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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7章夫妻

作者:河边草
两個宫人轻轻将托盘放下,退了出去。 曹皇后则坐在了窦建德旁边,夫妻两個都有些不舍的看着托盘上的东西。 裴矩轻声道:“至尊,這是何意?” 窦建德未答,只是拿起最大的那個摩挲把玩了一阵,才喃喃道:“這上面写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吧?” 裴矩精神高度紧张,他虽然宦海沉浮多年,历经波折,可离着传国六玺這么近,六玺聚在這么完全的還是第一次。 他知道這些小小物什的份量,在一些人眼中,它们几乎就是皇权的象征,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为此死上個八人那和玩似的,闹不好就能血流成河。 裴矩虽然年老,求生欲却比许多年轻人還要强烈许多。 他左思右想才谨慎的道:“正是……此为始皇帝用和氏璧制成,李斯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以应天命。 后来为天子传国所用,受之即有天子位,后人又陆续制成六玺,传国玉玺则居中坐镇……江都之乱时,匆忙间遗失了一块,是天子行玺……” 窦建德好像沒听到,只是捧着手中的传国玉玺,低声道:“什么人這么不爱惜,還让它碎了一角。” 裴矩咬了咬牙,道:“汉时王莽篡位,王太后怒砸传国玉玺于地,崩了一角,后来王莽令人以黄金补之。” 窦建德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珍而重之的将玉玺放下,叹息道:“你们都說杨广失之,也就失了天下,朕得了它,正是上天垂顾,该着俺来当皇帝,可现如今……又该怎么說呢?” 裴矩默然,他自然不会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說法,這东西只有去到真正承受得住的人手中,才贵重如山,旁人拿了引来的只有杀身之祸罢了。 那些愚人颠倒了因果,才有了另外的說法。 想想窦皇帝那会带兵围住了宇文化及兄弟,不但得了传国玉玺,而且還得了天下第一美人。 可沒高兴多久,突厥人就把萧皇后给要走了,如今难道皇帝想将它们也送去给突厥人嗎? 想到此处,裴矩不由有了些滑稽的感觉,忙了一圈,却替突厥人做了嫁,你說找谁說理去啊? 再深想一下,他们這些前隋遗人是不是最终的归宿也在突厥?裴矩后背不觉有些发凉,路途那么远,旁人不晓得,他裴矩怕是要死在路途之上了。 乱七八糟的想着,裴矩也有些走神了起来。 還好窦建德并沒想得到什么回答,而且他此时也明白了,這些东西看着虽好,却并不能带来老天爷的垂青,那些人多数都是在骗他。 于是他心疼的推了推托盘,“卿出身河东裴氏,交好之人满天下,朕也信得過你,找個人把這些东西送去给李定安吧,老子认输了。” 這句话一出口,窦建德的身子都软了几分,旁边的曹皇后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裴矩惊了惊,竟然不是突厥而是李定安,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虽然他与窦建德方才所言都围绕着一個降字,但窦皇帝如此的痛快……激起的则是满心的疑虑。 “至尊這是……想要与李定安修好?” 窦建德哼了一声,“修好……卿還是帮我修书一封给李定安,就說俺可以奉他为主,但第一,他得把曹旦,范愿等人放回来,那些河南降军俺不要了,但河北人,山东人都要回来。 第二,俺要做河北王,那句话怎么說来着……啊,对,划江而治。 第三……俺還沒想好,哭什么哭,老子還沒死呢……卿也帮俺想想,還应让他给些什么好处?” 裴矩想不太出来,他只想到了项羽和刘邦…… 窦皇帝想要拿几块传国玉玺,以及称臣之议换来一個河北王,他觉得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萧铣還在,估计也不太可能在李定安那裡得到满意的答复。 不然的话,李定安哪還会拼命的带兵渡過黄河冲进长安?倒是当年洛阳裡的皇帝還姓杨的时候,也许還有些机会。 他斟酌再三,才道:“书信臣可以代写,但臣不认为李定安有此容人之量。” 窦建德勉强笑笑,“卿只管动笔便是,朕心意已定,不须多言。” 待裴矩走后,寝宫中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曹皇后哭道:“大兄在外還不知生死,你就要去给人磕头了嗎?窦大郎我可跟你說,那姓裴的心眼不知比咱们多多少,你若信了他……咱们死的时候,他定已把坑都挖好了。” 窦皇帝和妻子在一起那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曹氏和他是少年夫妻,膝下只有一女,一家人走到现在還沒死一個很不容易。 平日裡不管窦建德在外面怎么威风,面对妻女时总要容让几分。 尤其是曹氏的兄长曹旦和窦建德是结义兄弟,在窦建德身边一直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不管是前隋旧人,還是地方门阀子弟,或者是义军将领们,曹旦都能压得住。 曹旦被围在外,实际上如断窦建德一臂,不然的话朝野内外也不会那般沮丧。 所以只要有曹旦在,曹氏也就很有底气,不怕被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抢了她的位置,更不怕窦建德因为她无子而冷落于她。 跟曹氏在一起說话,窦建德就放松的多了,瞪起眼睛便怒道:“你出去瞅瞅外面天气是個什么模样,二十万人被围住,我要是曹大郎早就降了。 二十多万人啊,全军而沒……老子又不是神仙,能有什么办法?到了如今,别說让俺献上几块沒用的石头……” 說到這裡,他上手便抓起了桌上的玉玺就想扔出去,曹氏惊叫一声,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沒舍得,又轻轻放了下来。 “就是让俺真磕上几百個头,能让狗娘养的官军……唐军缓缓,老子把脑袋磕破了又有何妨?” 曹氏瞪着红肿的眼睛也不怕他,“那你說這些东西真能把大兄他们给换回来?” 窦建德摇着日渐胖大的身体站起来,闷声道:“换回来個屁,李定安要是那么好糊弄,他也进不了长安,大兄忠心還是有的,只要沒掉了脑袋,总会想办法逃回来。 你不信佛嗎?去给佛爷多上几炷香,让他好好保佑一下曹大郎吧,当年也不是沒被官兵捉住過……” 曹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這些年跟着丈夫一道从山东杀出来,手上的人命不是一條两條,两脚羊的滋味也不是沒尝過,可不止会哭。 窦建德见她面色渐转狰狞,顿时有些慌了,年轻时他不怕,现在以他的体型,沒准就要被妻子掀翻在地,胖揍上一顿。 立即连连摇手道:“莫恼莫恼,俺也就是那么一說……俺就是想着吧,天气太冷,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了,等明年天气稍稍暖和的时候,咱们把玉玺送過去,先拖一拖,看看大兄他们能不能逃回来…… 嗯,說不定李定安那厮一個心软,就真放人了呢,到时咱们早就派人和突厥人商量好了,等到突厥人一来,咱们再和李定安较量一番。” 這才是枭雄本色,哪会轻易乞饶?从山东走出来的人,从不缺少奸诈和韧性,而且他相信曹旦和他一样,委曲求全一下不算什么,找到空子一定会逃回到河北。 曹氏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鬼主意向来比别人多,我也不来管你做什么,大兄不能死,你一定得把他救回来……哼,俺们娘俩個沒跟你過過几天好日子,也已惯了。 只要别弄的沒了性命,咱们就算跟你去长安给人磕头也认了。 那裴老头虽然說的话不中听,但我觉得他說的对,你可想好了,突厥人来了的话,再要败了,咱们都得死。 咱们不算什么,反正這條命是剩下的,陪你到哪都成,可线娘還小,俺還打算给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呢。” 窦建德挣了两天沒挣开,头疼的看着眼冒凶光的婆娘,无奈道:“你总得容我好好想想吧?” 曹氏松开了他的衣襟,又帮他抚平的褶皱,声音柔和了些,“咱们在山东的时候只想吃顿饱饭,官府不给咱们活路,那就拿起刀枪跟他们拼了。 還记得当年县内的那個狗官嗎?他被我一刀捅穿,那是俺第一次杀人,但心中只有快意,他催粮的时候不但把俺的腿打断了,還险些打死了咱家孩儿。 杀了他都是便宜了,俺只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他家中的妻儿……死的都很惨,当时未觉什么不对,可最近俺总是能梦到那個场面。 再想想线娘俺便怕的厉害,就怕咱们造的孽要孩儿来归還,你真能像他们說的那样平定天下也還好說,可要是败了,线娘你一定要给我藏好了,让什么人都找不到她。 俺這一辈子沒求過你什么,這件事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窦建德无话可說,楞仲半晌,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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