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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涯明月共此时

作者:璃华
方瑞作为外来客,到了温家族地后,一直住在土楼内圈的客舍裡,他也自觉,不曾乱走,作为武当高徒,方瑞自然是知道赊刀人,也知道温家,不過方瑞并沒有温家打過交道而已。

  一大早的,一個小少年跑来敲他的门,用着带了口音的官话告诉他,贺境心已经在土楼外面等着他,他们要回去了。

  方瑞在這裡老实待了几日,感觉浑身骨头都要变懒了,此时听小少年這么說,顿时一個鲤鱼打挺蹦跶起来,抓起放在一边的佩剑就跟着小少年往外走。

  温家土楼前,他们来时的那驾马车已经等在那裡了,马儿看起来精神不错,显然這几天有被好好照顾。

  温族长身边站着温秀,目送着贺境心上了马车,窗户裡透出来一只手,朝着他们挥了挥,方瑞赶着马车,缓缓地沿着平整的小路往前走去。

  “她和温觅很像,但她和温觅不一样。”温秀轻声說。

  温族长目光追着马车看過去,但看的仔细些就会发现,与其說温族长在看着那辆越走越远的马车,不如說他透過了那辆远去的马车,看到了曾经的一次又一次离别。

  “您說,温觅有后悔過嗎?”温秀回头看向温族长,“她明明那么想成为赊刀人,最后却去做了一個普通人。”

  温族长仍然看着远方,“无论是普通人還是赊刀人,只要是心之所向,大概就是谈不上后悔的吧。况且,对她来說,可能成为一個普通人是比成为赊刀人,更难做到的一件事。”

  伪装一时很容易,难得是十年如一日。

  那孩子,直到最后,都不曾让自己的女儿知道她真正的样子。

  马车一路行到了山谷入口处,水位比来的那一日上升了一些,进来的那條路浅浅的淹沒在了水中,方瑞赶着马车,马儿四蹄踩入水中,溅起清澈的水花,一路朝前蔓延而去,从后面看,马车行走的那一路,水波荡漾,马车倒映在水中,碎成道道虚影。

  贺境心透過马车边上的窗户往外看,鸟儿成群结队的掠過,天空蓝的像是假的一般,天与水交接在一起,叫人险些模糊了天水界限,置身其中,仿若游离红尘之外。

  方瑞一只脚踩在车辕上,嘴裡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裡拔来的草,“托大人的福,有幸得见此景。”

  饶是方瑞走過很多地方,看到過很多不同的景色,婉约的有,壮阔大气的也有,叫人觉得如置仙境的也有,但如眼前這般的,還是头一遭。

  “可惜师兄看不到。”方瑞语气裡带着点遗憾。

  “是啊。”贺境心应了一声,随后又想起来贺影心和宋钺,此情此景,不能和人分享,有那么点遗憾,“古大夫……沒有办法治好花叔的眼睛嗎?”

  方瑞叹了口气,“古大夫一直在想办法,可只是压制他身体裡的异毒就已经很难了,不過我們出发之前,古大夫說他现在有点想法,說不定可以延长师兄的寿命。”

  花明庭的身体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古大夫的药,可以让毒素被压制住,与身体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之前花明庭之所以会吐血昏迷,就是因为药效减退,异毒占据上风,得亏他们遇到许南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端州县衙后院,花明庭被按在竹床上,他身上扎着不少针,古大夫正背对着他,蹲在一個药炉前面,斟酌着往裡面添加药材。

  “小花啊,你這身体,以后可不能再胡来了。”古大夫一边熬药,一边絮絮叨叨的和趴在竹床上的花明庭說着话,“你知不知道,上次要不是侥幸遇到南星,你就死了。”

  他說到這裡,声音抬高了几分,“都說了你這個身体,能不动武就不要动武,還当自己是武功高强的武当山师兄嗎?小花啊,不是老头子我爱絮叨,你要心裡有点数,我們大家伙把你养這么大個不容易,别让老头子我還有你的师父师弟师侄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花明庭面无表情地听着,主要是這些话古大夫在三天前就已经絮叨過一遍了,一开始他听完還满心愧疚,甚至眼睛都悄悄红了,但再好的话,也架不住一直說,现在的花明庭已经可以做到心裡毫无波澜,甚至還有点想堵耳朵。

  “和你說话呢,听到沒有啊?”古大夫回头瞅了一眼。

  花明庭:“听到了,古大夫您放心吧,以后我都不会再胡来了。”

  他停了停,最后還是忍不住问,“我還能活多久?”

  古大夫沒好气道:“你之前胡来,毒素扩散,上次都快逼近心脉,若毒药入心,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得亏南星给你施针暂时把毒逼了回去。”

  古大夫倒出一碗熬好的药,走到花明庭边上,他将药碗放在一边让药冷一冷,他熟练的将花明庭身上的银针取下,一根一根放好,“也多亏我来這一趟,這岭南的巫医很有意思,原本能让你再活個三五年,但现在用新的方法,說不定能让你再多活几年。”

  花明庭闻言,抿了抿唇,不超過十年可活啊。

  “不過只要活着,就一定還有新的可能。”古大夫道,“說不定我什么时候能遇见更厉害的大夫,你现在总算有几分生气儿了,想活下去是一件好事,小花,活着才能遇见开心的事,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您放心吧,我现在并不想死。”花明庭接過古大夫递過来的药碗,他也不问药裡面加了什么,端起来凑近嘴边,试了试温度,略微有点烫,但能入口,他仰起脖子咕咚几口全喝完了。

  古大夫看他喝药喝的利落,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這才对嘛,我如今七十有八,我還打算活到一百岁呢,我不死,我就会想办法让你活。”

  “嗯,那您可千万要长命百岁。”花明庭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后院,福伯手裡提着一堆东西进来了,一直坐在院子裡背书的贺影心见状,忙丢下书跑上前去,帮福伯接過背篓,她看到背篓裡放了不少东西,鸡鸭鱼肉竟然都买全了。

  “福伯,今天吃這么好啊?”贺影心忽然想起来,她之前還想养大鹅来着,到今天都沒吃上铁锅炖大鹅。

  “影心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啦?”福伯笑着问。

  贺影心愣了一下,“莫不是我姐今天要回来了?”

  福伯笑着摇了摇头,“算算時間,夫人应该也要回来了,不過今天還是一個特别的日子。”

  贺影心先是有一瞬的茫然,但她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啊,八月十五,今天是中秋。”

  “对,今天是中秋,咱们要吃顿好的。”福伯和贺影心說话间,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一直在裡面忙碌的厨娘见状,看了看手裡正在捏的面皮,有些犹豫要不要来帮忙。

  “你忙你的。”福伯道。

  厨娘正在做月饼,其实应该前两天就做的,但县衙裡大家都在忙,福伯要操心裡裡外外,一時間竟然也沒想到這一茬,還是今天一大早厨娘问今天可要多买些菜,福伯才恍然,今日已经是中秋。

  中秋节,共赏月,外出的游子尽量归家,就算在千裡之外不能成行,也会对月共举杯,赏了同一個月亮,也算是团圆。

  贺影心帮着福伯将篓子裡的东西拿出来,他手裡抓着一段莲藕,“要炸藕饼嗎?”

  “中秋不炸藕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福伯笑呵呵道,“行了,這儿用不着你了,你去看书吧,夫人走之前,不是让你背书的。”

  “我都背完了。”贺影心却并沒有走,“一直看书也不行的,要歇歇眼睛。”

  当然還有一個原因,如今這县衙裡大家都在忙,宋钺這些天一直窝在前衙,端州這裡的情况比较特殊,从前朝开始,皇帝就喜歡把犯人流放岭南,這么多年下来,流放過来的犯人,還有跟随犯人而来的家眷们,已经累积到了一個让人不敢置信的数字,可以說端州這裡,本土老百姓只占一半,剩下一半都是流放而来的。

  這就导致了這裡宗族势力很强势,大大小小的家族各自抱团,各家只管各家的事。宋钺這些天除了在查本朝流放而来的犯人都分布在哪些村子,就是在梳理端州村镇的情况,他不管皇帝把他弄到岭南来的真正意图,他只知道他是一县县令,就要肩负将這一县治理好的责任。

  骆修远和张满去找那些流放的犯人问话去了,前两天,宋钺那边還整理了一份名单,托人给张满他们送過去了,于是原本打算回来的两個人,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人问话去了。

  如此,這县衙裡,除了几头牛一匹马,就数贺影心最清闲,他只需要背完姐姐留下的几本书就行。贺影心的记忆力虽然比不上贺境心,只需要一眼就能铭记一生,但多读個几遍也就能记得了。

  贺影心在厨房裡帮忙,时不时地往外看,今天是中秋节,他還是很希望姐姐今天能够回来,說起来,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从未和姐姐分开過這么多天。

  灶房裡热火朝天,福伯买回来的食材慢慢被料理成美味的菜肴,藕饼炸好了,月饼也出炉了,日头渐渐偏西,等不及的月亮已经爬上来了。

  花明庭和古大夫出来的时候,福伯已经在院子裡支起了一张圆桌,桌子上摆了不少菜,贺影心正端着一盘粉蒸肉往外走。

  古大夫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盘月饼上,他恍然扭头看向天边,“今天是中秋啊。”

  花明庭闻言,愣住了,离开洛阳之后,他们好像一直在各地奔波,竟然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了嗎?

  不知道便宜外甥,今天在何方,记不记得今天是中秋……

  “舅舅!小影心,古大夫,福伯,我們回来了!”骆修远的声音打破了花明庭的思绪,他看不见,却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满姐姐,修远哥,你们回来了啊!”贺影心满目惊喜地看着后门走进来的两個人,他本還以为今年的中秋,会只有他和姐夫還有花叔福伯這几個人呢。

  “要過节了,当然要回来。”张满理所当然道,她手裡提着一個篮子,裡面装了一些菱角,“以前的一個婶婶特地送给我的,說是很甜很糯,尝尝。”

  贺影心拿起一個菱角,“满姐姐你们快去洗把脸,再等一会儿,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张满嗯了一声,目光在后院扫视一圈,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我姐還沒回来。”贺影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今日能不能赶回来過中秋。”

  而就在此时,方瑞赶着马车,悠悠停在了县衙大门外。

  贺境心从马车上跳下来,方瑞赶着马车朝县衙后门去,贺境心则抬步往裡走去。

  此时已经下衙,县衙裡的人并不多,贺境心一路走到宋钺的办公房。

  已经点了灯,暖黄色的灯光下,宋钺正执笔写着什么,案桌上堆叠了很多东西,他手边還有一本翻开的册子。

  贺境心放轻脚步走进去,几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宋钺脸上的肉又少了一些,瞧起来清减了。

  贺境心走到宋钺身边,低头去看宋钺正在写的东西,他正在誊抄端州的士族大家,還有流放来的家族名册。

  侧過头看窗外,月亮已经入了窗。

  贺境心抬起手,落在了宋钺的肩膀上。

  宋钺被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眼神锐利,然而当他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人竟然是贺境心时,大脑仿佛空白了一瞬,“你回来了?几时到的?”

  “刚到。”贺境心道,“估摸着你還在前衙。”

  宋钺唇角微微往上翘,他放下毛笔,将面前的东西收起来,“我還以为你今天回不来。”

  “所以你就打算在這儿待一夜?”贺境心挑了挑眉。

  宋钺摇头道:“倒也沒有,刚刚福伯来催我去吃晚饭,我想把手头的东西弄完再去。”

  說话间,宋钺已经站起来,他熟练的洗了毛笔,最后吹熄了烛火,拉住贺境心的手,与她并肩往外走去,“才注意,天都全黑了。”

  走出办公房,宋钺带着贺境心往后院走,“此行還顺利嗎?”

  贺境心点了点头,“挺顺利,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

  宋钺也沒有追问,而是告诉贺境心自己已经把十一年前洛阳长安流放的官员名单整理出来了,被流放到岭南的,甚至還整理出了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且已经给张满他们送去了。

  后院的圆桌边上,福伯端出一盘大料炒制的葵花籽,正和大家伙儿一起嗑着瓜子赏着月,边上的红泥小炉裡煮着的桂花茶,香了整個后院。

  听到脚步声传来,那几人扭過头来,看到贺境心和宋钺一起来了,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姐,我還以为你赶不回来過中秋呢。”贺影心仰着头看着贺境心,乌黑的杏眸裡倒映着贺境心的脸。

  “那不能够。”贺境心抬起手,胡乱揉了揉贺影心的脑袋,“行了,吃饭,我和方大侠为了赶路,一天都沒正经吃過东西。”

  “开饭开饭!”宋钺催促了一声。

  众人落了座,对比去年過年,今年的中秋,桌子上少了张书鹤,却多了古大夫和方瑞,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桌子的人。

  福伯還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坛子好酒,說是這酒极为难得,好喝着呢。

  月亮已经到了头顶,浑圆的月宛如玉盘,月华如霜洒下,将尘世间抹上一层暧昧的轻纱,月亮下,多少人家在上演着团圆的一幕。

  遥远的长安城中,另一场团圆宴也办了起来。

  皇帝坐在主位,边上依次坐着二皇子,五皇子,三公主,還有其他一些不太到皇帝跟前来的公主,以及年纪還小的皇子,剩下的就是孕有子嗣的妃嫔。

  “父皇,儿臣敬你!”三公主端起酒杯。

  皇帝乐呵呵地举杯,和三公主碰杯喝了一個,其他皇子公主紧随其后,纷纷說出吉祥的敬酒词,但和三公主不同,其他皇子公主的敬酒他都堪堪只沾一沾唇。

  這场家宴的气氛,却称不上多好,因为除了三公主之外,其他人都有几分心不在焉,有個妃子因为太紧张,甚至不小心打翻了酒盏。

  皇帝状似不知,硬是吃完了這顿团圆饭。

  等到分吃完月饼,皇帝才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三公主却沒有走,她扶着皇帝在御花园裡消食。

  皇帝侧過头看着這個公主,公主养的好,瞧起来就有福气,他心上說不清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压下嗓子口的痒意,“意儿翻了年去,就要十八了,可有想過之后要如何,若想嫁,我便替你寻個良人,若不想嫁,我就赐你個爵位。”

  三公主拉着皇帝的手臂晃了晃,“我還沒想好呢,暂时也不想嫁人,以后的话……太远了,我不知道。”

  “那就先不想。”皇帝并不勉强她,他只希望她能過得好的。

  “父皇,您上次回来說,我有個侄子……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三公主不是很想继续刚刚的话题,索性就换了一個。

  皇帝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来看向天上的月亮,“很快……很快就能回来了……”

  端州县衙,贺影心打了個喷嚏。

  “要不要去披件衣衫,别风寒了。”贺境心看着贺影心问。

  贺影心摇了摇头,“不用,一点都不冷!”

  “贺大人,来,我敬你一杯!”喝得有点多的方瑞举着酒杯。

  “对!我也来一個!”张满跟着凑热闹。

  花明庭坐在一边,他看不见,但声音同样可以传达很多情绪。

  夜风拂面,酒香混合花香,還有乱七八糟食物的香气。

  耳边喧嚣吵闹,人间正是如此。

  夜還很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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