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分房
屋外又是连着好几天下雨，不過和冬天的雨不一样，沒那么冷，也沒那么阴湿连绵。
這個季节正是草长莺飞，雨下過之后，路边的草木格外干净，清亮得在太阳底下反光。
宋理枝懒洋洋地瘫在车后座上，跟旁边的牧廉聊着上次模考的答案。
小李叔叔在前边开车，插了個空隙說：“小宋，是明天来接你回宋总那儿扫墓对吧？”
這两天清明，按理說高三学生是沒有假放的，但牧廉情况特殊，天大的事儿他都得赶回来扫墓。
只是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這次某個小少爷陪他一块儿回来了。
宋理枝明面儿上說学得太累了，哼哼唧唧地耍赖，說想沾着牧廉的光顺便休息两天。
但說這话的时候，他坐在书桌前，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转着笔，不仅沒有平常炫技一样的水平，還老掉。
牧廉第一反应是不太同意，毕竟是高三，两天的時間說短也短，說长也能复习好几张卷子了。
但他抬眼去看和自己肩膀相抵的某人，发现他直愣愣地盯着眼皮底下的作业本，眼神却沒怎么聚焦，台灯一照，居然有某种紧张的情绪滑過。
——他在怕自己不愿意让他跟過来？
一旦察觉到宋理枝有這個想法，牧廉就不忍心了。
于是今天，小李叔叔担任司机的角色，先把他俩往奶奶這边送，等明天宋理枝扫完墓，他俩再一块儿回去。
宋理枝挪了挪屁股，往牧廉那边靠点儿，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瘫着，发懒地回了小李叔叔個“嗯”。
小李叔叔纳闷：“小廉回来扫墓，你怎么也跟過来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年初的时候，宋理枝软磨硬泡地，硬是要在大年初二当天跑到牧廉這裡来给他拜年。
小李叔叔又笑了下，调侃道：“得亏小宋是個男孩子，不然我看宋总收拾收拾就能把你直接打包送给小廉了，是不是？”
他开着玩笑直乐，自己哈哈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這笑声十分空荡。
三個人的车内，谁都沒接他的茬。
小李叔叔飞快地往后视镜瞥了一眼。
角度問題，他這一眼只看到了宋理枝。
某個从上车后就坐得七扭八歪的小少爷，不知道怎么现在居然坐直了，正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嘴唇抿得很紧，耳根红得异常。
小李一愣，下意识想去看看牧廉的表情。
但宋理枝上车之后占地面积颇大，牧廉這会儿在另一边，他开着车，分不出那個神去探。
“我就开個玩笑。”小李打着哈哈，“你俩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不会连個玩笑都开不起吧？小宋沒生气吧？”
過了良久，后座才传来一声：“沒。”
嗓音和宋理枝平常的不太一样，有点僵，有点闷，又隐晦的，抬高了一点调调。
小李今年离三十還差了几岁，快结婚了，和自家女朋友是高中同学。
他听见宋理枝那句“沒有”，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上学的时候，班上同学有次围着他和他女朋友起哄。
那会儿他還处于暗恋阶段，怕人女孩子觉得难堪，又无可抑制地为自己能這样和她绑在一起心中窃喜，一面冷声制止众人，一面又压不下嘴角。
当时自己的语调，和宋理枝這会儿几乎是一模一样。
小李张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该說什么。他沒再细想，心裡觉得——
大概是還年少吧，关系好起来就黏黏糊糊的，有时候，外人难免看不出其中界线的。
此刻车内有种别扭的安静，小李想說点什么转移话题，就听见一道冷质音调响起。
牧廉說：“打包送過来也行，但确实要好好收拾。”
可能是语气裡嫌弃意味颇重，紧接着，就听见宋理枝反驳：“干嘛，不就是昨天收行李的时候我箱子乱了点，你记到现在？！”
牧廉嗤了声，“你那儿什么时候不乱？”
“我乱我乐意！”
“哦。”牧廉平淡地說：“下次别求我帮你找东西就行。”
至此宋理枝彻底败下阵来，笑嘻嘻地贴過去，跟牧廉卖乖。
小李在驾驶位已经沉默良久了。
他们這個年纪，感情的界线是真模糊啊。
听听這对话，看看這氛围，跟他和女朋友的相处简直别无二致。
……
到了奶奶家，小李沒像上次一样赶着走，反而和牧廉他们一块儿进了屋，寒暄了挺久。
宋理枝点点桌子问他：“叔，你今晚住這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自从在车上和牧廉闹了一通后，宋理枝看起来好像明显愉悦得多，做什么都透着一股高兴。
小李解释：“不是，我等我女朋友呢。她老家离這裡近，我让她過来，等会儿接上一起走。”
宋理枝“啧啧”两声，可能是想表示一下自己被酸到了，但一开口，打了两個喷嚏。
這裡比宋家那边冷很多，即使只是飘着小雨，都有种寒冷的雾气蒙蒙。
還沒等奶奶和小李這些年长的說什么，牧廉立刻皱了眉，把身上的外套直接套给宋理枝。
或许是外套原本就带着另一個人的体温，一罩上去，宋理枝的脖子都给罩红了。
“我用不着……”
牧廉起身打断他，“我這儿的衣服放久了，怕你穿了過敏，你先穿我這個。”
他說完，径直往裡走，去了房间内。
這种私密而细枝末节的事情被牧廉处理得太過熟练，就连奶奶和小李都有点愣。
小李平常是看過他俩相处的，在年初之前，牧廉对宋理枝也很好。
但他此刻看向微低着头，正勾着嘴角往牧廉衣服裡塞的宋理枝，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份微妙的氛围，像某种极其隐秘又很难藏住的细丝，把他俩团团缠住了。
而少年人，最隐秘也是最难掩饰的，也无外乎就是心动這一种情绪。
這個想法一闪而過，很快，就被小李死死按下。
沒多久小李的女朋友就到了。简单的招呼和道别后，小李拿上车钥匙去开车。
宋理枝总觉得他小李叔叔這会儿看上去有点匆忙，正疑惑着，发现他果然把手机落在桌上了。
正好奶奶有些特产沒来得及让小李带走，宋理枝和牧廉一块儿出去，打算看看人有沒有走远。
有点意外的，沒走多久，就在石子路的尽头发现了小李叔叔的车。
车正停靠在路边，他坐在驾驶位上，他女朋友坐在副驾驶上，两人靠得很近，正笑着說什么。
最近宋倪他们忙，小李叔叔和女朋友還沒同居，也许是有点日子沒见到了，此刻宋理枝和牧廉正面走過去，那俩人顾着对方，谁也沒发现。
天儿下着小雨，即使是白天也沒多亮，宋理枝和牧廉共用一把伞，小声說“他俩一看感情就很好”，牧廉赞同地“嗯”了一声。
直到他们走近了，正想着要挥手喊一句，小李和女朋友忽然靠近。
然后，他们在挡风玻璃的遮挡下，凑着接了個吻。
宋理枝立刻就顿住了。
本来他要是一個人看到這一幕，当做沒看见也就完了，毕竟人小情侣蜜裡调油的也正常。
但偏偏……他是和身边的牧廉一起看见的。
牧廉此刻和他肩膀相抵，就从肩头的那块皮肤开始，宋理枝觉得有股烫意游走全身。
特别是牧廉打着伞的手，就举在他眼皮底下，骨节分明，根根瘦长，存在感太强了。
他也說不上来那一刻心裡是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好像一下又回到了发烧的那個夜晚，他看着眼前接吻的小情侣，忽然想：
当时他和牧廉接吻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這样么？
脑袋抵在一起，发丝都暧昧地纠缠。
他满脸通红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等回過神来，牧廉已经在推着往前他走了。
他匆匆低头，走過去把手机从摇下来的车窗裡递過去。
或许是才拥吻過，或许是亲密的事情被小辈撞见，总之小李叔叔和他女朋友脸上都透着点红。
宋理枝看见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一瞬间无聊地想：這下好了，四個人，脸红了三個。
剩下那個嘛是個大冰块，不能算。
然后他转過去看某個大冰块。
伞是黑色的，混在雾朦的天气裡，显得伞下的空间更加昏暗。
但宋理枝看见，牧廉的耳根，很淡很淡地浮现出一点点血色，像冰川下藏了座火焰山，腾腾地要烧上来了。
他愣了一下，抬眸去望牧廉的眼睛。
牧廉正在给小李叔叔递特产，留了個侧面给宋理枝，宋理枝就从他半垂的眸子裡，看见雨丝从他眼边滑過，衬得那双眼也朦胧着柔起来。
不知道年前那场高烧裡，牧廉喊他“小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這样温柔？
不知道他主动贴着人唇瓣的时候，牧廉眼裡闪過的光，是不是也這么雾气弥漫？
可惜了，那天他既沒有听清，也沒有看清，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都闪得太快了。
他想找個机会，再看看。
大概是抱着這点沒法言說的心思，回去后奶奶问他這次想住哪间房的时候——
宋理枝沒怎么犹豫，說：“我和牧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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