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天欲令其灭亡,则必先……
赵祯猜的很准,丁谓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对寇准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知道,就在昨天,太后還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在安抚了小官家的情绪之后,她只是象征性的要求中书修改一下制书中的措辞,在对寇准的处置上,却并沒有任何的变化。
可仅仅過了一個晚上,太后竟然不仅不再贬黜寇准,還要给他加官?
看着面前由舍人重新拟好的制书,上头太子太傅這四個字,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
思忖了片刻,丁谓把心一横,提起笔来便将其划去,自己又写了几個字。
然后,他把制书一合,吩咐底下人赶紧送进宫去,似乎是生怕再過片刻,自己忍不住把這制书给撕了。
于是,当赵祯来到承明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這样的一份制书……
“太常寺卿?”
赵祯的口气略微有些意外,让刘娥不由抬起了头。
“怎么,官家又觉得有什么不妥?”
說着话时,刘娥的神色平静,但是赵祯却看得出来,她此时的心绪并不太好。
将面前的制书推了回去,赵祯道。
“寇准此前勾结周怀政,大娘娘不深究之,已是宽仁,如今更念其多年有功,用正四品太常寺卿致仕,实乃是大娘娘对其之恩德,寇准若见此制书,当感恩戴德,整冠肃拜矣!”
這份制书和刘从愿刚刚說的大有出入,明显有猫腻。
要是沒猜错的话,大概率是丁谓搞的鬼,這一点赵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是,他却并不点破,甚至提都沒提。
原因也很简单,就和昨天谈话时刘娥问的那句话一样的道理,关系要一点点的试探,不能操之過急。
眼下来說,這种具体的政事处置,赵祯還不宜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否则,很容易让刘娥引起警惕。
不過……
赵祯口中一阵感叹,眼角却好似不经意般看着观察着刘娥的神色。
果不其然的,在他這句话說完之后,便瞧见刘娥眼中,飞快的闪過了一丝阴翳,道。
“昨日官家說的话,我想過了,的确有道理。”
“寇准被贬,是因其与周怀政交通,但是的确并未查出,他曾参与周怀政谋逆一事,以此为由屡加贬谪,确然不合法度。”
“但如今木已成舟,若为寇准复官,恐有损先皇英明,故而,不妨以他年老有功为由,让其致仕,安享晚年。”
這话一出,赵祯心中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果然,他猜的沒错,昨天的谈话,刘娥還是听进去了一些东西的。
但是,以刘娥的性格来說,即便她让寇准致仕,真的是为了给中书树立法度,可心中的芥蒂肯定還是有的。
所以私下裡谈话,她不可能对寇准的态度如此平和。
可现在她言辞之中,沒有对寇准显露出半点敌视,原因就只能是……
赵祯心中轻轻摇了摇头。
丁谓啊……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這份制书中的小把戏,赵祯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又怎么可能瞒得過刘娥呢?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丁谓也沒想要瞒着刘娥。
毕竟在大宋,只有宰执和宫中共同认可的制书,才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圣旨。
换句话說,作为宰相,丁谓对制书的內容做出一定的调整,理论上来說是可以的,并不能算是矫诏。
事实上,就算是矫诏這种事,丁谓也不是沒干過。
当初,寇准谋划太子监国失败,丁谓在御前指控他有不轨之心,赵恒就半信半疑,觉得這是丁谓在趁机攻讦寇准。
只不過,碍于丁谓和刘娥施加的压力,再加上寇准平素的确和周怀政相交甚密,所以不得已之下,他才下了罢相的命令。
然而,当时赵恒的本意,只是想让寇准躲躲风头。
所以,他罢黜的是寇准象征宰相的平章政事,却保留了其右仆射,中书侍郎的本官。
可沒想到的是,丁谓得旨之后,却故意模糊了赵恒的用意,将罢职改成了贬黜。
随后周怀政之事发生,寇准被牵连,赵恒原本只想贬黜他到京畿附近,却被丁谓再次模糊,改成了外放边远小州。
以致于直到后来赵恒病重,在少有的清醒時間裡,他都還在问侍奉之人,为什么不见寇准来朝拜。
寇准罢相的制书是如此,那些贬谪寇准一党的旨意,其实也大半都差不多都是這样。
要知道,那個时候,赵恒大多数時間都在昏迷当中。
丁谓作为宰相,拟好制书后,往往趁着赵恒神智不清楚的状况下,蒙混着拿到口谕,然后便堂而皇之的将制书用印施行。
所以,对于這种改动內容的事情,丁谓早就是做惯了的,自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他却忘了一点。
那就是,如今宫中的這位,已经不是重病缠身,神智时有不清的先皇赵恒,而是奉遗制处分军国事的皇太后刘娥。
宋朝的制度较诸其他朝代,最为繁复严密不過,一道制书从拟定要施行,要经過多道程序。
为了防止矫诏的事情发生,所有的诏书在下发之后,接受旨意的官员或衙门并不会直接执行,而是会等到早朝或者单独請见皇帝,当面再次覆奏所接受的诏旨內容,经過皇帝本人確認之后,才会执行。
因此,就算当时赵恒神智不清醒,可单凭丁谓一個宰相,想要如此肆无忌惮,也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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