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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迁徙之战

作者:未知
尼布楚大草原,北端。 更北边的高原上,积雪厚达三尺,此地的北山野人无奈之下只得大举向南迁徙,路上汇集的野人部落越来越多,相互之间也功伐不止,最终能达到大草原边缘的也只是少数。 大草原虽然空空荡荡,不過沒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一场土地保卫战正激烈地上演着。 北山野人约莫两三百人,身上裹着臃肿的鹿皮袍子,带着厚厚的鹿皮帽子,宽阔的脸庞通红、皴裂,眼神却是异常凶狠、果决,大多数人手裡拿着的是削尖了的木棒、弓箭,箭头也多是骨制、石制的。 野人部落对面的人装束与他们其实差不多,也是鹿皮袍子、帽子,不過缝制得比他们精细一些,长相也差不多,但致命的是,這些人手裡拿着的全部是铁质武器! 其中有铁枪、铁刀、铁斧,箭头也全部是铁质的。 故此,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只有百人左右,可不仅抵挡住了野人部落的进攻,還隐隐将野人部落击得不断后退。 不過,随着丛林中不断跳出来的野人加入,他们這一百人也有些岌岌可危了,瞬间便有十几人被削尖的木棒刺倒在地。 鲜血激发了剩下八十多人的斗志,随着其中领头的那人手持长刀仰天长啸了一声,這些人愈发疯狂起来,竟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朝野人们死命杀了過去。 饶是如此,野人部落却丝毫沒有退让,论起凶狠,尚处于氏族社会的他们完全不遑多让。 渐渐地,又有十多人被野人击倒,与此同时,被击倒的野人几乎倍于此数。 不過野人的人数实在太多,茫茫丛林裡似乎有数不尽的人不断冒出来。 眼见得部落危在旦夕,那领头的眼神也有些凝重,此时他沒有突在最前面了,而是退到队伍当中,仰起头来不断看向远处。 “呜……”,随着一声用当地特有的野牛角号声吹响,领头的不禁微微舒了一口气,只见他双手握着一把直直的长刀重新杀到了前阵。 丛林裡,一队约莫三十多人的小队伍与野人部落的后阵厮杀起来。 仔细瞧时,這支小队伍全部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组成,不過他们年岁虽小,竟然颇有章法。 三十多人组成了十几個三人小组,都是手持长刀的两人突前,一人手持弓箭在后面,摆呈一個三角形的进攻架势,持刀的两人中,最勇猛的那人又稍稍突前。 十多個小组又组成了一個大三角攻击阵型,在丛林裡滚动着前进。 野人部落突然遭此攻击顿时大乱,后阵骚动的形势又影响了前阵,渐渐地,彼等人数虽多,不過眼下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三十多人的攻击小组中,有一位少年居中指挥着,只见他身材修长,高度远远超過周围的少年,面容白皙,双眉斜飞入鬓,长脸,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不是尼堪是谁?他這幅形象,在一众小眼睛、塌鼻子的宽脸少年中分外突出。 他在阵中用一個铁皮卷成的喇叭大声嘶喊着,声音還略显稚嫩,不過在他在他撕心裂肺的喊叫下,小组或向前,或向右,或向左,几乎挡者披靡,瞬间便将拥成一团的野人部落切开了、捣散了。 不多时,這支小队便与那支大队汇合了,此时的野人部落或者死伤在地,或者心惊胆战,准备一跑了之。 “砰!” 只见尼堪从腰间掏出一物,向天上一指,发出了刺耳的声响,随即空中便传递着莫名的味道。 少年的上方正是一棵大树,他举着那物发出声响后,从大树上掉下一物,众人定睛一看,乖乖,竟然是一只黑鹰! 尼堪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卧槽,竟有這么好的运气!” 在野人部落看来,那少年手裡并沒有弓箭,随便一指便射下一只黑鹰,這不是神仙是什么,一個個准备开跑的人全部跪下了。 见大局已定,一個矮壮的少年跑過来问道:“阿浑,如何?”,正是乌扎部的二爷岳讬,說完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举动。 尼堪却摆摆手,“如何使得,說起来這些人与我等源出一脉,都是索伦人,如今彼等降了,将其收为阿哈也就是了,怎能全部杀死?” (阿哈,奴隶的意思) 說着大踏步来到那些人面前问道:“你等谁是领头的?” 只见队伍中冒出来一人,约莫十六七岁,面相瘦削,不過神情却十分剽悍,那人依然跪着,上身却直了起来,“我部的哈拉达战死了,我是他的独子” “哦?你叫什么?” “阿林阿” 尼堪点点头,距离尼布楚大草原最近的野人部落酋长叫阿林,此人叫阿林阿,都是山林的意思,倒与自己日常搜集的情报相符。 尼堪环视一周,只见野人部落的精壮至少還有一百多人,便大声說道:“我是乌扎部哈拉达之子尼堪,你等被我部击败了,按照索伦人的惯例,不是收为阿哈,便是将精壮杀死,其他人赏给族人” 跪着的北山野人听了之后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若是作为阿哈倒也罢了,自家战败了,作为阿哈那是应有之意,不過全部被杀那就太惨了,难道北山阿林部从此灭绝? 阿林阿的身体却是丝毫未动,尼堪见到后倒是也有些诧异。 “诸位,你等虽然战败,不過却与我乌扎部颇有渊源,听說祖上都是被我部驱赶出去的,如今北边闹了雪灾,同出一脉,我也是于心不忍,這样吧,大草原北部的空地還有一些,你等若是愿意的话便加入乌扎部,今后与我等共享大草原!” 此话一出,跪着的野人欢声雷动,阿林阿也爬到尼堪脚下,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鹿皮靴子。 那矮壮少年却是大喊道:“阿浑,此事尚未禀明阿玛呢,你怎能……” 這时另一個少年从远处跑過来。 “尼堪,不好了,哈拉达受伤了!” 尼堪一听大惊,赶紧带着岳讬跑开了。哈拉达就是他的阿玛阿吉,难道 他带着前阵在厮杀时受伤了? 两位少年向一個希愣柱跑,那座希愣柱在一众窝棚裡鹤立鸡群,是最高大的。 窝棚裡的一角,地上垫着厚厚松毛,松毛上面铺着鹿皮、堪达罕皮、狍子皮,這就是索伦人的床铺,床铺上躺着一位约莫四十左右的汉子,汉子旁边有三個女人,一位三十多岁,是尼堪的继母乌合莫,一人是布耶楚克,還有一位自然是宜尔哈,面上都是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 那汉子就是阿吉,如今却是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尼堪心裡一凛,三两步扑了上去,随即跪在阿吉面前,只见自己阿玛胳膊上、大腿上的鹿皮都被划开了,粗粗包扎的地方仍不断有血液渗出,尼堪一见大叫道:“额尼,将白布取出来!” 额尼是母亲的意思,不過這位额尼却不是尼堪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十五年前生下他和妹妹后不幸离世,而他的大伯在他三岁时也得病去世,按照索伦人的传统,作为弟弟的就要娶自己的嫂子,岳讬以前是他的堂弟,如今算是他的亲弟弟了,阿吉娶了自家嫂子后两人又生了一個女儿,便是那位十一二岁的少女。 “不用了”,阿吉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很虚弱,眼神也有些迷离,他一把抓住尼堪的手,“你们都出去吧” 岳讬四人有些诧异,不過還是遵从他的意思出去了,希愣柱靠近东边的地方有用两层堪达罕(驼鹿)的皮毛做成的门帘,等四人挑帘子出去了,一阵猛烈的寒风灌了进来,阿吉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尼堪,你将那個木箱子拖出来” 箱子就在“床铺”裡头,尼堪依言将那個木箱子抱了出来。 “打开”,估计是由于失血過多,阿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尼堪依言打开了,一见到箱子裡的物件儿,他心裡也是异常激动。 那是一個用黄色锦缎、狐皮做成的包裹,包裹上還放着一件银饰,见到這些东西,他的心思一下飞到了那個阴冷的早晨。 不是因果达河,而是额尔古纳河东边的呼伦湖,作为军区边防部队一员的他为了救一位掉下冰窟的牧童不幸魂归天外。 他身子落到了冰窟下面,一缕幽魂却晃晃悠悠来到了更远的尼布楚一带,這一晃悠便是几百年,在那個同样阴冷的早晨占据了那個刚出生不久幼童的身体。 由于他是在那名幼童快要冻死之前占据了他的身体,這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不過等他慢慢长大之后才从旁人嘴裡知晓了一些大概。 “十五年前……”,阿吉开始讲述了,声音微弱,還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 “……,那汉商叫孙传廓,是尼布楚、赤塔、乌德柏兴一带的安达,听說孙传廓的大本营在张家口,在土默特人的大板升、喀尔喀三部王旗所在的地方都有货栈,那几年他经常带着他在大板升城新纳的小妾、一個唱戏出身的女人一起行商,那女人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几乎便是孙传廓的保镖” 乌德柏兴就是后世的乌兰乌德,安达也就是上门行商、与索伦人交换物资之人。 “夫妻两人都骑马行商,草原上的人都很羡慕,称孙传廓为‘乌恩其’,意思是‘忠诚的商人’”,称他的小妾为‘扎根哈斯’,意思是‘明珠’” “……” “乌恩其死了,扎根哈斯却不知所踪,除了那两個蒙古阿哈,孙传廓身边還有一個三十多岁的汉人,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听說也姓孙,除了几個大的部族首领需要的货品孙传廓会亲自出马,日常的行商都是此人来完成的,不過当时這人也不在” “难道是?”,尼堪心裡一凛。 “你从小就是是典型的汉人模样,浑不似草原上、林子裡的百姓那样面目扁平,我本来给你给起了‘巴图尔’的名字,不過左邻右舍看你這個模样,都叫你‘尼堪’,意思是长得像汉人,慢慢地,‘尼堪’便成了你正式的名字。” “這把银锁便是你爹娘留下来,你留着,你若是愿意的话就是乌扎部下一任哈拉达,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汉地寻找你的族人” “阿玛……” 尼堪带着哭腔扑在阿吉身上,“别說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阿吉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才說:“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大腿上被枪头扎了一個窟窿,血怎么都止不住,长生天在召唤我,這是命。你听着,听說明国那边也不大好,东边的建州女真多次大败明军,已经占据了辽东一带,你老家山西那边蒙古人经常入寇,日子也不好過,咱林中這边虽然苦寒,不過衣食无忧……” 說到半途阿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尼堪赶紧抚摸着他的后背。 “尼堪,别管我了,将你额尼他们叫进来” …… 乌扎部虽然再一次打退了南侵的北山野人,不過却永远失去了他们的哈拉达,還损失了三十多名精壮汉子,這一战几乎是两败俱伤。 在尼堪母亲,以及族裡的萨满,也就是尼堪姑父布拉姆墨尔根的见证下,才十五岁的尼堪被他阿玛指定为乌扎部下一任哈拉达。 十五岁便身负重任,尼堪也有些忐忑,不過众人却一点也沒有意外。 按照阿吉的遗愿,尼堪为他进行了风葬,身为萨满的墨尔根在其中出力不少。 随着阿吉的去世,尼堪又担任了族裡的哈拉达,他再在這座希愣柱裡居住就不方便了——虽然他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岸边的木屋裡,只有少量時間与阿吉一起居住,按照索伦人的传统,他不是乌合莫亲生的,完全可以娶她为妻,不過年仅十五岁的尼堪怎么也绕不過這個坎儿。 与他额尼,实际上是他“乌合莫”(婶婶)商议過后,阿吉的希愣柱留给乌合莫、岳讬以及他妹妹宜尔哈,自己和“孪生”妹妹布耶楚克搬到了木屋裡。 這日,布耶楚克不在,尼堪仔细端详着那件银饰。 那是一枚小巧的银锁,镶着金边。 “秀荣”,银锁的正面刻着两個字,应该就是孙传廓给他起的名字,孙秀荣就是他的汉名,也是他前世的名字。 “仙寿恒昌”,是背面的字,寄托了美好的愿望。 一看到“孙秀荣”三個字,他隐藏了十五年的记忆一下便像决堤一般呼啦啦打开了,后世的点点滴滴像潮水般向他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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