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隔岸觀火上
大年初五,街道上,衚衕裏,人來人往。有外地到北京的遊客,有去趕着到各大寺廟燒香拜佛的,絡繹不絕。
周兮野坐在車裏看着外面景象,熱鬧非凡,溫馨平常,她心裏覺得暖。北京的天兒也不錯,藍天,暖陽,映着路邊叫賣的糖葫蘆,別有一味安居樂業的意思在裏頭。
“周主任,您看這路上有點堵,我們一會兒從下面走,快。”
周兮野回過頭去,坐在副駕駛葉利峯的祕書這麼說了一句,扭頭看她,“您要是喜歡這景兒,我們在上面走也成。”
老北京的強調,周兮野笑了笑,“怎麼方便怎麼來吧。”
祕書點點頭,“成。”
這位來接她的祕書,之前她只聽說過,沒見過,叫薛城,在葉利峯祕書裏排名不過第四,手裏不經任何核心業務,只負責接待與整理人際關係。但這是一份油水大的職位,譬如說,誰家送了什麼禮物記下來,記着禮物的價格與寓意,到合適的時候再還一份;又或者,哪位達官貴人遞了話,衡量一下要不要上報給葉利峯。
總而言之,這個第四祕書的職位是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從權術的角度來看,可謂是集籠絡之術、揣摩之術、遊說之術之大成。周兮野打量薛城,年紀不大,樣貌清秀,頂多四十,能做到這個位置,肯定有過人的本事。
不說其他,就剛纔那麼幾分鐘,薛城就能揣測出自己心裏的想法,這點小心思她不怕被人看穿,但就是這種被觀察的感覺讓她覺得不舒服。不過,確實,這薛城待人接物的功底,比她之前見過的任何祕書都要得體。
經過了一段繁華路段後,路口沒什麼人了,薛城才讓司機走地下通道,周兮野閉着眼靠在椅子上,琢磨着這一次葉利峯見面的安排是要做什麼。車開出去的方向,也不是他家,肯定是聚會,不是商討大事,就是一起尋歡作樂。
平常老百姓酒杯裏都能吃出半個酒肉朋友,更何況是他們這種真刀真槍嗜血喫肉的政客呢?
這頓花酒,很可能,不太好喫。
周兮野睜開眼,看着隧道里的燈,突然覺得不對勁。“薛祕書,馬路上都沒人,爲何我們還要走這地下呢?”
薛城笑了一下,眼尾的紋路顯露出來,側過身子對周兮野說,“周主任,咱們這是去中央別墅區,路上會碰到不少去雍和宮啊、白雲觀或者是去其他地方燒香拜佛的熟人……部長不介意,您呢?”
周兮野明白過來,笑着迴應,“謝謝您的提點。”
薛城擺擺手,絲毫不介意。過了一會兒,車子開出去,中央別墅羣顯露在眼前,車子拐到一幢頗爲典雅復古的別墅門前,薛城下車,給周兮野拉開了車門。
“您跟我來。”
進了這大門,周兮野才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別墅內的風景構築極爲精巧,雕欄畫檻,紅牆碧瓦,宛若真是回到了明清一般,看不出一絲現代的氣息。
跟着薛城走上了臺階,入門後,門內的景色別有一番天地,現代化簡潔的設計與古色古香的建築融爲一體。又拐了幾道彎後,兩人停下了腳步,“周主任,您請進。”
走進門內,一個人都沒有,她是第一個來的。
“您稍等,部長他們一會就到,這邊有茶。”
周兮野朝他點點頭,以示謝意。根據這來的時間,周兮野就能知道,自己是最不重要的,在看屋內只有椅子,那可能就不是尋歡作樂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不一會兒,兩個人進來,他們看到周兮野一愣,“你是……?”
周兮野站起身來,這裏兩人她上次在高知派的會上見過,“張委員長,李書記,您好,我是周兮野,上次葉部長帶來的小周,我們在西山見過一面。”
張委員長看着周兮野定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來了,握住了周兮野伸出來的手,“哦,你好,你好……我好像是見過你,年輕有爲”,說完放開了手。
周兮野又轉向李書記,李書記沒握,看着周兮野的臉,想了好半天,“就記得你是個美女了,不記得在哪兒見過,你說老張我這個記憶力……”
一旁的張委員長哈哈一笑,“你這哪裏是記不住,分明是見過的美女太多了!”
周兮野在一旁陪着笑。
李書記轉過頭,擺出不好意思不記得的表情,張開雙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說,抱住了周兮野,在她的背上拍了拍,鬆開後手握着周兮野的肩膀,“哎呦,真是不記得了……小周啊,你別怪我。”
“……”
這個時候,葉利峯嘹亮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李書記,您貴人多忘事,這是我的部下,周兮野,小周,上次給你們解釋克里斯馬的那個”,說着走到了李書記面前。
李書記恍然大悟的模樣,手拍了拍周兮野的肩膀後,放了下來,嘟囔了一句,“我就說,今天是個這麼嚴肅的會,你帶個女人來,不太合適。”
“華老師也是女人,怎麼就不合適呢?李書記啊,毛主席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是不是忘了?”
李書記乾笑兩聲,坐到了張委員長身邊。
葉利峯看了一眼周兮野,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周兮野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會兒,又來了兩個人,不過輪不到周兮野過去迎合,那人身邊三個位置都佔滿了,周兮野跟在身後陪笑。可讓周兮野沒想到的是,易書遠會來,他看到周兮野,頗爲平靜地點了點頭。
周兮野迴應一個笑臉,畢竟自己和他兒子有一腿,得罪得起兒子,得罪不起老子。在易書遠進門後,兩位內閣成員走進來,李迎春,朱銘。最後來的是華春楊,她坐到了主位,胸前掛着一塊碧綠色的翡翠,
“都到齊了?那我就說一下這次找大家來的目的……兩會就要開始了,我們和他們的談判差不多也要進入到尾聲。現在呢,交換的條件就是,內閣中,七個席位,我們至少要有三個才能與他抗衡。現在的情況是,趙老已經滿了六十八,肯定會下去。同時,內定進一個,出一個,目前我們兩個席位肯定能保得住,就是……”
華春楊遲疑了一下才說,“有一顆棋子不能要了,我想你們也看到了,今天有一個關鍵的人沒來。”
周兮野頭沒動,腦子卻靈光地轉着,沒來的人是內閣中的一員老將。莫非,他出事了?
華春楊繼續說,“他昨天給我打電話,讓我救救他,但是不行,他這個錯誤犯得過大,留着他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問題”,說完看向了葉利峯,“所以我就沒救他,估計抓他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你們也不用大驚小怪。換上來的人呢,周兮野你很熟,就是陸岱淵,皇上的嫡系。”
周兮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
換下去的人是他們的把柄,這就相當於是遞刀給令青雲他們,現在甩掉是最明智的選擇。
“趙老下去後,我主張,這個位置放我們的人,但是總理和內閣,總要取其一。他們把主動權交給我們,讓我們先選,先發優勢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說,要保住令行止A市市委書記的位置,他這個年紀做這個位置,再加上他們保,很難說不是他們選定的未來接班人。”
“那令青雲呢?他願意用自己的前途換取自己兒子的未來?如果他兒子還在這個位置上,那麼他就更不可能進內閣。”
李書記突然出口,華春楊擡手打斷他的話,“那天和他們談判,葉部長也在場,我們兩個現在是不明白,他們要利用令行止當擋箭牌,還是說要真的培養他當太子……不過這都不重要,我現在比較沒有把握的事情是,如果我們在內閣中只有兩個席位,今後我們的地位該如何?”
“內閣中不是還有一個吳鳳翔,她如果有意願,我們可以拉攏她”,張委員長說。
華春楊搖頭,“這老太婆一輩子了,獨來獨往,目中無人,沒人拉得住。”
“最好還是不要,吳鳳翔的存在,可以說是協調我們兩方勢力的平衡點”,易書遠在這個時候發話,他看向那兩位內閣成員,“我們不一定要在內閣人數多取勝,人大也是我們的必爭之地,如果葉部長當上了總理,那麼國務院的事情我們更有話語權,便可以達到與他們相持。三者佔其二,優勢很大。”
這話華春楊沒有異議,她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前車之鑑,河派毀滅的每一步,歷歷在目。
“當初河派是怎麼沒落的,我們都看眼中。一方面,是我們輕敵,另一方面……是我們愚蠢,沒有幫助河派,看着他們被逼迫到牆角”,華春楊無奈一笑,“一步錯,步步錯”,她看向周兮野。
“小周,記得葉部長當時問你,令青雲和令行止,令家父子,如何各個擊破挑撥離間,你是如何說的?”
周兮野點頭,她自己的話,當然記得。
“我們還是氣度、格局太小。如果當初他們對付的人是我們,想必河派定然不會隔岸觀火,肯定會出手相助。他們聰明就聰明在了,知曉我們的弱點,瞭解我們的秉性,打擊河派的時候,我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手扶持了自己的敵人。”
周兮野沒說話,靜靜地看着華春楊。
“所以,有這個前車之鑑,我很害怕……另一個席位,我們該不該爭取?如果這個席位是要用總理的位置來換,這值得嗎?”
無論是三權分立,還是總理,皇上,人大之間相互制衡,權力總是要有邊界的。
值得嗎?
“內閣兩個人和三個人的力量是不一樣,吳鳳翔這個人,她是明理的,在一些事情上我們可以用道理說服她。可如果我們變成了兩人,這股力量也就是隻有三個人,與他們的四個人,無法抗衡。更何況,吳鳳翔如果站在他們那一方,我們的實力會更弱”,李迎春說。
“如果我拿到了總理的位置,那麼……我們可以用更大的權力制衡他們,我說過的,把國務院的實力培養起來,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可小覷的”,葉利峯終於站出來說話,“這個位置,必須拿到,如果內閣我們留不住,還失去了國務院這個領地,那我們這幾十年不是白乾了?”
這話一出,衆人心中一驚。
所有人都在盯着內閣那塊肥肉,卻忘了失去的代價更可怕。
“可……令青雲那邊,就算是皇上不準備爭奪總理,他自己也不會鬆口。”
葉利峯聽到這話笑了,扭頭看向周兮野,“那就想辦法,讓他鬆口。”
周兮野點點頭,可她心裏覺得奇怪,如果令行止都可以保住書記的職位,那麼令青雲,他還會是部長嗎?既然令行止都能破例坐到書記的位置,那令青雲能不能破例進入內閣呢?
按道理來說,不可能。就算令行止不是書記,他也不能一腳邁入內閣。畢竟,國務院、內閣、人大,軍委所屬管轄不一樣。進入內閣必須是省市的書記,部長是從另一條晉升機制走上去的,完全不重合。
但是令行止的存在,又讓周兮野懷疑令青雲入主內閣的可能性。
她心中隱隱擔憂。
“嗯……那個,趙老退下來後,誰頂上去?”
華春楊傲然一笑,“必然是雙方都好控制的人,他那邊的人怎麼會一口氣都提上來呢?”
“這是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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