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吾家少年初長成

作者:璃華
縣衙後院的涼亭,是福伯帶着人收拾出來的,之前想來是不太用,用來蓋涼亭的木頭都被風雨侵蝕的斑駁了漆面,上面還有不少蟲眼兒。

  收拾出來後的涼亭,更換了腐朽的木頭,上了清漆,把之前斑駁的舊色封存在裏面,加上裏面上了年紀的石桌和石凳,讓這個亭子看起來多了那麼幾分歲月沉澱的古樸之意。

  賀境心和賀影心還有張滿,三個人圍着石桌坐着,石桌上被鋪了一張紙。

  張滿把一本小冊子放在了桌面上,“這幾天,我和駱修遠問了不少人,後來宋大人給我們送去了一份名單,我們又去把那些人問了一遍。”

  賀境心拿起毛筆,沾染了墨汁後,塞進了賀影心的手裏,“你來負責記錄。”

  賀影心點了點頭,“好”

  張滿翻開冊子,“以前我從不知道,咱們大晉朝開國至今,竟然已經流放了幾千人到嶺南了。”

  “因爲但凡要被判流放的,身上的事都不小,很少有能獨善其身,好一些的只是本家被抄家流放,糟糕一些的三族流放,那種犯了大事的,直接九族流放。”賀境心道,“如此一來,流放的人就多了。”

  張滿嘆道:“果然,人還是不能作死。”

  張滿去問話的時候,還遇到了傅家人和沈家還有張家的人,當然了,她做了一些僞裝,沒有囂張到頂着現在這張臉出現在那些人面前,畢竟在那些人眼裏,曾經的傅棠已經死了。

  張滿意思意思地感嘆了一聲後,直接切入了正題,“我問到的,第一個被流放到嶺南的,是二十八年前流放來的,先帝還在位,繼後的母族,罪名是謀害皇長孫,還有給長孫之母,當時的太子髮妻下毒。”

  賀境心眉心一跳,“下毒?”

  張滿點頭,“對,世人皆知,皇長孫八歲那年在獵場被獅子咬死,但其實並非如此,當初的太子,根本不接受這個說法,執意查了個天翻地覆,最後查出來,皇長孫是被人惡意算計餵了獅子,當時同時遭遇毒手的,還有太子髮妻,沈氏。”

  “韓家被抄家流放,本來繼後許諾,一定會想辦法赦免他們,讓他們回京,結果繼後就病倒了。”張滿說到這裏,表情變得微妙起來,“算一算時間,倒是對得上。”

  賀境心知道張滿說的是什麼時間。

  當初在洛陽的時候,杜家給先帝和繼後獻上去的牡丹花,可是用奇石養出來的,並且花盆裏還埋着小塊的奇石碎片。

  繼後近距離把玩,不病倒纔有鬼。

  “先帝和繼後一起病了,那段時間朝局很混亂。”張滿道,“我問到其他一些流放過來的,就有好幾個是在那段時間流放來的,權力鬥爭,風起雲涌,可能今天還在雲端坐着,明日就被抄家流放了。”

  “當時先帝后宮的幾個妃子都有子嗣,那些子嗣背後的勢力爲了奪權,幾乎都使出了看家本領,如此鬥了四年,那些小皇子都被鬥沒了,先帝和繼後也病入膏肓,當今是最後的贏家。”張滿覺得當今就是故意的,他可能在皇長孫和妻子被人害死的時候,就下狠手逼宮上位的,但他沒有,他硬生生耗了四年,這四年裏,拖垮了好幾個世家大族,那些有隱患有威脅的弟弟們也都在鬥爭之中送了命。

  張滿能想到的東西,賀境心自然也能想到,並且這些,在之前賀境心和皇帝交手的時候,就已經洞悉了幾分。

  皇帝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否則他坐不穩這個江山,他看起來瘋狗一樣,發瘋不看時機,但他其實比誰都清楚什麼時機該做什麼事,甚至於很多事就是他故意放任的。

  先帝的其他兒子都鬥沒了,當今登基之後,世家就把當今的後宮當做了新的戰場,礙眼的皇長子已經沒了,剩下的孩子全是世家女所出。

  這麼多年來,皇帝就這麼冷眼旁觀,甚至偶爾還會暗搓搓的添把火,讓那些人自己先殺起來。

  “當今登基之後流放的那些人裏,我着重去問了宋大人列給我的名單,也就是十一年前,被流放到嶺南來的,其中罪最嚴重的王家,現在都快死絕了,就剩下一個曾經的當家主母,不過她現在腦子也出了問題,瘋瘋癲癲的,只有很少的時間能清醒。”

  張滿和駱修遠之所以耽擱到八月十五才往回走,就是在等這位王夫人那片刻的清醒。

  事實證明,等待是值得的。

  “王夫人清醒的時候,我去問了話,她可能是憋的太久,也可能是想抓着短暫清醒的時候,報復性的把這些事情都說了出來。”張滿道。

  世人皆認爲,皇長孫八歲的時候被咬死了,一起死的還有太子那位不被承認的髮妻。

  後來王家嫡女被選爲太子妃,太子執意要爲髮妻守三年,加上王家嫡女也才十四,等三年也等得起,王家也不敢太過逼迫,擔心逼出太子反骨。

  後來三年過去,王家催促婚期,結果那位嫡女人就沒了,說是染了惡疾,死的很突然。

  “那位王夫人當時表情很憤怒,她就是那位嫡女的母親,她說她的女兒是被人毒死的,下手的人就是當今。”

  王家查不到證據,加上太子說了,太子妃之位永遠爲了王家嫡女留着,以後不會有新的太子妃,王家人咬牙認了。

  但王夫人並沒有忘記這仇恨,她一直盯着東宮,哪怕後來太子登基成爲了皇帝,她也依然盯着。

  一開始,倒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存在過就一定有痕跡。

  王夫人聽說了一件讓她震驚的事情。

  “當今的髮妻沒有死,當年皇長孫被獅子咬死,沈氏被人灌了毒藥,但她並沒有死,只是被毒傻了腦子。”

  皇宮是個喫人的地方,尤其是當今的後宮,簡直就是一個戰場,皇帝根本不敢把髮妻留在長安城裏,於是他把人藏在了洛陽行宮,他每年都會去小住,沈氏的存在被他藏得死死地,多年下來,硬是沒被人發現破綻。

  直到——

  行宮裏一個嬤嬤,過年的時候和乾女兒喫年夜飯,多喝了一些酒,說起貴人的喜好很特別,那些貌美如花知情知趣的不要,竟然喜歡一個傻子瘋子。

  也就只是這麼一句話,那位乾女兒作爲閒談,說給了旁人聽,最後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裏,沈氏的存在就是這麼暴露的。

  王夫人當時十分憤怒,這麼多年來,皇帝害死了她女兒還不夠,竟然還用着她女兒的名義,懸着後位,世人皆以爲皇帝對王家姑娘有情有義,卻不知他是在保護一個瘋子!

  王夫人咽不下這口氣,王家也不想忍,他們決定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沈氏,反正一個瘋子死於意外很合理啊,王家很聰明,並沒有衝上去莽,而是聯合了幾家一起動手,這幾家也挺聰明,選了一把好用的刀——削尖腦袋也想往上爬的何家,買了幾種不起眼的毒,單個拿出來都不起眼,但混合在一起神仙難救。

  洛陽行宮的守衛的確很森嚴,但有心算無心,幾家聯合起來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怎麼都能製造出一些機會。尤其是那時候沈氏本身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當年毒傻她的毒到底還是傷了她的根本。她能努力又活了十幾年,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沈沅雖然傻了,但她也會有片刻的清醒,她清醒的時候,勸住了皇帝,沒有帶她回長安城,比起在長安,她更喜歡留在洛陽行宮,她清醒的時間實在太少,皇帝不忍讓她失望,只追封她皇后之位,沒有把人帶回長安去。

  沈沅潛意識裏還是不想留下皇帝一個人,若她死了,皇帝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沈氏如他們算計的那樣死的神不知鬼不覺,但他們錯估了皇帝對沈氏的感情,他們以爲皇帝那麼多後宮嬪妃,就算對髮妻有所不同,但也不過如此。可是皇帝在知道這件事之後,直接雷霆手段,哪怕只是蛛絲馬跡,寧願錯殺也不放過,硬生生讓他挖出了沈氏死亡真相。”

  皇帝沒有直接殺死他們,不是不想他們死,也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們死的那麼輕而易舉,他們被流放端州後,每一日都過得很煎熬,生不如死,然後慢慢的,一個一個的死去。

  張滿說完之後,長長嘆了一口氣,“世人追逐權利,已經身處高位了,卻還嫌不夠高,或者害怕別人比自己站的更高,卻不知站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就越狠。”

  賀影心抓着毛筆的手頓了頓,他心上無端有些發悶。

  姐姐告訴他,當年皇長孫被隱侍青蟬救下,之後就藏在溫家族地,他的祖母其實是溫家姑娘,他和姐姐之所以有幾分相似,全靠那雙遺傳自溫家人的黑瞳杏眼。

  他不曾見過溫沅,卻通過姐姐的話,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姑娘的樣子。

  自小隨着父親在營帳長大,與當今青梅竹馬,成親之後,感情甚篤,很快有了他爹,後來大晉朝初定,將士解甲歸田,謀士封官進爵,本該是圓滿的開始,卻不想是不幸的開端。

  他還記得在幷州的時候,他和皇帝在茶館裏看摺子戲,看紅鬃烈馬,一起罵薛平貴不當人不幹人事,當今應該是討厭那種人的,因爲先帝就是個迷失了本性的混蛋。

  可現在這樣算什麼呢?

  最終成爲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賀影心總覺得事情不該如此。

  “原來如此。”賀境心的聲音,打斷了賀影心的思緒。

  賀影心擡頭看賀境心。

  “我在溫家族地,知道了一些事。”賀境心倒也沒有隱瞞,她緩緩地將沈沅其實是溫沅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張滿幫忙查線索,有權利知道真相,而賀影心的身份,必須知道真相。

  賀境心是個很擅長講故事的人,因爲所有的脈絡情節都在她的腦子裏,她只需要用最妥帖的方法描述出來就可以。

  在溫家族地的時候,賀境心有三個不理解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溫沅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沒有死卻沒有去溫家找回趙長生,明明還活着,皇帝已經登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封后而不是追封,爲何願意委曲求全待在洛陽。

  現在這些問題,隨着張滿帶回來的線索,都有了答案。

  這些人被抄家流放,能知道的就是過去的事,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們並不知道。

  不過——

  “你們可曾去見過,被流放來的六皇子和四皇子?”賀境心問。

  張滿愣了一下,“沒有……他們被流放在更遠的海島上種地,我們過不去。還有那麼久之前的事……他們也不知道吧?”

  畢竟按照年齡算,十多年前,六皇子和四皇子,也才十二三歲。

  不過皇子處於權力中心,沒有人是真正天真無邪的,十幾歲的皇子也並不小了,該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明天我們去會一會這兩位。”賀境心道。

  那些背後動手的人,或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們,但那之後,要手把手教他們去鬥去爭去搶,就一定會讓他們做一些事。

  趙長生是怎麼死的,賀境心直覺和這些皇子脫不了干係。

  畢竟趙長生纔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若暴露了他還活着的事實,很多人就會絞盡腦汁的想置他於死地。

  賀境心扭頭看向賀影心,面上掛着淡淡的笑意,“這一次,影心,你跟我一起去。”

  賀影心點了點頭,很認真地應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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