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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作者:游火
宁府大殡出城,到了家庙铁槛寺,众僧接灵,安灵后,還有三日安灵道场,外头贾珍敬谢宾客,裡头凤姐接待堂客,到了晌午,也都散尽了。

  王夫人邢夫人要随着人马回城去,要带宝玉,宝玉只是要在郊外玩耍,王夫人只得把他交给凤姐,自己回去了。

  贾理回府换下素服,饭也不及吃,沉沉睡着,次日起来,在府中散淡了一上午,他素日所使的一個叫李宽的进来,叩头道:“三爷,方才二奶奶打发人到外书房,拿二爷的名帖,发书给长安节度使。”

  “可打听得是什么事?”贾理知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心头一凛。

  李宽毕恭毕敬道:“为的是一桩官司,长安知府的内弟看上了财主张家的女儿,這女孩儿原是许给了长安守备家的公子,张家要退亲,守备家不许,两家闹起官司来,求到咱们府上。”

  他知道贾理最厌這等仗势胡为,徇私說情的事,头也不敢抬。

  贾理面色微冷,问道:“是谁从中牵的线,敢情二奶奶還专接官司不成?”

  “是馒头庵的姑子净虚从中牵的线,這贼尼姑游走高门深院,专好做些掮客的活计,从中牟利,良心黑的很!”李宽道。

  贾理心裡堵得慌,嚯的起身要走,又折回来问道:“二奶奶行這事多久了?”

  李宽心肝发颤,忙道:“就小的所知,应该是第一回——从前都是二太太料理,求不到奶奶的头上。”

  贾理面沉如水,在堂上来回踱步。

  說情徇私,干预官司,都是他们這样人家做惯了的,贾理虽看不惯,也知他人小力微,管不得长辈,但凤姐毕竟是他的嫂子,若放任她如此下去,将来必招大祸。

  凤姐本就胆大,若尝到了甜头,以后只怕一发不可收拾,且她行事借的是贾琏的名头,稍有不妥,都容易连累到贾琏。

  想到贾琏,当下便下定决心,叫着李宽道:“走!跟我去水月庵,拿這個挑唆官眷包揽诉讼的贼尼姑去!”

  李宽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心道,果然我沒看错他,是這個门裡少有的明决之人。

  贾理先去外书房拿了书信证据,喝命文书不得传递消息,骑马带了四五個家仆,出城直奔水月庵而来。

  ——這水月庵就是馒头庵,馒头庵是她家的诨名。

  到了水月庵,众人下马,小厮家人见来势汹汹的,忙想入内禀明凤姐,被贾理命人按住了。

  庵内,凤姐正与宝玉秦钟两個吃饭呢,那主持净虚正在自己房内暗喜,白落了几百银子。

  不想“砰砰”两声,门被踹得山响,两條精干汉子扑进来,净虚吓得血都凉了,颤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两名汉子话也不說,拖起她来就走,急得小尼姑智能儿在后面喊人。

  净虚被拖出房,丢在院裡,她“嗳哟”叫着抬头,对上一双沉冷如冰的眼睛,贾三公子坐在靠椅上,手裡提着马鞭子,活像一尊玉面修罗!

  她心裡先虚了三分,强笑道:“三爷這是什么意思,或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三爷,三爷派人說一声,我就去府上請罪的……”

  一行說着,一行试图爬起来,李宽上前两步,掰着她膀子把她摁在当地,喝道:“三爷当面,還不老实!”

  贾理将缴来的书信扔到她脚前,看着她道:“這下总知道了吧。”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听得净虚针扎了似的,猛一哆嗦。

  還要抗辩,贾理却不耐烦跟她多說,冷冷的道:“不必說了,一会儿就送你去顺天府见官,问你個包揽诉讼之罪。”

  转头吩咐道:“去請二奶奶来。”

  令行禁止之下,忙有個家人答应着去了。

  直到家人来报,凤姐竟丝毫不知,心下吃惊,面上不显,笑道:“昨儿才去了,今儿怎么又急慌慌的跑来,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

  宝玉忙也要跟去,家人拦了一拦,垂头道:“二爷還是别去的好。”

  凤姐心裡觉得不祥,对宝玉道:“你们两個在這裡吃果子吧,我去去就来。”提衣出门,给平儿使了個眼色。

  平儿微微点头。

  到了前头,只见贾理坐在院中,面色不好,净虚跪在他脚下,面前落着雪片似的字纸,凤姐便知昨日之事发了,不知怎的,竟不敢過去。

  她到底是個年轻媳妇子,還沒行過這样的事,不如那些妇人老道。

  贾理见她来了,起身问好,命人搬椅子来請她坐,凤姐期期艾艾的坐了,忍不住问道:“這净虚师父犯了什么事,怎么這個形容?”

  “嫂子安坐,我正要說這事呢,”贾理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口中道,“這贼尼姑居心不良,哄骗嫂子包揽词讼,我正要把她送到顺天府问罪,先给嫂子說一声。”

  “……原是人家求到我头上,我想着,人家两家甘愿,何必有個犟头横在半中间,弄得人家一桩好姻缘不得圆满,便不自量力应了,你既觉得不妥,打回去就是。”

  凤姐說着,心中暗恨,恨自己的人做事不密,恨贾理不给她脸面,大张旗鼓的来拿净虚。

  贾理道:“這本来就是扯不清的事,他两家自去掰扯就是,咱们家横插一杠子,到时候闹出人命来,咱们心裡如何過意得去!”

  凤姐见他不說什么积修阴德的虚话,只說良心,心裡倒也暗服。

  “况且官府诉讼,咱们暗中干预,不叫人知道便罢,叫人知道了,就是一桩罪名,国法威严,不容轻犯。”贾理肃容道。

  凤姐本是個极聪明的人,遭他当头一棒,心裡大觉沒意思,只求道:“把她赶出去就罢,若送了官,传出去,我如何见人呢!”

  包揽诉讼不成,牵线搭桥的掮客反叫小叔子送进了顺天府大牢,這种笑话,京裡人能嚼到后年不止!

  人家固然要說贾理是個愣子,只怕笑话她的還更多!

  犯罪未遂,本来也治不了净虚多大的罪名,贾理本就是這個主意,假意想了想,便答应了。

  那净虚被赶出水月庵,因此事坏了名声,在京裡的客户群中再也混不下去,沒几日就收拾包袱,带着两個徒弟,灰溜溜的走了。

  且說凤姐回去,路上越想越气,心中又羞又愧,恼恨交加,见了平儿,不禁眼中垂泪。

  平儿忙问:“奶奶怎么了?”

  凤姐伏身在炕上,一行哭,一行把方才的事說了,掩面道:“我沒脸了!我一個嫂子,叫年轻的小叔子指着脸說,我還有什么脸活着!”

  “要我說,奶奶這事办得不妥,怪不得三爷,不是三爷出手,奶奶叫人卖了還不知道呢!”平儿坐在她身边道。

  凤姐一下子起来,伸手要打平儿,“你是谁的人,站谁那边的!”

  平儿并不怕她,笑道:“我自然是奶奶這边的,就是为奶奶好,我才要說,咱们深宅内院的,未必知道那许多外头的事,三爷是在外行走惯了的,利害得失比咱们明白。”

  凤姐心裡明白這话有理,渐渐的好了,整妆梳头,自此再不敢胡乱应人。

  此是后话不提。

  贾理料理了净虚之事,回宫销假,這日正在内府查点东西,刘喜忠晃晃悠悠走来,拱手道:“恭喜,恭喜。”

  贾理道:“喜从何来。”

  “過几日你就知道了,真是尊府的一桩大喜事呢!”刘喜忠笑得意味深长。

  贾理再问,他也不肯說,仍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去了。

  “不必问他,這個我知道,”徒桦走過来撇了撇嘴,“昨日父皇命人预备下印服礼器,大约要大封后宫了。”

  “我隐约听得我母妃和人說,其中就有你姐姐,不是妃位也是嫔位,必能掌一宫的。”

  贾理既觉得意外,又不觉得意外,喃喃道:“那我的辈分不是提了。”

  “想得美!”徒桦本来還有些郁闷,听了這话,捶了他一下,“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爹,我管你叫哥。”

  贾理笑道:“放屁!管谁叫爹呢!”

  徒桦顺嘴道:“你啊。”

  贾理顿时哈哈大笑,徒桦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拳头痒痒,和他扭打起来。

  预备礼服金印皆要经過内府,贾理消息灵通,早早打听得這次元春位分颇高,一应预备的东西,都按妃位的份例来。

  這是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大封后宫,皇帝在潜邸时,于女色上一向淡淡的,就潜邸的老人,连四妃位都填不满,這次晋封的妃嫔位分都不低。

  贾理注意到,晋封名单裡的多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

  這日是贾政的生日,族中子弟都来庆贺,正吃酒看戏,门子忙忙的进来报:“夏太监来传旨。”

  大家不知何故,忙撤席摆香案,不多时,夏守忠骑马而来,宣道:“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注1)”說毕,一径带人去了。

  贾理悄拉贾政的袖子,附耳道:“老爷不必着慌,多半是为的大姐姐的事。”

  贾政指着他道:“你瞒得倒好!”不及和他算账,忙与贾赦更衣入朝。

  這裡贾母等人不住的遣人探信,心神不定,過了两個时辰左右,管家赖大气喘吁吁的进来道喜,說:“咱们家大小姐封了妃,老爷叫小的回来报喜,請老太太和太太们入朝谢恩!”

  贾母忙叫他进来细问,赖大回了,阖家上下都喜气洋洋起来,贾母等忙按品大妆,入宫谢恩不提。

  贾理见府中上下如此,心中不喜反忧,直到听得黛玉和贾琏即将归来,才略略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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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原著感谢在2020-07-0517:52:05~2020-07-0608: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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