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被盯上的第五十四天
清晨的阳光透過窗户照进来,又被轻薄的窗帘挡住。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和寝室裡冰冷坚硬床板截然不同,暖暖的让人沒法快速醒来。
从另一個人怀裡醒来的池生熠满脸懵逼,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天都经历了什么。
他高二,他做梦遇到了一個自称是未来爱人的家伙,然后就真的放学的时候遇到了……一种记忆被打碎重组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不对,他应该参加完高考了,大学都毕业了,怎么又回来上学了?
闹钟显示八点……八点……
早自习七点!他迟到了!
顾不得想什么其他事情,池生熠猛地一下坐起来就想往床下窜,如果迟到会被罚站!他才不要!
然而沒能跑成。
一條胳膊揽住他的腰,把人又摁回了被窝裡。
“……要迟到了。”后知后觉反应過来,被人搂在怀裡的池生熠有点僵硬,翻身把脸埋在被子裡。
救命!他昨晚上都干什么了?
明明是救命之恩,最后怎么变成了肮脏的金钱交易!!
“今天周六。”
白枭把怀裡的人往裡搂了搂,他還不太适应自己這具少年人的身体。
可就算是再不适应,与那個成年后身上多少有点肉的池生熠相比,他怀裡的人太瘦了,浑身的骨头隔得他心疼。
白枭曾经很喜歡站在黑暗裡,看着即将死亡的生物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最后暗淡死去。
可這座城市大部分现代人类在回忆起十几岁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意气风发少年轻狂的学生时代。
他的小家伙也与常人一般,拥有着热烈的少年时代,但是這段经历似乎很糟糕,对他来說太沉重了。
“再睡会,一会起床吃饭。”
所以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他希望池生熠能稍微轻松一些。
接下来的一段時間十分愉快。
除了第一天,剩下的時間池生熠只需要每天回到大平层在临睡前陪白枭读一会书,就能得到高昂的报酬。
不仅如此,這裡還包吃住,他晚上做作业的时候老板還会给他削苹果!
坐在书桌前,手裡忐忑转着签字笔,桌上摊开的作业本早已写满狗刨样字迹,池生熠的眼神不断向外瞥,心不在焉。
“写完了?”看過来的目光太炙热,白枭沒法假装自己沒发觉。
放下手裡的水果刀,把去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到圆盘中。
跟沒有金钱负担开始努力学习的池生熠不同,他這几天就学会了一個削苹果。
尤其是在发觉能够削出整條完整苹果皮后,他的小家伙会投以震惊目光后,白枭忍不住在這方法再下点功夫……虽然有点幼稚,可谁能拒绝他的小家伙漂亮眼睛裡惊讶的光芒呢?
如果管家在這裡大概会惊掉下巴,向来以冷漠无情著称的怪谈之主竟然为了人类学习削苹果!?
池生熠点点头,愣愣地接過碟子。
汁水饱满的果实在舌尖留下甜美味道,他整個人好像踩在云端。
每天吃饱喝足,有足够的睡眠時間和良好的学习状态,這是半個月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直觉告诉他,這不是他的生活,這都是偷来的,可他沒办法拒绝现在的一切,如果這是梦那他希望能更久一些……
翌日,白枭照例送池生熠去学校。
他并不想去人类学校上课,這些记忆中模糊的人在他眼裡就是一团团灰雾,遂找了個借口說入学手续還沒办好。
他的小家伙沒有怀疑,设定的补丁随时打好。然而规则的压力越来越大,阻挡冥河的躯体仍旧在溃散,他心知无法再拖,今天大概就是他呆在這片记忆裡的最后一天了。
临分别前,以往都是头也不回快乐的像只小兽的池生熠忽然停下脚步,周身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笼罩。
他背对着白枭,闷闷出声。
“你为什么要对我這么好?”
仅仅是救命之恩的话根本沒有必要对他這样,给一些钱就足够他好好生活,也足以還清之前的恩情。
像现在這般提供更多帮助的同时,连同情绪与起居生活都照顾到,這种经历是他长這么大从来沒有拥有過的。
而這個問題在他心底积压很久,从相遇的第一天开始便盘旋在脑海中无法散去。
本来不想问,可今天从起床时就莫名有种预感。
如果再不问,以后就沒机会了。
那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让池生熠觉得惶恐不安。
沒想到他的小家伙如此敏锐,白枭愣神片刻后失笑,松开紧握着的手掌,伸手摸了摸池生熠的发顶。
“這不是理所应当的嗎?”
“你說我們会成为家人,而我一直孤身一人,那么我們未来大概率会成为爱人。”少年白枭的语气温柔,透着一股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爱意与悲伤。
“我只是提前做了未来的事情而已。”
說完,他背過身去,不再看池生熠,似乎再看一眼,有什么情感便无法抑制。
這不太合理。
白枭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一個人类有如此之大的兴趣与喜爱。
刚同居时他明明只是把池生熠当成一個有趣的人类去相处,可這段時間甜蜜又致命。
那些细微的喜歡扎根在黑暗中的胸腔上,時間凝结起的血肉让种子变为参天大树,不知何时就已绿荫环绕,枝繁叶茂。
白枭并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相反,他对一切新奇的事情都非常感兴趣,包括自己异常的心理状态。
其实进入這裡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以他对池生熠的了解,他的小家伙绝对不可能为了钱就编造出什么成为家人的借口,那么這個所谓的梦境应当是真实存在的。
‘他’对池生熠說出了,他们未来的关系。
這很奇妙,一种超出掌控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個說出這句话的人应当是他,可不是過去的他,而是未来的他,時間在记忆裡发生错乱,跑马灯本应倒着开始,也就是說他最应该在的地方是池生熠近期的记忆中,而不是学生时代。
他从未掩饰過对池生熠的喜爱,但并不觉得自己会真的把一個人类默认为‘伴侣’。
爱情是一种糟糕又危险的感情。
它可能会随时消失,也有可能会成为人类死后依然存在的执念,甚至是支撑着灵魂存在的力量。
白枭不认为,那個对池生熠說出‘我們会成为恋人’的自己真的爱上了人类。
异常生物真的可以和人类相爱嗎?
其中缺失的环节到底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而得到答案的池生熠愣在原地,蓦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涨得通红。
“我先上课去了!”說完他头也不回飞奔进入教学楼,徒留白枭一人在原地。
啊啊啊他說的這么明显嗎?本来只是打算敷衍一說,沒想到竟然直接被猜了出来!
那么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实际上白枭都是在以一种对待爱人的模式对待他?
救命!這是什么社死现场!
只顾着奔跑的池生熠沒注意到,在他离开后,校园外的時間静止了。原本明亮晴朗的天空开始褪色,一种模糊不确定的灰败蔓延开来,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白枭站在原地,任由自己被灰暗的光影吞沒。
一张纸條竖着立在他的面前,上面是规则的警告。
[记忆是无法修改的,痛苦一旦发生就不会消失,那是他的印记,是他的一部分,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如果缺少這些记忆,他就不再是他,不再是你爱上的那個他,而是会变成其他的人。]
“您真是一條慷慨的规则。”白枭笑了笑,声音裡带着不屑。
“說起来,我从未见到過有规则会說這么多话,它们通常安静而沉默,只会动用能力来修改已经偏航的事实。”
规则无处不在,但相应的,规则产生意识需要一定的條件,只有足够强大的存在才能够在自我领域中诞生规则。
這裡仅仅是池生熠的记忆世界,理论上不该有這么强大的规则存在。
[人类与人类不同,规则与规则不同。]
“因为无能为力嗎?”
白枭肆无忌惮猜测着。
在脱离池生熠的视线后,他重新变成了之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怪谈之主,不把任何存在放在眼中。
不死不灭,這世间少有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
“因为你无法完全控制這裡是嗎?”
想到池生熠的能力,白枭的笑容不断加深。
认知修改,多么恐怖的能力。
只要他的小家伙愿意,整個世界都有可能崩溃。
就连传闻中陨落的神祇恐怕都很难做到。
[黑暗生物,這并不是一件值得你开心的事情。]
[這能力会毁灭我,也会毁灭他自己。]
规则的话语裡带着隐隐怒气与无可奈何。
[我們的目的相同,他该离开這裡!]
而不是与眼前這個可恶的黑暗生物一起把這個庞大的记忆世界搞的一团糟!
[我知道他身处冥河,即将死亡。]
[可你拥有无边寿命,我允许你在這裡留下记号。]
规则做出了妥协。
[五十年后,他将再次降临于世。]
[届时你再来寻找。]
言下之意,池生熠必须在這裡死亡,但等到五十年后他会重新降生。
白枭瞳孔微缩,眼中带着少有的困惑。
“……他到底是什么。”
人类一旦死亡,灵魂清算结束后会重归混沌,根本不存在什么转世只說,這個概念全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而已。
死亡就是结束。
忘掉所有,消失不见。
如果說池生熠真的拥有能够转世的身份,那么他根本就不是人类……或者說不是一個纯粹的人类。
规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后便沉寂无声。
[你该走了,他也要去重新拾取他的苦难。]
另一边,池生熠来到了教室,拍了拍還有些微红的脸颊,喘着粗气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裡掏出课本。
一摞写好的作业整齐摆放在桌上,几個路過同学看向池生熠的眼神中带着感叹。
谁能想到天天迟到上课睡觉不写作业還逃课的坏学生,竟然突然改了性子呢?
更何况他长的真的不错……這几天被白枭投食,池生熠着实是涨了一些体重,就连一开始有些凹下去的脸颊也丰润了不少,干草般的头发也变的柔顺了很多,有了光泽,眼神裡都带着饱食后的餍足。
稍稍有時間收拾一下自己,仅仅是干净整洁,就已经让這個平时班裡人绕着走的孤僻坏学生吸足了目光。
班主任抱着卷子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十分轻盈,嘴裡忍不住哼着歌。
尤其是在看到池生熠之后,他觉得自己光洁的脑门上都开始长毛了!
看看!這個远近闻名的刺头,老师们痛心疾首的学生,在跟他谈话后一夜之间变的无比听话。
作业也做了,上课也不睡觉了,课也不逃了,状态好的不得了!
比起让原本的好学生变的更好,把走入歧途的坏学生从悬崖上拉回来成就感要更强,简直就是他教育生涯中十分光彩的一笔!
他都想好等到毕业典礼的时候,池生熠說起自己改变的致辞,其他老师对他投以羡慕钦佩的目光了!
手中拿起一张数学卷子,看到上面的分数,池生熠松了一口气。
這几天的努力沒白费,這次的成绩已经开始回升。
就在他等待着老师对他照例提出表扬的时候,黑板上出现了红色的血字。
【你能看到我嗎?】
短短六個字,池生熠却忽然觉得自己从炎热酷暑坠入冰窖。
這几個字他太熟悉了…那是学校裡作祟的亡魂。
更多的记忆随着這六個字开闸泄洪般涌入脑海,他记起了自己为什么在学校裡沒有朋友的缘由。
刚考入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陌生人,池生熠虽然沒钱,可长相端正成绩不错,让他颇有人缘,一直都与同学们关系不错十分融洽。
可在军训的时候,他就发现這所学校裡除了他们這些学生们之外,還有另外一批聚集在這的生物。
学校建校歷史悠久,口碑一直不错,升学率高师资力量雄厚。
可伴随着時間,這裡留存着许多枉死的灵魂。
除了在考场上心脏病发作死亡的考生、不知什么原因从教学楼一跃而下的学生,還有因某些原因死在学校這块土地上的生物,相传学校建立之前這块地是乱葬岗,埋了很多无名无姓的尸骨。
总之就是各种灵异怪物层出不穷。
不過学生们本身就是自带蓬勃生气的人类,他们一個個就像是点燃跳跃的小太阳,大部分的恶灵并不能在白天裡对学生们做什么。
池生熠第一次见到学校裡的恶灵是在宿舍裡。
拥挤的八人间,有些沒经历過住宿生活的同学兴奋异常,虽然对條件有些质疑,可架不住拥有了同寝室好友,刚开始的几天往往都会聊到深夜。
深夜鬼故事会广受欢迎。
寝室长是個爱热闹的高個子同学,十二点熄灯后,他就开始躺在被窝裡给大家讲鬼故事。
思绪混乱,池生熠觉得头晕目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哪裡還有什么黑板与血字。
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无法控制……糟了!好像仅仅是回忆到這裡,就回到了当时在寝室的时候。
時間跳跃带来的不适应感让池生熠有些眩晕,他想闭上眼睛,却连眼皮都无法控制。
上铺,宿舍长开着手机,灯光从调皮少年的脸下方向上打,五官被照的极为惊恐,好像真的是什么恶鬼一般。
其他人哄笑着,還有人拿出手机模仿着。
瞬间,寝室裡充满欢声笑语。
池生熠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很僵硬,他缓缓转過头去,看着对床上铺舍友的鬼脸,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
“晚上還是不要說那個字,会把真的招来。”
他說的很隐晦,可宿舍裡其他人完全不在意,甚至有人开始吐槽他胆小。
通過视野判断转回头,池生熠抱紧被子缩到靠墙角的地方,心裡无奈叹了口气。
所有在宿舍裡大声呼喊着鬼怪的同学,打开手机灯光的一瞬间,身旁对比出的黑暗中就会隐隐浮现出一张真的鬼脸……他想阻止,无能为力。
這個年纪的学生哪個不是玩心重,叛逆心强,越是不让做什么,越是要去做什么。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上铺的寝室长开始讲起鬼故事。
“听說這所学校裡死過人,不知道是哪個宿舍,說不定就是咱们這個宿舍!”
“嘁!我不信!吹牛逼吧你!”
“我也不信!你說的這么笃定,你真的知道什么嗎?”
寝室长不甘示弱,反驳道:“当然!传闻就有寝室起火,把学生活活烧死……”
紧接着,他开始讲這個寝室起火裡面所有人都沒能跑出去的故事。
這下本就精力旺盛的少年们更睡不着了。
他们纷纷支棱起耳朵,听故事。
唯独在下铺的池生熠,顶着大热天不算凉爽的温度,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在被子裡。
一股焦糊味若有似无传进他的鼻尖。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清楚是有什么东西找上门来了。
“那间宿舍是在晚上起的火,火势蔓延很快,据說最后连床架子都给烧化了!”
“所有的学生都在熟睡,等宿舍裡的人醒来时,大火早已无法控制,他们沒想着去救火,纷纷跳下床就往门跑去,可那天就奇了怪了!不管他们怎么用力也打不开门。”
“那扇门被亡灵们从外面锁住,裡面开门的钥匙也被学校裡的其他鬼怪带走……”
寝室长的声音還在继续,可池生熠却听到了挠门的声音。
“学生们哭喊着,其他寝室愣是沒人听到声音。”
“但是大火真的太大了,有人選擇从窗户跳下去,咱们這裡是六楼,第一個跳下去的学生啪叽一下摔成了肉饼,其他几人再也不敢往下跳……”
池生熠从被子缝隙看出去,看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路過床边,向着寝室门走去,细长尖锐的指甲刮着寝室铁门,发出细微声音。
“咔嗒!”
门被锁上的声音清脆无比,打断了寝室长的故事。
几個舍友有些慌了,只有寝室长一個人嘎嘎大笑,非說众人听错了。
之前沉默不语的池生熠突然出声。
“剩下的几個学生是不是被困在了宿舍裡?他们努力挠着门,把门板都抓出了痕迹,最后也沒能逃出火场。”
“唉?你怎么知道?”寝室长大喊,以为池生熠听說過這個故事,特意留到现在来拆台。
“嘿你小子藏得挺深!這個故事我是前几天军训的时候听学长說的。”
“哪裡的学长?在哪听說的?”
“就是咱们学校的学长啊,前几天军训,一個学长老跟我一桌吃饭,我就跟他聊了两句,他說他住606。”
這时候,其他舍友也琢磨到了不对劲,有人直接指出問題:“他驴你呢!咱们军训那几天全校只有高一来,高二高三還沒开学呢!怎么可能天天跟你去吃饭?”
池生熠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他是不是告诉你,出事的寝室也是606?”
“……是……是的。”寝室长似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加之晚上讲鬼故事氛围已然拉到顶点,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闻着鼻尖越来越重的烧焦味道,池生熠坐起身来二话不說打算下床开灯。
然而還沒等走到门边,眼前就出现了一具還带着余温的尸体。
尸体黑色的外表散发着一种油脂烤干后特有的焦香味,池生熠联想到看书的时候偶然瞥见的的尸油,不禁有些反胃。
其他的舍友们忽然哭喊起来,說自己闻到了焦糊味,想要爬下床却发现动不了。
眼前的焦尸在听到后,勾起嘴角,露出嘴唇都被烧化了的牙龈。火灾中死去的亡魂在寻找替死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這么倒霉刚进入学校就被這种鬼东西缠上,可池生熠知道如果不赶紧把门打开,他们這一窝学生可都要完蛋。
深吸一口气,摒弃掉害怕的情绪,他抄起一旁的凳子向前砸去。
焦尸们随着乱七八糟的攻击化为粉末,可走到宿舍大门前,池生熠发现门還是打不开。
床上的同学们早已哭成一片,宿舍内的温度也在不断升高。
“先闭嘴!”池生熠被吵的脑仁疼:“谁哪裡有工具?扳手灭火器什么的?”
钥匙不用想了,肯定打不开门。
只求在寝室彻底被亡灵们的火焰点燃前把门破开。
“有!我记得厕所有個灭火器!我今天刚领回来的!”寝室长大喊出声。
池生熠听闻,火速跑到厕所,拎起灭火器回到寝室大门处开始拼命砸门。
“哐!哐!哐……”
一下又一下,在强硬的攻击下,门很快被砸开。
打开门,走廊暖黄色的声控灯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照进来。
焦糊味消失了,那些焦尸的粉末也消失了,舍友们哭喊的声音传出去,惊动了宿管。
意识回笼,池生熠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课堂上。
黑板上的血字沒有消失,反倒跟着他的经历一起蔓延,写下了结局。
【你帮助了他们,可第二天,学校就对你破坏宿舍门下达了处分,沒有人說出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连寝室长也隐瞒了自己讲故事的事,只說你发疯忽然去砸门。】
第二天恢复的学生们觉得事情過于玄幻,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個故事吓到,也不想一起承担這個处分。
【你那时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一個处分可以换取七條人命。】這句话后面跟着一個染血的笑脸,画的歪七扭八,不像人类所为。
【多么可笑。】
【你以为你救了他们,可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呢。】
【這不是结束,這仅仅是开始……】
池生熠闭上眼睛,不再看上面的字。
可随着自己蔓延的记忆沒有绕過他,不断充斥在脑海中。
那确实只是第一次,他以为是一個意外。
可胆小怕事的室友们似乎因为有了同样的秘密,异常团结。
他们带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情,或愧疚或难過面对池生熠,却沒有一個人真的站出来为他說一句话。
就這样,刚入学的第一個月,池生熠是個疯子的传闻就在班级裡传开。
那個学习成绩好长的又好的高一新生,脑子不正常,会突然发疯……
想到這些传闻,他呼吸一窒。
不,已经過去了,现在他已经是高二生,也申請调到了一個沒人的宿舍,现在更是在校外有了家,跟白枭住在一起……他不怕的,他不该怕的。
“生熠,怎么了?是学习太累了嗎?”班主任关切的声音打断了池生熠的回忆,他睁开眼睛,看到班主任关切的眼神,心裡平静了不少。
是的,已经過去了。
他的生活回到正轨,他拥有未来。
“我沒事老师,刚刚稍微有点累了。”他温和回答,看向手中的卷子,那些上升的分数证明着他的进步。
班主任点点头回到讲台上,继续讲卷子。
就在此时,原本光洁的卷子上忽然出现几個红点。
“啪——啪——”
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染红了试卷。
刚刚缓過来的池生熠犹豫着抬头,看向房顶旋转的风扇。
老旧款式的风扇吱嘎吱嘎响着,一颗头连着气管缠绕在上面。
头颅每转過来一次,便洒下一些血液在池生熠的试卷上,后来更是开口断断续续說起话来。
“小偷……嘻嘻嘻……”
“沒有人会……喜歡你……沒有人会喜歡小偷。”
“嘻嘻……嘻嘻……”
“這是代价嘻嘻……谁让你阻止我們呢……”
一种从心底莫名出现的绝望开始涌现。
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這個念头让池生熠瞪大了眼,身体不住地开始颤抖。
一個同学忽然举手打断了老师的讲话。
“老师,我的钢笔不见了!很贵的东西!”
“其实我這几天一直在丢东西,但是刚刚我终于找到是谁偷了我的钢笔了!”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同学站起来大声嚷着,抬手指向池生熠的位置。
“他卷子上的墨点是我的钢笔水才有的味道!我闻得出来!那是特殊加了香精的墨水,味道不一样的!”
班裡同学开始交头接耳,不断有怀疑的目光投向靠窗的方向。
被恶劣目光刺的难受,池生熠低下头,看到自己试卷上的血迹化成了一個個墨水点,浓重血腥味消失,反而带着淡淡香味。
是這些异常生物在搞鬼,他可以肯定,如果现在他拿出书包,裡面绝对能够找到那支昂贵的钢笔。
一旁的玻璃上出现血字,风扇上挂着的头颅也欢快极了。
“嘻嘻……小偷小偷小偷小偷……”
【沒有人会为你說话,你现在除了是個疯子,還会变成一個小偷。】
“你猜猜那個秃子会用什么眼神看你?嘻嘻嘻……”
【你的老师会厌恶你,所有的人都会绕着你走,你沒有朋友,沒人会相信你。】
“哦!寄以厚望的学生竟然是個小偷!品德不端正!嘻嘻嘻嘻……”
池生熠想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却沒有办法。
他的身体似乎想让他记住這些,或者說是重温這段经历。
是的,接下来班主任会先辩解,然后在他课桌裡掏出钢笔后对他投以失望至极的眼神……就是从這时开始,他的老师再也沒有关注過他,放任他自生自灭,同学的孤立也让年少的他异常难熬。
对一個自尊心强的人来說,沒什么比让亲近的人失望伤害更大的事情了。
见当事人沒有反应,其他学生的讨论声变大了不少。
“怪不得他最近来上课了,原来是偷东西有钱了!”
“我就說,他之前一顿饭都打很少的菜,现在竟然敢吃肉,原来都是偷东西换来的。”
“看着长的人模狗样,沒想到竟然是這样的人……”
“就是……”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无形扎入少年人的脊背。
有人提出要翻一翻池生熠的书包,其他几個学生也附和起来。
唯独班主任走下讲桌,一脸严肃呵斥着同学:“你们不要乱讲,凡事都要证据,几個墨点子算什么。”
“生熠,老师相信你不是那种坏孩子。”
班主任摇摇头,并不赞同把事情在這裡解决事情。
“你们两個跟我来办公室。”
池生熠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伸向书包……对,這是记忆。
他想起来了。
那时的他为了证明自己沒有偷东西,主动把书包裡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赫然出现在层叠的书本之上。
自此,那個并不光彩的名号伴随了他高中剩余的時間,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宛如带着审视与针刺,几乎要把他压垮。
求求了,先不要拿出书包,先冷静下来。
可不管他内心怎样呐喊,事情還是随着既定的一切发生。
“哗啦——”
书包裡的东西撒了一地,那支钢笔就出现在上面。
同学们的面貌逐渐模糊不清,每個人都仿佛狰狞的魔鬼,风扇上的头颅笑的更大声,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想要破坏它们的计划,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
最后還是班主任出了声。
“……你,你去道個歉吧。”
声音中浓重的失望成为压到池生熠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被放弃了。
沒有哪一刻像這样惶恐。
他从小便不是一個被期待着长大的孩子,班主任老师是他人生中少有对他抱有期待,希望他变好的人。
而這支坏掉的钢笔价格不菲,他打工的钱赔偿不上,失主不依不饶,电话最后打到了四叔那裡……是了,四叔四婶在本就困难的情况下又拿出了几千块,买了一支新的钢笔赔偿。
另外两個给予他温暖的人也对他充满了愧疚与失望。
饶是如此,那时的他還是倔强开口,不肯承认不是他的错误。
“我沒有。”
“我沒有拿你的东西。”
班级门外,白枭的手搭在门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推开。
听到少年颤抖的声音,他不再思考一开始订好的计划……
什么靠波动强烈的记忆唤醒对方,如果要让他的小家伙带着如此不甘与痛苦的记忆继续生活下去,那他還不如再等五十年好了!
然而纸條重新出现在门上,规则极力制止。
[你真的打算放弃唤醒他了嗎?]
“我可以找到其他方法。”而不是让他的小家伙重温這样的痛苦。
[你有沒有想過這段痛苦的记忆如果消失,那他也就不再完整。]
“他不完整也沒有关系。”
[……]草。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跑马灯记忆继续错乱,你也有可能会被困在這裡。]
[我跟你的目的一致,都是唤醒他。]
[這段记忆過后,他的内心变的更加强大,我們就再也沒有机会了!]
经過此事件,池生熠不再是之前会担心别人目光的少年,他变的坚硬,内心坚不可摧。
“我,我来做那個饵。”
[你确定?]
“我确定。”
[希望你不要后悔,黑暗生物。]
纸條燃烧殆尽,白枭轻松推开了教室大门。
而往日裡明亮宽敞的教室此时晦暗无光,所有的学生们都生出与风扇上怪物一样的面孔,各种嘲笑声不绝于耳,每一個声音都在诉說着關於那個直挺挺站着的少年的坏话,仿佛這样就能给他定了罪一般。
沒有监控,沒有证人。
他除了认下這個罪名之外别无他法。
池生熠低着头,声音嘶哑颤抖,小声辩解着。
忽然,他落到了一個温暖的怀抱。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白枭的脸。
他瑟缩了一下,扭過头去,内心更加害怕。
怎么办,白枭在這裡……那他一定知道钢笔的事情了。
白枭会放弃他嗎?会认为他是小偷嗎……
“抱歉,我来晚了。”
“你沒有偷东西,我知道。”
白枭把脸靠在池生熠的脸颊上,安抚般轻轻贴了一下。
他松开少年,从地上捡起那支钢笔,淡淡开口。
“這时我之前给你准备的礼物,上面還刻着你的名字,本想给你一個惊喜,沒想到会变成這样。”
“我很抱歉。”
很抱歉,他应该早点出现。
听到這句话,池生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周遭同学们也从刚刚的诡异畸形的状态恢复了人脸。
沒有理会人类与异常生物的目光,白枭把手中的钢笔捡起来塞到池生熠的手中,又转身走到失主的位置,从桌洞裡摸出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放到桌上。
做完這一切,他望向池生熠的双眼,声音裡带着小心翼翼地温柔。
“来吧,打开它,上面会出现你的名字。”
池生熠颤抖着举起钢笔,打开笔帽,果然在一個奇怪的位置发现了一個‘池’字。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枭庆幸池生熠的认知修改在记忆裡還可以使用。
而对面的少年则在看到字的一瞬间眼圈都红了。
昔日积累的委屈与记忆涌上后的结局变成了眼泪,向来不肯低头的池生熠啪塔啪塔掉下眼泪来。
白枭還未察觉,只是侧头盯着黑板上的血字与风扇的头颅,思索着在记忆世界裡怎么才能根除這些东西来给他的小家伙出气。
忽然,周围黑了下去,学生与老师不见了,桌椅板凳也不知所踪,一切都好像被关上了灯。
他感觉到池生熠从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角。
沒再追究什么,他转過身去,少年一头撞在他怀裡,十分用力。
“我沒……沒偷东西。”
“嗯,不是你拿的。”
胸口处很快湿润一片,他轻轻拍着池生熠的后背,沒有說话。
血迹顺着白色校服流下去,白枭瞥了眼自己按在上面的手掌,缺了一根手指格外显眼。
在這個记忆世界他能动用的东西不多,刚刚为了帮助池生熠确定钢笔上真的有字,他不得不撕碎了自己的躯体,化成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从桌洞裡拿出来。
意识到這段记忆真的不能再用马上就要崩塌,他犹豫片刻,把怀裡哭到打嗝的少年挖出来。
沒忍住凑過去亲了亲对方通红的眼角,感觉到身躯开始消失,白枭轻声询问着。
“未来的我還跟你說什么了?”
“我……我……”可惜池生熠刚刚哭的太狠了,說不出什么话。
见少年有些着急,白枭轻叹一声不再询问,摸了摸他的发顶,低下头吻去那挂在脸上的泪珠。
“沒关系,我們会再相遇。”
届时,他会把人带出這個记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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