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2 百业待兴
但郑满对此恍若未见,再造田册时,仍是十七顷的田庄。并且還隐晦提醒李泰,山地只要不植桑,便不算桑田,自然也就不会算在田亩数中。
李泰听到這话,顿时觉得自己有点保守了,如果只在山脚坡地一溜植桑,那么五顷桑田怕是還能围出三五個山坡。
這样公然瞒报盗窃国家财产自然不好,但想到西魏政权根本就不是汉人王朝,李泰就沒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他這也算是为华夏之复兴而贪污占田啊!
庄园范围四面厘定之后,郑满的任务便完成,眼下距离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快马加鞭的话仍可赶回华州城。李泰又派了两人护送郑满,顺便回城向高仲密报個平安。
“大行台宣令劝耕,郡县也都有激励令式。凡所新受之土,俱可向官府赊租耕牛农具谷种,以下季秋收输租为抵。”
临行前,郑满看了一眼被绑在马背上的两头羊羔,又对李泰說道,可谓是服务周到。
李泰虽然大计满满,但看着這大片荒地也觉得全无头绪,听到還能节省這样一笔开支,自是欣喜不已,连忙又托付郑满帮忙办理此事。
送走了郑满后,李泰站在這田园中,虽然农事百废待兴,但仍觉得心情舒畅,更生出几分扎根关中的归属感。再看向沟渠对面越聚越多的乡人,他心裡的戾气也消散许多。
你们挪动碑石,了不起占我两三顷土地,老子刚才两头小羊羔就多占了一座山头,懒得跟你们计较!
天色渐晚,那些乡人们见李泰他们并沒有什么异常举动,便也陆续散去,只留下两個蹲在沟旁,看架势要整夜盯守,大概是担心李泰他们毁坏那些农苗。
李泰自然不会這么下作无聊,但见到乡人们紧张不已的模样,也颇感报复快感,懒得解释。
“阿郎,营帐已经设好,且先入帐休息吧。”
李渚生上前禀告,李泰便转身往田园裡行去。
這座田园在山坡前原本应是有一座坞壁,但不知为何坍塌毁坏了,砖瓦梁木统统不见,只剩下半截土夯的底墙依稀可见旧日的格局。
在這土墙裡,原本還有一些之前开荒的官役所搭建的棚屋,但也破损失修,已经不能入住。在新的房屋营造起来之前,他们也只能暂时住在毡帐裡。
條件虽然简陋,但众部曲们也都习以为常,不只架好了帐幕,就连作炊的灶台都砌起了几座。
李泰心情正自兴奋,并不觉得疲惫,坐在帐前草席上,召来几名部曲领队讨论该要怎么建设這座庄园。
“武乡县衙可以赊贷谷种耕牛和农具,這第一季的耕作只要勤力即可。春耕良时虽然错過,但還可以抢种一季晚粟。离水渠近的那几顷地划作粟田,备作秋后口粮,一定要精耕细作。坡前地且先套种菽麻、胡麻各类杂谷,過夏后割苗五顷、翻耕晾地,备种冬麦……”
李泰要种田,当然也不是一拍脑门的决定,私下裡已经与部曲中几個擅长农耕的讨论一番,决定了今年要种下什么作物。
时下已经到了四月,多数主要的谷物都已经播种完毕,而且這田园虽然說已经开垦出来,但仍然处于半荒的状态,第一年就不奢望能有多好的收成,還是以养地和糊口为主。
几顷粟田播种下去,哪怕亩收三四石的低产,也能收粟一两千石。当然,這個石還是按西魏的小制计量,换算成承平大世,也只是亩收两石出头的水平。在商原這关中肥乡,已经是很保守的估计。
如果能够保证這一部分收成,那么今年的主粮就不用太慌,哪怕還需要采购增补,也只是很小的份额。
主要的土地裡套种黄豆、芝麻等作物,既可以保墒养田,還能获得一些额外的收益,与冬麦的种植时令略有冲突,但也不算太严重。
即便有一部分菽麻等不到收成便要割掉,收割的青苗也能晒干作为上等的草料或备存、或售卖。或许收获不多,关键是把地养熟,明年就可以开足马力正常耕收。
“仆在田间行走一遭,发现田裡杂生许多野菜,采割出来可以充当食料,吃不尽的也能作菹储存。但這地块太大,须得郎君使派几人帮手,才能在耕前收尽!”
那個连马都骑不稳的刘三箸虽只二十多岁,但却是一個熟手老农,农事技艺都懂一些,這会儿也举手踊跃发言。
“需要几人,三箸你自己挑选。程三他们几個,都有采收野蔬的经验。不管采多采少,要紧不能采到恶草!”
李泰笑着打趣一声,很喜歡這种群策群力的氛围。
另有一名胡卒叫姚重的也不甘示弱,举手說道:“肥田草壮,若只锄刈丢弃实在太可惜。可以多买一些猪仔羊羔饲养起来,今冬吃肉都不用外买,肥料還能沤田!”
“有道理,明早姚重你带几人,往左近乡市收买仔牲。”
李泰又点点头,讲到具体的农事经营,他還真不如這些土生土长的部曲们更有想法。
那個凭着长腿大步已经得赏半架羊肉的破野头保禄也起身說道:“山上多生野木杂竹,砍伐出来料材归类,或用或卖,行情都是不差!”
李泰对這個胡人部曲印象颇深,不只是因为這家伙别致的姓氏,也因为這家伙是众胡卒裡少有的文化人,能简单识字和算术,早前在杜陵戍就担当记室。下午的表现也显示出眼色灵活,很有几分歪才。
受此气氛感染,一個沒有加入這座谈会的部曲壮丁也凑過来,举手說道:“仆在坡下见到许多黏土,制陶烧砖都足够使用……”
“哦?你是、杨……杨黑梨?這件事要记下,你就不要参加耕劳,专在左近寻土,只要合用,一概圈定,不准滥挖。等到耕事稍闲,我就派人供你差使,造窑烧冶!”
李泰闻言后顿时兴奋不已,他要种田当然不只是安心做一個农夫,历代穿越前辈们的成功经驗證明,只有点开科技树才能实现弯道超车、快速崛起,冶炼绝对是最支柱的产业之一。
另有一名比较大胆的妇人也加入了讨论,指着沟间坡上說道:“田野许多野麻,也能收割纺织……”
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是每個人藏在心裡最朴实的愿望。這些部曲士伍们虽然身处這個古代社会的最底层,但他们对生活同样也有美好的渴望。
当话题讲开的时候,他们一個個也都表达着各自心裡的想法,篝火映入眼中,恍若有光。這一片還未完全开垦出来的土地,已经承载了他们许多朴素的愿望。
“你等男女追从于我,各有困境所迫。前事如何,不再多說,但自此以后,此方天地便是我等主仆谋生立足所在。但使田有所出,不叫一人饥寒!我虽然不是权势豪强,但也深知人命可贵、谋生不易。你等托命于我、不惜劳力,在此方圆之间,少不失教、老不失养,也是我该当尽到的本分!”
李泰虽然借着古代的阶级观念约束管制這些部曲们,但内心裡的确觉得自己并不比他们更高一等。
付出与回报,他在心裡拎得很清。這些人既然依附于自己,听从自己的号令,自己当然也有义务回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他对着篝火讲出這番话来,预期中的掌声喝彩却沒有响起,正当觉得自己煽情失败的时候,篝火旁却响起一些微弱的啜泣声。
他转头望去,只见不少部曲已经眼眶红红,那破野头保禄更是一头栽在他脚边,捧着他的脚哽咽道:“郎君這样的仁善,仆今才觉得自己也是一個生人,有资格为主公报效忠义,不是那圈裡鞭下的猪狗……”
李泰猝不及防,险些被這家伙一把掀翻,好不容易抽回脚来,才又拍手說道:“今日入乡,该当庆贺!羊肉架上,谷米蒸起,饱餐一顿,明早用心耕种!”
在场众部曲并非人人都像那破野头一样奔放外向,但在听到李泰這一番话后,再望向這位郎主时,眼睛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感情波动,不再只是麻木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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