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无情抛弃后 第12节 作者:未知 她握着铜镜,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方才秋水似的镜面已经变回被铜锈层层包裹的模样,就好像方才那一幕从不曾发生過似的。贺兰浑转开脸:“你看到了什么?” “虚空。”纪长清答道。 可他看到的,却是那样的情景。贺兰浑转回头看着纪长清,她在說谎嗎?不,不可能,以她的性子,是不屑于說谎的。 耳边听见纪长清的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喉结滑动,贺兰浑咽下余韵后的难耐:“极乐世界。” 她在怎么可能对他笑?所以方才他看见的,只可能是幻象,他对于极乐世界的幻象。 纪长清看他一眼,他神情有些古怪,目光還有点躲闪,這让她生出疑问,追问道:“极乐世界裡,有什么?” 见他扯扯嘴角,恢复了平日裡沒什么正经的笑容:“有道长啊。” 纪长清脸色一寒,贺兰浑立刻打岔:“所以這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如果你說的是实话,那么从镜中看到的,应该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纪长清道,“我一无所求,所以只看到虚空。” 一无所求,对他来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贺兰浑心裡想着,口中說道:“你說蓬娘之所以进山洞,会不会就是为了看镜子?” 蓬娘看到的极乐世界是什么模样?脱离凌波宅,嫁了意中人?她的意中人是谁,童宣?她在镜中时,也像他方才那么快活嗎?贺兰浑伸手搭上铜镜,冰凉潮湿,散发着金属独有的腥味:“要怎么样,才能再看见镜子裡的东西?” 纪长清松手,让铜镜落进贺兰浑手中,她便走近几步,看向一片死寂的冰面。 她原想唤出鬼魂查问镜子的来历,可那笑声却抢先一步,毁灭了所有鬼魂。那笑声她曾听過,在她以搜魂术唤出张惠最后的意念时,那东西就躲在张惠体内,留下了這样的笑声。 蓬娘,张惠,舞姬,良娣,身份天差地别的两個人,再次以這种诡异的方式,连结到了一起,那么剩下的那些女子呢?把她们连结到一起的,是什么? “要么你再像方才那样试试?”耳边传来贺兰浑的低语声,他走近了,手中拿着铜镜,翻来覆去看,“看看镜子会不会再变。” 纪长清也有這個打算,找出镜子变化的秘密,也许就能找到更多线索。扬手拂袖,灵力如同涟漪,无孔不入地包裹住铜镜,時間一点点過去,镜面上依旧蒙着厚厚的铜锈,沒有任何变化。 贺兰浑隐隐有些失望:“奇怪,方才明明就是這样变了的。” 可刚才還有鬼影,還有那东西,也许触发镜子的并不是她的灵力,而是那些。纪长清思忖着,又听他问道:“刚刚的笑声,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交手两次,她始终不曾看清对方的真面目,這情形前所未有,這次下山遭遇的诡异凶险,比她之前预料的要多得多。纪长清伸手来拿铜镜:“先前在张良娣尸身上,也听過這個笑声。” “张良娣,蓬娘,又是她俩。”贺兰浑拿着镜子,有点不舍得给她,“還是我拿着吧。” 他有些心虚,索性笑了起来:“先前我看见了裡面的东西,道长却什么也沒看见,也许這镜子要找的人是我呢?留在我這儿也许更有用,况且,我還得找人把上头的铜锈洗掉。” 纪长清抽走铜镜:“不必。” 递给青芙:“处理下。” 那点隐约的失望一点点放大,贺兰浑看着青芙取出赤金囊装进铜镜,想要上前时心中突然一凛,他从不是這种婆婆妈妈的人,就算留恋镜子中那些幻象,可纪长清就在眼前,又何至于对一面镜子恋恋不舍? 桃花眼眯了眯,低头凑在纪长清耳边:“道长,那镜子,也许能蛊惑人心……” “好了!”青芙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从囊中取出铜镜,镜面亮如满月,映得她灵动眉目纤毫毕现,贺兰浑连忙提醒:“小心!” 入镜的情形并沒有出现,青芙翻過正面,露出背面镌刻的龙虎龟雀和二十八宿,镜钮边又有一個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字,贺兰浑认不出来,向纪长清问道:“什么字?” 纪长清垂目看着:“穸。” 穸,黄昏时下葬。 葬的是谁? 第18章 “葬的,沒准儿就是那些想去极乐世界的人。”贺兰浑走出门外,又回头望着菩萨寺飞檐重重的屋脊,吴王府从前的轮廓大致還在,青灯古佛却已经取代了曾经的钟鸣鼎食,“那玩意儿极能蛊惑人心,让人看一眼就一直心裡痒痒的惦记着。” 就像他,明知道是幻象,明知道有問題,却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味着身在其中的感觉,甚至觉得再进去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当初的蓬娘是不是也有這种感觉?蓬娘的死,跟這镜子有沒有关系? 纪长清并不能体会這种感觉,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說都只是自然存在而已,无所谓失去,也无所谓得到,那镜中茫茫一片的虚空,正是她心境的写照。冷淡答道:“只因你心志不够坚定。” “那完了,”龙脑香气忽地近了,贺兰浑低头靠向她,“我心志一向很不坚定,从来都抵挡不住诱惑,這镜子我拿了摸了,裡头的东西我也看了,下一個死的,多半就是我了!” 纪长清冷冷躲开:“死的都是女人。” “但也沒說只能是女人呀!”贺兰浑拉過白马交给她,自己解开了五花马的缰绳,“我要是死了道长可就麻烦了,刑部那帮人又懒又蠢,一准儿把這案子推给大理寺,到时候多半是裴七接手,裴七那人我最知道,心眼小办事又不行,啧啧,道长,你要是跟他共事,一准儿烦得你天天想揍他!” 纪长清翻身上马,抖开缰绳:“那又如何?” “那就不如保住我的性命,還是使我更顺手些。”贺兰浑笑嘻嘻地的,“再說裴七也沒我后台硬胆子大,比如這菩萨寺,我說封就封,裴七他敢嗎?他也沒這個本事啊,一道道奏折递上去,等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纪长清勒住缰绳:“你想如何?” “道长得保护我,”贺兰浑从马背上靠過来,眉眼弯着,亮闪闪的,“从现在起,咱俩一时一刻也不能分开,绝不给妖孽任何可乘之机!” 纪长清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对于别人的心思她或许不懂,然而她很清楚眼下他的想法,他就是要缠着她。是因为三年前的事嗎?可按照俗世的說法,男人们对這种事,原不至于如此在意的。 那镜子确实蹊跷,也犯不着眼睁睁看着他死。纪长清叫過青芙:“放那俩出来。” 青芙取出赤金囊一倒,啪啪两声,周乾、朱獠落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贺兰浑咦了一声,见纪长清指着他吩咐道:“跟着他,别让他死了。” 又见那两個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是!” 就這俩货?贺兰浑瞧着周乾枯树皮一样的脸和朱獠黄澄澄两個大龅牙,笑着摇了摇头:“道长待我真好。” “過来,”他勒住马叫過两人,“你俩在城裡一定有不少相识吧?像你们這种,能办那些人办不了的事的。” 像他们這种,不是人的,方便打探消息的。贺兰浑思忖的目光来回看着他两個,末了停在周乾身上,压低了声音:“你去张良娣家裡探探消息,悄悄的,别让任何人发现,看看他们都說了什么,家中有什么人走动。” 周乾偷偷瞧了眼纪长清,见她沒有反对,這才点头:“什么时候去?” “现在,”贺兰浑咧嘴一笑,“快去,明天一早给我回复!” 周乾紧走几步,很快汇进人流裡不见踪影,贺兰浑从怀裡掏出蓬娘那本《金刚经》,摊开了搁在朱獠面前:“看清楚了嗎?看清楚了就去查查這玩意儿从哪儿买来的,去!” 朱獠嘟嘟囔囔不想动:“這么大的洛阳城,上哪儿找去?” 眼前金光一闪,贺兰浑摸出個金花生对着他晃了晃:“找到了,就再赏你几個。” “得咧!”咧字的余音還沒散尽,朱獠早已撒腿跑得不见人影了。 纪长清冷眼看着:“你把他们支走,這会子你又不怕死了?” “怕呀!”贺兰浑一拍大腿,“但也不能为了怕死耽误查案嘛,我這個人一向都是一心为公。” 他嘴上說着怕,脸上却沒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意思:“再說還有道长呢,我只管跟着道长,难道道长能眼睁睁看着我死?” 纪长清蓦地想起過年时观中买那种祭灶的糖瓜,小时候她曾咬過一口,黏黏地粘在牙上,怎么都弄不掉——眼前這人,也像糖瓜。抖开缰绳催马离开,他又追上来:“道长,附近還有几個寺庙,這会子时辰還早,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纪长清看他一眼:“走。” 這一趟走完,已经是日暮时分,纪长清返回皇城时,宵禁的鼓声也在身后咚咚敲响,贺兰浑将马匹交给仆从,三两步跟上她:“道长跑了一天了,累不累?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几桶热水,泡一泡最能解乏。” 纪长清沒理睬,听见他跟在后面继续說着:“這一趟运气一般啊,除了镜子什么都沒找到,不然待会儿我去审审积翠,哦,就是张良娣看桃符时带在身边的宫女,是张良娣从娘家带過来的,我估摸着能审出点料,道长要不要一起去?” 纪长清回头看他一眼,如果她沒记错的话,那么从上元到现在,三天裡他顶多睡了两三個时辰,何至于如此精力旺盛?固然她也睡得极少,但她天生异于常人,而他只不過是凡人而已。 贺兰浑迎着她打量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道长看我干嘛?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秀色可餐,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纪长清冷冷回头,眼前又是個岔路口,上清观该往哪边走? “這边,”贺兰浑知道,她又认不出方向了,笑着指指右边,“我跟道长這缘分也是绝了,离了道长我性命不保,离了我,道长找不着回去的路,看来老天都舍不得让咱俩分开呢。” 纪长清一言不发踏上向右的宫道,听见他边走边說:“横着這條大道是永巷,過了永巷就是宫城,外臣未奉诏不得入内,不過前阵子皇后给了我出入大内的令牌,道长要是有事的话就打发人去刑部给我捎個信,我立刻就来。” 纪长清默默记着路,前面是大业门巍峨的门楼,待要进去时,才瞧见裡面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尽是衣冠整齐的朝臣。 纪长清步子一顿,早看见贺兰浑叫過边上的监门卫:“出了什么事?” 监门卫低着声音:“进谏的,要见圣人,从上午就跪在這裡了。” 进谏的。昨夜武皇后就收到了奏章,今天早朝时,也有许多人上奏,道是近来這十桩命案都是武皇后以女子之身干涉朝政,致使阴阳颠倒,所以才妖异肆虐,更有人提议道,若是仁孝帝龙体不适需要协助,就该让太子协理朝政,而非皇后。 贺兰浑站在门外,一一看過跪着的众人,尽是绿衣青衣的服色,连個绯衣的都不曾有,五品官员才能穿绯,看来這一波,是打前站的小角色。 上前护住纪长清:“不用理会,道长跟我来。” 监门卫领着他们从边侧门洞穿過,一個跪在后面的青衣官员看见了,转回头啐了一声:“呸,奸佞小人!” 這是說他呢,自打他进了刑部,那帮清流每每都在背后议论他靠着武皇后的裙带关系爬上来,骂他是外戚误国,奸佞小人。贺兰浑笑笑地走過去,忽地飞起一脚:“說谁呢?” 青衣官员被他踢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大叫起来:“贺兰浑!你无故殴打朝廷命官,我一定去陛下面前参奏你!” “奏呗,”贺兰浑嘴角一勾,“怕你就不是耶耶。” 目光慢慢掠過剩下的人:“還有谁想打?吱一声,我奉陪。” 众人纷纷低头,像大风压倒的麦穗,贺兰浑笑了下,快步追上纪长清:“道长也不等等我。” 身后一声喊,不知是哪個官员当先开始叩头叫嚷:“后宫干政自古即是祸乱之始,請陛下以太子协理朝政,禁止皇后干政!”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請陛下以太子协理朝政,禁止皇后干政!”“請陛下以太子协理朝政,禁止皇后干政!” 纪长清快步走着,恍若未闻,贺兰浑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先前就有的好奇越来越浓,她一直都是這么万事不挂心嗎?尘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說,是不是都不值一提? 三两步赶上她:“道长是不是觉得我挺不讲理的?” 听见她冷淡的声音:“与我何干?” 贺兰浑点头:“那人虽然挨了打,其实是占了大便宜,被我這出了名的奸佞小人打了,清流们肯定要夸他不畏权势,這可是一條成名的捷径呢。” 纪长清对于這些事半点兴趣也无,远远看见上清观的飞檐时,忽地听他說道:“我一直在想童凌波跟童宣,這对母子,也是当儿子的想做主,当娘的寸步不让,有意思。” 他用了一個“也”字,他想說的另一对母子,是武皇后和太子? 迎面有宦官匆匆赶来:“郎中,积翠死了!” 死了?贺兰浑看向纪长清,眯了眯眼:“我這才准备要审,人就死了,道长你看,這事情,可真巧。” 第19章 积翠是用裙带吊死在房梁上的,她单独关在东宫后廊的房间裡,中午宦官送饭過去时人還好好的,到傍晚再送饭时,推开门就看见尸体挂在那裡摇晃。 纪长清环顾四周,新死的亡魂留下了淡淡的鬼气,房间裡气氛有些压抑,除此之外并沒有异常,那东西沒来過。 贺兰浑踩在梯子上检查房梁,积翠吊死的那根横梁离地八尺来高,薄薄的积灰上有凌乱的压痕,是人吊上去以后绳套晃动留下的,横梁下倒着一张胡凳,又铺着一张毯子,看样子是踩着胡凳上去,安排停当后踢倒胡凳,因为铺着毯子,所以外面并沒有听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