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錯了,就是錯了。
這句話,哪怕是久經官場的官吏都未必能夠痛快承認,但她一個及笄未久的小姑娘,倒是坦然說之。
明明是但行好事,助人性命,卻是錯。
那麼,不覺委屈麼?
年輕太子的視線,終於正眼落在少女的臉上——
沈驪珠容貌生得美且明豔,似宮中貴妃,然而兩者神韻卻不相似。
或許是那凝望且帶着審視意味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停留過久,沈驪珠眼睫顫了顫,藏不住少女心事的她,雪腮浮起絲縷緋紅,道:“殿下緣何這樣看着我?”
是她哪裏回答得不對嗎?
心裏生了絲緊張。
女兒家的心思要格外細膩敏感些,沈驪珠覺得今日的殿下……有些不同。
是心情不愉嗎?
她想。
“因爲孤在想,該怎樣罰你。”李延璽也意識到自己落在此女身上的目光過長,斂起墨眸,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他說要懲罰。
沈驪珠卻反倒不怎麼害怕,“但憑殿下處置。”
李延璽似思索了下,長指敲了敲面前硃紅鎏金的矮桌,示意沈驪珠在面前那織金軟墊坐下,“坐這兒。”
沈驪珠提了提裙襬,小心地跪坐下來。
又聽見太子命令道:“嗯,手張開。”
沈驪珠乖乖舉起雙手,在李延璽面前攤開一抹雪白。
十指不染丹蔻色,素色纖影惹人憐。
李延璽拿起摺扇,那扇骨墨金,扇面綢紅,看得出是有些份量的,然而往驪珠手心打落的那一下,卻並不重。
本已經足了心理準備的沈驪珠,有些驚訝地看向太子。
李延璽眉眼淡薄,道,“好了,這一下,就當作是罰你遲到。”
沈驪珠舉着手心,“那殿下再打第二下吧。”
李延璽卻嗤笑了聲,“那豈不是太便宜了你?”
沈驪珠被說得臉紅,收回手,低聲道,“是臣女思慮不周了……”
將摺扇放下,年輕的太子玉白美麗的手拿起一枚棋子,半擡眉眼,道:“陪孤下完這局棋,就免了你的失禮之罪。”
“好。”
沈驪珠應道。
棋心,如人心。
往往能夠看出一個人的品性。
而面前的少女斂眉思索,落子如拈花,意外的……好懂。
竟然不似他想象中的心機深沉,帶有攀附之意。
連輸也輸得乾脆。
“臣女輸了。”
李延璽墨眸轉動,剛想說什麼,沈驪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看見她肩頭微溼,眸光凝了一瞬,擊掌喚了少臣,“帶沈小姐下去換掉溼衣。”
…
他怎麼會對沈家的女兒生出一絲名爲“憐惜”的情緒?
是身體裏的那個人影響着他?
還是……
他留在紙上的墨跡,終會成真?
這世上真的有宿命一說麼?
頭疼欲裂,李延璽有些煩躁地閉上眼。
不知多久,有輕盈柔軟的腳步聲傳入耳裏。
他睜開眼。
女子已換了身裝束,淺藍衣裙,腰繫宮絛,有種典雅的美麗,她微微行禮,“殿下。”
李延璽蹙着眉心,道:“孤讓少臣……”
送你回去。
這幾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
就被那道柔美的聲音打斷,“殿下近幾日可是沒有睡好?”
“你怎麼知道?”李延璽眸光暗了暗,問。
沈驪珠道,“殿下眼下青黛之色甚濃,眉心折痕也微重,似有頭疼之症,應當是夜間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我師從琉璃夫人,能奏安神曲,若是殿下不棄,就請讓臣女爲您撫琴吧。”
今日,他對此女已經足夠心軟了,李延璽並不想再有過多的牽扯,正欲拒絕。
沈驪珠卻道,“殿下是儲君,身上牽繫着許多,臣女是閨中女子,只能爲大晉略盡綿薄之力,還望殿下不要拒絕。”
李延璽頓了頓,墨眸微暗地凝了沈驪珠一眼,嘴上卻是喚道,“少臣,取那把拂幽來。”
拂幽,是先孝懿皇后生前所撫之琴。
琴身墨綠通幽,琴音如泉水泠泠,如玉碎爭鳴。
沈驪珠指尖之下傾瀉出一首《安神曲》。
此曲是琉璃夫人所傳,有凝神,靜心,平氣之效。
李延璽坐在座椅中,原本只是閉眼假寐,沒想到那陣頭疼竟然真的有緩解,漸漸的,竟然也不知何時真的沉沉睡去……
睡夢裏,琴音彷彿一直未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