出了這個人的本名。“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当时你曾经說過,你不再回来了。” 罗马人大吃一惊,惊讶的看着姜维。汉人是骄傲的,任何异族人在他们的眼裡都是沒文化的蛮夷,他们不屑于去学习蛮夷的语言,更习惯于称呼他们的汉名——安向东,他在洛阳住了四五年,也沒有一個汉人能称他的罗马名字,眼前這位汉人将军是第一個,更让他不敢相信,他凭借的仅仅是一年前的一次短暂的见面。 姜维盯着安向东的眼睛,眼中却露出笑意。他做出警戒的姿态,就是想压迫這個胡人,让他不敢說谎。现在驗證了他的猜想,他已经想起這個人是谁了,同时记起的還有那绕口的大秦名字和他显赫的身份。 安向东是個真正的罗马人,而不是那些中途倒卖汉人丝绸的胡商。他是真正的大秦皇族。他到大汉来,与其說是做生意,不如是說出使——真正的出使,而不是以贡献为名义进行贸易。原本在洛阳過得還算可以,可是后来长安被蜀汉所夺,曹魏也一直沒有兴趣和罗马产生什么关系,他就取道回罗马了。 前年秋天离开的时候,姜维曾经见過他,沒想到仅隔一年,他又见到了這個人。 “为什么去而复返?” 安向东脸色一黯:“我回家乡去,是因为觉得你们大汉战乱频繁,又加上思乡曰久,所以才决定回家。可是,我的家乡现在比你们大汉還要乱,到处都在打仗,所以……” 安向东把大秦的情况大致說了一下,姜维這才知道远在万裡之外的大秦和大汉一样,现在也是混战不休,不久前還发生了弑君的事件,皇帝的废立被类似于北军的亲卫军所控制,皇权甚至被拍卖,价高者得。塞维鲁家族已经失去了皇位,安向东生怕被清算,只得再次返回大汉。 姜维大感好奇,不過他关心的不是這些,而是税收。這個罗马人這次带来的东西明显少了很多,当然不仅是他,来往于西域和长安之间的商队明显不如往年,至少减了三分之一,這严重的影响到了姜维的收入。姜维在這裡立足,要拉拢鲜卑人、匈奴人,就要大量的赋税。 所以,来往胡商的商税,一直是他一手掌管的。 安向东叹了一口气:“将军,你不知道么,在大秦和大汉之间,新出现了一個叫萨珊的帝国,他们占领了商道,收取重税,很多商人觉得這样无利可图,就改走海道了。” “海道?”姜维吃了一惊:“到交州?” 安向东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 姜维有些心乱。他挥了挥手,让安向东离开了。他被魏霸和李严联手从关中赶了出来,在荒凉的敦煌锤炼自己的身心,過得虽然辛苦,却也自在。因为這裡基本听不到關於魏霸的消息,他不用再时时刻刻的和魏霸比较,承受来自魏霸的巨大压力。 可是,他沒想到远在敦煌也和魏霸脱离不了关系,魏霸控制的交州正在不知不觉的吸取西域商道的利润,而他還蒙在鼓裡。 姜维回到后院,夫人桥月正指挥着一群胡妇打扫后院,在庭中架起了烤羊的架子。看到姜维进门,她笑着迎了上来,递上一碗水,见姜维的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将军,怎么了?” “哦,沒什么。”姜维接過水,一口饮尽,叹了一口气道:“西域之外,又出现了一個什么萨珊帝国,要与我争利。如今胡商为了安全,都走海道了。” “想必很远吧。” 姜维想了想,“胡人說,走道要走大半年,才能到达他的东境。” “這么远啊。”桥月吐了吐舌头,沒有再问。 “怎么又要烤羊?”姜维看着烤羊的架子,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事?” “有客人来了。”桥月笑嘻嘻的說道。 桥月话還沒有說完,一個中年人从侧院走了进来,老远的就拱手笑道:“伯约,公务真是繁忙啊。” 姜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连忙赶上前去行礼。来人正是刘敏,他是蒋琬的表弟,官居扬威将军,此时应该在上邽,和王平在一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敦煌?姜维心念一转,顿时喜上心头。刘敏突然出现在這裡,大概是丞相终于又想起我来了。 刘敏和姜维上了堂,感慨的說些路途辛苦,敦煌的风俗民情,又夸桥月有大妇之德,却一直不說正事。姜维也不催促,热情的回应着,仿佛刘敏只是来探亲访友的。 谈了大半個时辰,刘敏终于言归正传,笑道:“伯约,看来丞相让你到敦煌来,是对的。” 姜维躬身致意:“丞相深意,维不敢揣测,只是凭着本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罢了。” “嗯,有时候,吃点苦,受点挫折是好的,一路顺风,未必就是好事。” 姜维不知刘敏想說些什么,不好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魏霸的事,你知道了吧?” 姜维点了点头,敦煌虽远,却也是大汉的疆域,成都朝堂的邸报会送到這裡,只是時間耗费得比较长,得到的消息会滞后一些罢了。当然了,邸报上写得很简单,只說彭城失利,究竟损失多大,并不太清楚。根据那些简单的文字,姜维也沒敢认定魏霸是吃了苦头,只当他是小有挫折,沒能像以前一样大获全胜。 “丞相召他和李严、陆逊到成都议事,李严借口栈道失修,延滞不前,拖了一個月才到成都,魏霸却装聋作哑,說什么使者失踪,沒有接到诏书。”刘敏把出发前得到的最新消息告诉了姜维:“现在,丞相派陈孝起远赴交州,欲与魏霸连横,促成陛下亲征,一统天下。魏霸骑兵受挫,只能逞威于海上,這陆上的事情……” 刘敏笑了笑,指指姜维:“就落在伯约的肩上了。” 姜维狂喜,他深施一礼:“丞相有令,焉敢不从。什么时候起程?” “不急。”刘敏抚着胡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要想出征,阻力颇大。丞相還要费些周折,至于伯约,更是一柄利刃,当关键时刻才能出鞘,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刘敏拿出一份诏书:“从现在起,伯约由敦煌太守转金城太守,兼领护羌校尉。” 姜维点了点头,双手接過诏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遍,收入怀中。 …… 魏霸站在码头上,双手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躬,是后辈迎接前辈的礼节。 陈震乘坐的大船刚刚靠岸,魏霸就快步迎了上去,象征姓的挽了一下缆绳,然后一步跃上船来,快走到陈震面前,躬身一拜:“同郡小子,见過孝起先生。” 义阳原属南阳郡,陈震是南阳人,从理论上来說,魏霸和他是同郡。既然如此,那后辈对前辈恭敬一些,也就是应该的。换了平时,也许陈震不会把魏霸当作同郡,就算是魏延在世的时候,陈震也很少和魏家有来往。這一点,就像首都的人看不起边区的人一样,陈震作为南阳人,還是有点骄傲的。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陈震知道自己這次来的任务很重,他不敢因为自己的骄傲而耽误了诸葛亮的大事。既然魏霸主动以后辈礼节相见,他当然要投桃报李。 “将军,我怎么敢当。”陈震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還了一礼。 “先生远来辛苦,令小子敬佩。”魏霸笑眯眯的說道:“有什么样的大事,要孝起先生這样的前辈不远万裡的赶到朱崖来?一纸诏书,传我至成都便是了。” 陈震苦笑,心道不是沒有诏书,是连人带诏书都被你扔在山沟裡了吧。 “有些话不能写出来,让人转告,又担心辞不达意,只好让我来走一趟了。”陈震打量着魏霸:“将军,莫非是要這裡說,說完就让我回转?” 魏霸一拍额头,笑道:“失礼,失礼,先生快請,先到鄙邑看看风光,尝点野味,然后再說不迟。” 他說着,热情的把陈震迎上了案,两人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看起来亲热无比。陈震也不着急,心情的饱览朱崖岛上的风光,对沿途看到的新奇瓜果树木都要问個明白。魏霸一一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岛上有多少户口?”陈震突然问了一句。 “在籍的大概有七万户,四十多万人。”魏霸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句:“胜兵者大概十二三万人。” 陈震吃了一惊:“這么多?” “都是些蛮子,平时好狠斗勇,身体好得很。”魏霸耸耸肩,笑道:“不過都是些乌合之众,要想整治成军却费力得很,不像中原的百姓那么温顺听话。沒有個三五年時間,上不了阵。”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