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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作者:红叶似火
刘子岳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朱红色的床幔,他怔了怔,什么年代了,谁家還用這么老气的床幔啊?

  “七弟,你总算是醒了。”欣喜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刘子岳转過头,看到晋王那张熟悉的脸,瞳孔骤然放大,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不知怎么的,他的眼泪迅速滚落了下来。

  這可吓坏了晋王,他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无措地给刘子岳擦眼泪:“七弟,别哭了,为兄知道你受委屈了。你這性子也改改,跟父皇那么倔干嘛?看看,吃亏的還是你自己。”

  刘子岳沒有吱声,只是无声地落泪。

  他之所以哭并不是觉得昨天受委屈了,而是他记了起来,自己穿越了。

  昨天那一跪倒是因祸得福,昏迷后,他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也想起了上辈子疼他爱他的父母,如今发现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還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刘子岳就难過得不能自抑。

  晋王不知内情,看刘子岳哭得像個孩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叹,平日裡瞧老七像個闷葫芦,乖顺安静,沒想到還有這么孩子气的一面。

  他轻轻拍着刘子岳的肩,语带安抚:“七弟,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你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经晋王這么一提,刘子岳才发现脑袋昏沉沉的,嗓子像火烧過一样,一动便疼得难受,他张了张嘴,用沙哑的嗓子道:“水……”

  “瞧我,光顾着說话,都忘了。葛宁,倒水来。”晋王连忙吩咐旁边伺候的小太监。

  葛宁连忙倒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了晋王。

  晋王又亲自递给了刘子岳,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慢点喝。”

  温水浸過嗓子,舒服了许多,刘子岳哑着嗓子道:“劳烦大哥了。”

  晋王還沒說话,旁边的葛宁就說:“殿下,昨晚多亏了晋王殿下。听說您昏迷了,晋王殿下入夜前就进了宫,請了太医,又怕奴才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您,亲自在宫裡守了您一整夜。”

  若是以往,刘子岳定然会感激涕零。但此时此刻,他内心升不起丝毫的波澜,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男主,做事就面面俱到,哪怕是对他這么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也這么用心,难怪前面十几年,自己对這個大哥沒丝毫的怀疑,還认为他是所有兄弟中最义薄云天,正直讲义气有担当的。

  沒错,刘子岳不光记起了上辈子的事,還记起自己穿到了一本前世看過的男频争霸文《谁与争锋》中,男主就是他的好大哥晋王。

  不過這本书写到两千章,皇子们斗得你死我活的精彩处时就坑了,最后鹿死谁手也不清楚。倒是他胎穿的這個平王结局出来了,好像是屡次被兄弟们推出来挡锅,最后牵涉到一起谋逆大罪中,被延平帝赐了鸩酒一杯。

  具体的刘子岳也不清楚,一是時間太久,文太长,連載了两年多,很多剧情都记不清了,二来平王這個角色只是個不起眼的炮灰,作者对他的着墨不多,很多地方都是一笔带過。

  但要說平王谋反,刘子岳是一万個不信的。自己這辈子的母亲只是舒妃娘娘玉芙宫裡一名普通的赵姓宫女。在十七年前的冬日无意间被延平帝看中,临幸了一次,然后十月怀胎,生下了他。

  可惜這并沒有让她母凭子贵,因为延平帝后宫妃嫔多,儿女也多,元后继后都给他生了嫡子嫡女。他早不记得自己曾睡了這么個宫女的事,若不是有起居注,都不一定会认自己這個儿子。

  所以听闻下面的人报喜后延平帝也沒多高兴,只是下旨封赵氏为才人,让他们母子继续居住在玉芙宫的偏殿就完事了,都沒去看過一眼产妇或刚出生的婴儿。

  可怜赵才人,一夜误一生。

  小时候的事,刘子岳很多都還记得。赵才人虽是妃嫔,但不受宠,又沒有母家支持,還要时时刻刻承受舒妃的嫉恨苛责,他们母子在玉芙宫的日子過得连得宠的宫人都比不上。

  他六岁那年,赵才人病重,他去求舒妃。太医拖拖拉拉老半天才来,开了两副药,也沒多大用,不到十天,赵才人就撒手人寰了,死的时候人瘦得只剩皮包骨。

  赵才人去世后,刘子岳被舒妃收养,次年才入了上书房念书。那时候他已经七岁了,而别的皇子都是三岁便开始启蒙,他起步太晚,念书自然不如兄弟们,各方面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在一众兄弟中很不起眼,也不得圣心,连封王,几個哥哥们不是晋王就是燕王、魏王、楚王……只有他是平王。

  這样一個要人沒人,要钱沒钱的王爷,拿什么去谋反?又不是活腻了。

  “七弟,葛宁這话太见外了,你我兄弟,同气连枝,照顾你是为兄的责任。你不怨为兄昨天沒在朝堂上替你向父皇求情就行,”說到這裡,晋王苦笑了一下,很是无奈的样子,“谁知道你跟父皇都這么倔,谁也不肯先低头。”

  他的声音拉回了刘子岳的思绪。

  刘子岳垂下眼帘,张了张嘴,虚弱地說:“谢……谢大哥……”

  “七弟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咱们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晋王笑道。

  刘子岳点头,目光望向窗外:“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三刻了,七弟,可要用早膳?父皇听說你醒了,可能一会儿会召见你。”晋王坐在床边担忧地說,“父子之间沒有隔夜仇,父皇他還是很惦记你,担忧你的,今日你别倔了,跟父皇好好认個错,這事就過去了。”

  刘子岳若真是一個十六岁的少年,听到這些话心裡肯定委屈得不行,他可是延平帝的亲儿子,无端被冤枉,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三四個时辰昏迷一夜,延平帝都沒来看一眼,還要让他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心裡如何能不气?

  晋王這些话只会适得其反,挑起他心裡的火气,让他想到這些年所受到的种种不公。

  刘子岳垂下眼睑,紧抿着唇,坚持道:“大哥,我沒犯错!”

  见他這样,晋王长叹了口气:“七弟,为兄自然是相信你。为兄已经派人查到了火灾是从那個叫忽尔勒的副使房间裡燃起的,他昨晚喝了不少酒,也不知是他喝多了,起床打翻了烛台导致的火灾還是其他原因导致房间内起火。为兄觉得,這很可能就只是個意外,跟炭火沒什么关系。为兄找了几個鸿胪寺内的官吏能证实此事,若是七弟坚持要追查,一会儿可让他们上堂作证,反倒是昨天那封奏折更为可疑。”

  晋王這么热心,出人出力,分明是想引导他抓住這件事不放,继续追查下去。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晋王這么积极必然有所图,但他不可能剑指刘子岳,因为刘子岳对這些皇子半点威胁都沒有,晋王沒必要大费周章来搞他。

  除了他,這场火灾最受影响的就是寺卿秦贤。

  這样就說得通了,鸿胪寺卿秦贤還有另一重身份。他的嫡次女入了东宫做太子良娣,算是太子的半個岳父,也是太子一系极为重要的一股势力。

  若是這场火灾最后将秦贤给拉下了马,那就相当于断了太子一臂,搞不好還会烧到太子头上。虽然延平帝不会因为這点事就废太子,但一番训诫和不满肯定是有的。這种不满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成为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较于晋王的好名声,太子就有些不够看了,小气、睚眦必报、体弱多病、为人高傲,武不及晋王,文不如燕王,在众兄弟姐妹中的人缘和声望远不及其他几位皇子。也就他投胎投得好,投在元后腹中,是延平帝的嫡长子,不然這储君的宝座怎么也轮不到他。

  也难怪晋王和其他皇子会生出别的心思。

  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两派斗法,最后倒霉的是他這個替死鬼,最后他们俩派倒是沒事,就苦了自己這個炮灰。

  知道了真相,刘子岳自然不可能按照晋王的如意算盘走,但他也不想便宜了秦贤和太子一派。

  晋王不是什么好人,秦贤和太子一派也同样不是好东西。

  昨□□堂上那些所谓的证据证人估计都是秦贤临时搞出来的。

  晋王想利用他逮着這件事不放,扯出秦贤這條大鱼,秦贤也精明,干脆把责任都推到他這個闲散王爷身上,以便将自己摘出去。

  所以昨天才故意不通知他,然后又在朝堂上惺惺作态。

  刘子岳心裡自然愤恨,他招谁惹谁了?他又不想跟他们争,只想当個富贵闲人,沒挡他们的路,碍他们的眼,却要遭這种罪,被他们当成工具人,反复利用。

  恼归恼,刘子岳到底多了二十多年的记忆,不再是過去那個见识少、经不起激、一点关爱就能打动的少年。他心裡很清楚,哪怕知道了真相,凭他现在的实力也奈何不了這双方,而且說出去,无凭无据的,除了得罪他们,也沒用任何用。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想办法将他从這個局中摘出去,留下他们双方自己狗咬狗。

  心裡有了打算,刘子岳抬头感动地望着晋王:“谢谢,大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对于他的反应,晋王丝毫不意外。這個老七愚钝,心软,缺爱,但凡谁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心窝子。

  见他信了,晋王不介意多透露一点信息给他:“七弟,昨日在朝堂上指证你那几個人,为兄查過了。那個叫张辽的衙役說你跟惜薪司的人有往来,纯属虚构,倒是他自己认识一個惜薪司的主事,那人叫邱源,就住他家隔壁。至于你签的字和手印,七弟可還有印象?”

  刘子岳轻轻摇头:“沒有,我沒签過。”

  他說的是实情,他在鸿胪寺就是混日子的,根本沒管過事,有什么文书也不会让他签。

  晋王眯起了眼:“那你再好好想想,這是很关键的一环,若是能查出是谁伪造了文书陷害你,就能還你一個清白了。”

  他就只差点明是秦贤搞得鬼了。刘子岳装作沒听出来,只道:“大哥,我知道了,父皇若是问起,我会据实以告,怎么說我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一定会還我一個公道。”

  天真!晋王在心裡嘲笑了一句,见目的达成,也不欲多留,轻轻替刘子岳捻了捻被子,笑道:“自家兄弟,何须言谢。你昨天就沒用膳,现在肯定饿了,我让人备了鸡丝粥温着,你吃了休息一会儿,先将身体养好再說。”

  “好,還是大哥想得周到。”刘子岳确实饿了,一会儿還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先填饱肚子,一会儿哪有力气。

  晋王笑了笑:“你先用膳,我去准备一下。”

  等刘子岳喝完粥沒多久,延平帝就派人来宣他了。

  他昨天昏倒后因为天气太糟糕,便被安置在了紫宸殿的偏殿,今日倒是方便了,不用受了伤還大老远地走进宫。

  刘子岳让葛宁将自己扶了起来,披上大氅,一瘸一拐地来到正殿。

  殿内的气氛沒比昨日好多少,依旧沉闷,延平帝脸色很不好,秦贤跪在一边,低垂着头。

  刘子岳跪下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延平帝看到他就来气,這個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懦弱寡言,沒半点皇家气度,派他去鸿胪寺当差历练也能出纰漏,真丢人。

  深吸一口气,延平帝严肃地說:“老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刘子岳低垂着头,将晋王调查的证据抛了出来:“父皇,儿臣不认识惜薪司的人,只是前阵子在门口遇到過惜薪司的人到鸿胪寺办事,打了個招呼,沒有任何勾结。倒是昨日指证儿臣的张辽与惜薪司的人认识,他家隔壁就住着惜薪司的一名主事,照理来說,他的嫌疑比儿臣更大,請父皇明查。至于管理炭火烛蜡一事,更是莫须有,儿臣无能,算术不好,不识账目,如何能管這么大的账目往来?”

  满朝文武都被噎住了,见過废柴,但沒见過废得這么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

  就连秦贤也很意外。他之所以敢选刘子岳出来做替罪羔羊,也是清楚刘子岳的处境和性格,但他今日万万沒想到,刘子岳竟不按牌理出牌,先跪再說,让他准备的后续“证据”都不好抛出来了。

  延平帝气笑了:“你還很得意?”

  刘子岳恭敬地說:“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实话实說,儿臣有几斤几两重,父皇再清楚不過,儿臣愚笨,确实不是做事的料。”

  一旁的晋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老七在干什么?怎么不按照他们事先說好的来?

  那個证人可是他精心准备的,只要上朝不但会将火灾一事往秦贤身上引,還会抓住昨日那封奏折不放,秦贤這老东西别想脱身。

  延平帝被刘子岳的沒脸沒皮给气得沒辙了,脸色青白交加,他活了一辈子就沒见過這样的滚刀肉。他這么多儿子,哪個不想在他面前挣表现的?

  刘子岳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上面恨铁不成钢的视线,他规规矩矩地磕了一個头,道:“父皇,芙蓉院的大火虽不是儿臣所为,但儿臣毕竟挂名在鸿胪寺当差,身为鸿胪寺的一员,芙蓉院出了這种纰漏,儿臣难辞其咎。况且,儿臣在鸿胪寺三天打鱼两天晒網,沒干過任何正事,却白领一份薪俸,实在有愧于天下黎民百姓,父皇只是罚儿臣跪几個时辰太轻了,請将儿臣发配去南越,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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