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我也想要
那幾個人同樣笑着,“書記新年好……”其中一個人沒說話,只是笑笑,令行止特意朝他點點頭,“張區長,好久不見,您還好嗎?”
說的就是喪子那件事。
張區長嘆口氣,搖搖頭,那神色意思是不好過,但是也不想掃了令行止的興,緊接着又說了一句,“挺好的,謝謝書記關心。”
一行人在走廊裏寒暄,來的人有經濟學家吳繼仁,還有東城區、西城區區長,門頭溝令行止安排的區長也來了。
唯獨不見裴知予。
“青山,給大家準備茶,正好這茶是從雲南運過來的,新鮮得很。”
令行止說完,一行人跟着他走進了會客室。
談的事情無非是令行止對他們工作彙報的看法,以及各區新一年的工作計劃與進展。
工作第一天,上午開了兩個會,主要是和鐵道部那邊反覆搶到返京潮時可能出現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年後的兩會務必要整頓社會風氣。比如說,各大KTV的“小姐”服務,平日裏應酬的陪酒公主,都要明令禁止。
簡單來說,就是掃黃。
兩個會開完,令行止中午纔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有一堆人等着和他見面。要緊見過了,他能喘口氣。拿出手機,消息很多,他挑着看了幾條,最後手指停到了確認周兮野要和裴知予結婚的那條信息。
他看了幾秒,放下手機,拿出煙盒,點了一支菸。煙氣飄出來,沒兩秒,令行止拿起座機,按了一個鍵,“海淀區的工作彙報交上了來嗎?你打個電話給裴區長,讓他有空來我這兒一趟。”
指尖夾着煙,他走到了窗邊,市委大院裏車子絡繹不絕。沒過幾分鐘,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他走過去看了一眼號碼,是北京市西城區公安局打過來,他接起來。
“令書記,屍體找到了,接下來就要走程序做解刨……您看?”
令行止吐出一口煙,手指點了點菸頭,他低頭看着菸灰落下,“麻煩您了。”
那邊明白了意思,“您放心,我們會好好處理的。”
令行止扯了扯嘴角,“對了,麻煩您把死者的資料給我一份……還有屍檢報告。”
“好。”
沒幾分鐘,資料發到了令行止的郵箱裏,他點擊下載打印了出來。看着資料右上角的照片裏笑容明媚的女人,令行止吐出一口氣,背靠在椅子上,拿着資料細細閱讀。
“那是個意外,她吸多了,神志不清”。
記憶中,魏洛臣滿臉慌張,她哭得眼通紅。令行止看着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我當天……癮上來了,想放鬆一下,她說她有好貨,我信了,跟着她就去了,可沒想到我們兩個人都不在狀態……我也不太會開車……”
事情的大致經過就是,魏洛臣和一個派對名媛去吸毒的路上出了車禍,魏洛臣沒事,而那位名媛死了。
魏洛臣跪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像一隻淋過雨的蝴蝶。
令行止抱住她,在黑暗中安撫她,“沒事……沒事的……”摸着她的蝴蝶骨,一寸一寸,讓她痛。魏洛臣抱着他也不鬆手,只聽得到令行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我的好妻子,我相信你……”
她的淚水打溼了他的褲子,令行止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倒影,看入了神。
這個女人令行止有印象,他不僅見過她,應該還睡過她。想到這裏,令行止把煙按滅,應該是在美國的時候,那時候他還年輕,還控制不住慾望,稀裏糊塗和這個女人有了一段時間的糾纏,這個女人知道了他是國內高官的兒子後,肆無忌憚,兩人也做了不少荒唐事。
兩人之間的過往他早就忘了,只是記得最後斷的時候,女人要了一大筆錢作爲封口費。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令行止也告訴過她,最好別回國,原話應該是,“活着和回國,你只能選一個。”
最後她選擇了錢和活着,聰明人的做法。
令行止沒想到,過了十多年,這個女人還能出現在眼前,居然還被自己妻子殺死?“你和她認識多久了?”
沉默很久,令行止問魏洛臣,扶着她的肩膀,讓她看向自己。
魏洛臣搖搖頭,“她是社交平臺上很紅的一個時尚博主,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深入交流……”
“那晚的派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令行止看着她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破綻。
魏洛臣點頭,“是,第一次見面。”
“第一見面的人,你就能領到家裏開派對?”
令行止放下資料,陷入沉思。這件事發生得很巧,時間巧,人物巧,這是意外?還是有人在給他警告?還是……周兮野?
怎麼可能?他在美國的時候,周兮野應該還在上高中,她不可能什麼都知道。目光一回到資料,白紙黑字,化作一道利劍深深插入令行止的心口。現如今,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
事件的走向必須按照他自己的意志來,否則那將會是一場災難。
思考間隙,電話響起,“書記,裴區長到了,您要見他嗎?”
令行止看了看手錶,“你先招待他,我這邊還有事要忙,等我好了再說。”
“好。”
這邊掛了電話,令行止那邊拿起手機,本想着打電話,但想了想,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沒幾分鐘,對面回覆,“好。”
令行止勾了勾嘴角,拿起外套往外走。
茶館裏人很多,一樓臺子上有講評書的人,有來聽故事的,也有過來閒聊打發時間的人。說書人正講着孔祥熙留美歸來,被清朝政府授予’進士’時候鬧出來的笑話,衆人轟然一笑。
周兮野拿起一顆花生,放在嘴裏嚼了一下,然後拿起手邊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老茶館喝酒喫花生,我還是第一次見。”
話音落,周兮野仰頭看去,令行止穿着在小組會議上常穿的深灰色行政哈靈頓夾克,黑色圓領毛衫裏是白色襯衫,白色襯衫開了幾顆釦子,整個人顯得又嚴肅又和藹,可真真是嚴肅活潑的典型代表。
“那又有什麼?你看樓下那個喝可樂的小孩兒”,周兮野眼眸一垂,揚了揚下巴。
令行止把胳膊上的外套搭在椅子背上,坐下來搭起腿,“今天上課不忙?”
周兮野搖頭,“還行,你呢?”
令行止深吸一口氣,“忙,早上就開了兩個大會,下午還有數不清的人要見。”
聽到這話,周兮野幸災樂禍地笑,“在其位謀其政,有多大官位就要承擔多大責任。”
茶館小妹推開門,端着茶壺進來,“這是您的碧螺春。”
送完茶之後就走了,周兮野看着關掉的門,突然說了一句,“這小妹的老公在外亂搞,但是對她還是很好,就像沒出軌一樣。”
令行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茶雖然是泡開了,但是味道淡了許多,也沒擡眸,一邊倒茶一邊問,“你怎麼知道的?”
周兮野扭頭看令行止,“你來這裏聽兩次評書就知道了。”
令行止放下茶壺,懶洋洋地靠在木頭椅背上,“你來兩次都能知道的事情,茶館小妹能不知道嗎?”
“所以我好奇啊,這小妹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爲什麼還會忍着他出去亂搞呢?”
令行止笑裏多了幾分其他意味,“要是你老公出軌搞得全天下都知道,那你該怎麼辦?”
周兮野幾乎是脫口而出,“他睡一個,我睡十個。”“怎麼不離婚?”
“我這樣的人結婚,不是爲了人,就是爲了錢權。這婚怎麼都不太好離,所以他睡一個,我就去睡十個,互相折磨一輩子。”
令行止聽完她這話,無奈一笑,總覺得她意有所指,但想到她也要結婚了,就不想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捏着茶杯沿晃了晃,“偷喫也要看你有沒有資格,不是你想睡十個就能睡十個的。”
周兮野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肆無忌憚地問,“令行止,你怎麼就敢保證魏洛臣不在外面睡男人呢?”
搖晃茶杯的手一頓,茶水順着慣性撒出一點,令行止笑了,這話題最終還是繞道他身上,他放下茶杯,“所以,結婚最好是爲了愛情,我的現在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周兮野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和裴知予結婚,其實我是比較怕……我出軌。”
令行止挑眉,想到裴知予還在自己辦公室裏等着彙報工作,而自己正和他未來妻子在茶館裏調情,心情不由得變好一些,他淡然一笑,“倒也是。”
“你們結婚的條件談好了嗎?”
周兮野點點頭,側頭看向樓下說書人,“登記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我勸你,還是不要如此草率結婚。”
周兮野聽到這話覺得可笑,“你這就好比,聯合國譴責中國排放過多的二氧化碳和有害氣體,確實有點過河拆橋的意思在。”
令行止搖頭,“兩碼事。”
“一碼事。”
“兩碼事。”
周兮野扭頭過來看着他,肯定地說,“一碼事。”
令行止身子前傾,“兩碼事。”
兩人莫名其妙開始這種毫無營養價值的爭執,大眼瞪小眼,不甘示弱。
“我這是爲你好。”
“你這是害我。”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最後令行止悻悻開口,“就算要結婚,也要找一個你能控制的人,裴知予什麼人?他什麼家世?你這是高攀嗎?你這是鯉魚躍龍門,如果你是什麼嫩模又或者小明星,這是攀龍附鳳,但你不是。你要借勢,也要懂得哪塊石頭能踩,哪塊不能踩。”
這道理周兮野不明白嗎?她可太明白了,湊近令行止,她一字一頓說,“令行止,你想要的東西,我、也、想、要。”
司機來接令行止,他出來時,面色平靜許多。上了車,司機老杜剛問完令行止要去哪裏,他就接到了電話,“書記,您要不要來一趟案發現場?”
令行止按了電話,告訴司機一個地址。
到了地方,令行止還沒下車,就聽到司機說,“謝謝您,書記,我家孩子進了人大附中,她成績也不錯,託您的福。”
令行止下車的動作一滯,“進去了就好,沒有浪費人才,去年的事情了吧?現在才辦好?”
司機老杜笑了笑,“書記,謝謝您!對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我這邊……有人想見您……”
令行止耐着性子問他,“什麼人,什麼事?你說?”
老杜搖搖頭,“您還是先處理夫人的事情吧,我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令行止笑容緩緩浮上來,“好。”
下了車,他的笑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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