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以贾政尤其喜歡他,又因为是侄儿,不好管教太严,倒比待宝玉還和气些。
贾雨村察言观色,见贾政对侄儿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便使出浑身解数,大力奉承起来。
他本是进士出身,腹中颇为才学,有意趋奉之下,真是妙语连珠,引得贾政开怀不已。
要不是知道他内裡是什么货色,只怕贾理都要对他生出好感了。
贾政开心之余,见贾理束手站着,全不见平日的从容,心中纳罕,生怕是他在王府当差一天累着了,自悔不该又叫他来受累,便沒有叫他說话。
正說得热闹,贾琏走进来回话,问林家的礼物贾政有什么安排,說完了要走,见贾理也在,退到他身边,悄悄的說:“你给我的那個古画实在很好,還有别的沒有。”
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无端带出了几分猥琐。
贾理看着糟心,扭脸啐道:“什么给你,分明是你自己抢了去的。”
“不管抢的拿的,你要還有,我不白拿你的,我拿东西跟你换,你要什么都容易。”贾琏不肯放弃,磨缠道。
贾理怒道:“你可做個正经人吧!”
那古画不是别的,是一副唐寅的春意,上次贾理過生日,不知谁送给他的,夹在一堆礼物裡,贾理不稀罕這個,贾琏過来看见了,立刻如获至宝的抢了過去。
贾理不理论,只当给了贾琏了,谁知贾琏得了甜头,竟来讨要起来。
“就你假正经,”贾琏小声抱怨道,“你那么正经人,人家怎么還送你那個!”
贾理耳朵灵,一字不落听在耳朵裡,顿时被他气笑了。
却也不知說什么好。
贾琏這個不正经的做派非止一日,本性如此,又在贾珍、贾赦等人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不是两句话能劝得過来的。
别說他了,凤姐那么厉害的人,照样管不住這匹脱缰的野马。
贾政早将贾琏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就像個偏心好学生的老师一样,只点一個人的名字:“琏儿,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說,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贾琏忙唯唯:“侄儿并沒有什么话。”
贾政并不追究,给了贾琏一個严肃的眼神,又和贾雨村說话去了。
贾琏趁机出去。
等贾雨村走了,贾理方上前,故意向贾政问道:“方才那雨村先生,此时上门来,可是谋求起复的?”
“理儿所料不差,”贾政赞许道,“他是你姑父荐来的人,又有真才实学,咱们能帮则帮。”
贾理摇头笑道:“我看,此事沾不得。”
“哦?其中有何关碍,說来听听。”自己的想法被一口否决,贾政倒沒生气,反而询问起贾理的想法。
“咱们這样的人家,济弱扶危,提携寒士,本来也是寻常,只是如今有那桩大事当前,别人躲是非還来不及,怎么咱家偏要去寻是非!”贾理劝道。
见贾政面上有些不以为意,又道:“况且這人既是犯官,身上定然有些不妥,王爷前儿還說,如今吏治不清,要仔细整治才罢!”
還是未来天子的虎皮管用,贾政立刻被唬住了,连忙追问:“王爷果真的這么說?”
贾理笑道:“难道是我淘气,编了王爷的话哄骗叔叔不成!”
“……既然這样,這個忙只怕帮不得,”贾政站起来,负着手来回踱步,又叹气道,“只是如此一来,不好向如海交代啊……”
贾理才不会自作聪明的出什么主意,见打消了贾政帮忙的念头,便告辞出来。
才出得门口,便有個小厮說:“三爷可出来了!老太太那裡来了几遍人,叫三爷過去吃饭呢!”
贾理心情颇好,笑道:“叫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急個什么!”
小厮讪讪道:“這不是,为三爷着急嗎!小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贾理才要往贾母那边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方才的贾雨村先生往哪裡去了?”
“老爷吩咐過,留他在客房住一宿,才往客院去了。”小厮回道。
贾理步子一转,去了客院,那边贾雨村正拿银子给厨房整治了一桌酒菜,正要請贾府的清客相公们吃酒呢,见贾理来了,忙笑迎上来:“三爷来了,不曾远迎,望乞恕罪。”
言语间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贾府的门人。
贾理和煦地拱手道:“小子来得唐突,倒請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他也像是忘了自己才在贾政面前搬弄過口舌似的,表现得十分周到知礼。
贾雨村還不知道大好的前程即将破灭,此时满面春风,嗔着人不给贾理让座,忙让出自己的位子来,請贾理上头坐。
贾理推辞道:“不敢冒领,家祖母還等着小子回去吃饭……”
一语未了,贾雨村忙道:“三爷孝心可嘉,是贾化强人所难了!不知三爷前来,有何要事?”
贾理道:“倒有一桩事,舍表妹随先生读书,不知功课如何,可堪教诲么?”
“三爷实在友爱姊妹!好叫三爷知道,令表妹聪颖非常,闻一知十,若非生为女儿身,进士也可考得!”
贾雨村极力称赞黛玉的聪慧,顾不得满座宾客,亲自去行囊中取来黛玉的窗课,交到贾理手上。
贾理目的达成,也就心满意足,袖着窗课本子回去。
犹听得身后贾雨村向众人道:“我周游诸省数年,从沒见過這样出众的大家公子……”
心中一哂,暗想,等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别跳着脚骂我就好。
……
后院女眷都在贾母处伺候吃饭,贾珠之遗孀李纨布菜,凤姐捧箸,丫头仆妇来往放菜,寂然无声,连一声咳嗽不闻。
等贾理来了,贾母才笑道:“快来,我想着你呢,今儿叫人做了你爱吃的脆羹。”
贾理笑道:“我正想這個呢!”眼睛四下一扫,见黛玉坐在桌边,细眉微蹙,形容可怜,逗她道,“你是南方人,见着這一桌子北方菜,沒处下筷了吧?先对付一顿,明儿請個淮扬厨子来。”
黛玉不安,忙摆手道:“岂敢有此意,折煞我了……”
贾母忙抚黛玉的背,笑道:“你听他的,他哄你呢!”又数落贾理道,“你既然许下了,就罚你真的請個淮扬厨子来!請不来,别进家门了!”
探春拍手笑道:“老祖宗英明!果然能這样,我們沾林姐姐的光,也尝尝正宗的淮扬菜是什么味道。”
“快别作兴,家裡還少你一口吃的,又惦记什么淮扬菜。”迎春扯她的袖子,劝道。
“可见是亲哥哥亲妹妹,巴巴的這么上来护着,倒叫我們不好再为难了。”凤姐取笑道。
贾理笑道:“我倒认识一個合适的,老太太同意,明儿我就叫他进来露一手,做两個好菜给老太太尝尝,若吃着好,就叫他留在府裡伺候。”
“好!就這么說定了。我的孙子孝敬我的,我看谁敢在后头嚼舌头!”贾母半真半假道。
凤姐又忙道:“谁這么黑心烂肠子的敢說闲话,我倒要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裡头是什么心肠!”
有贾母和凤姐开口,請淮扬厨子的事儿转眼就定了大半,快得叫人回不過神来。
贾理坐下吃饭,探春趁人不注意,对他做口型“偏心眼”。
吃毕饭,贾母打发邢王二夫人去了,凤姐也家去料理家务,只有迎探姊妹伴着黛玉說话。
不一会儿,有丫头来报:“宝玉回来了。”
贾母忙命道:“快让他进来。”
只听帘外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一個穿着大红箭袖外套石青排穗褂的男孩子,胸前的项圈上挂着一块儿美玉,粉团团的脸,白净精致,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正是宝玉。
他本来兴冲冲的,见贾理赫然在座,兴头减了三分,垂头道:“三哥。”
贾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方和缓地道:“听說你前儿才病了一场,身上可大好了?我看你清减了些。”
宝玉乖乖道:“已经大好了。”
“今儿去庙裡做什么了,沒听和尚们胡說八道吧?”贾理又问。
宝玉老实地說:“师父们不敢和我多說,怕三哥回头去庙裡找他们算账。”
闻言,贾母嗔怪地看了贾理一眼:“看你把人家吓的!”
贾理不以为意:“這样才好,和尚们最会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咱们家好好的孩子,别叫他们拐了去。”
“谁敢拐咱们家的孩子!咱们家也沒那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去自找苦头吃的孩子!”贾母笑他杞人忧天。
贾理沒反驳,暗想,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宝玉可是上天钦定的和尚命!现在不防着点儿,以后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边宝玉早已凑到黛玉身边问长问短,突然问道:“可也有玉沒有?(注1)”
黛玉不解其意,道:“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是人人能都有的。(注2)”
宝玉听了,登时发起痴病来,摘下脖子上的玉,狠命向地上摔去,口中叫道:“我也不要這劳什子了!(注3)”
吓得一屋子人都慌了,一窝蜂的都去拾那玉。
贾理沉了脸,大步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宝玉背上,拍得宝玉一踉跄,骂道:“好端端的,你又闹什么!你是摔你那玉呢,還是成心给妹妹难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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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23:引自原著,,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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