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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逢(已修)

作者:一只大茶茶
人群裡,不知是谁在那碎碎念。

  “今天又是哪個大老板吃错药,跑到咱這洗脚城挥金如土,居然一口气摇了十几個技师。”

  领班符跃的耳朵跟装了自动定位的雷达似的,从队前一路追踪到队尾,一下就揪出了技师裡的‘害群之马’。

  “苏小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說,小心祸从口出!”

  狭小的电梯裡,众人如破壳后抱团取暖的小鸡仔似的,肉挨着肉,贴在一起,无比默契地给這個‘毒舌’的领班腾出方寸之地。

  不为别的,单纯是嫌他身上喷的脂粉味香水太過刺鼻。

  可他浑然不觉,反手扭了一把苏小安的屁股,杀鸡儆猴道:“你们都给我放机灵点,這局可是橙星娱乐的江大公子攒的,谁要是搞砸了,就给我麻溜的卷铺盖走人!”

  梁世京此刻被围堵在逼仄的角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氧的缘故,胸口起伏地厉害,右眼皮突突直跳。

  “叮——”

  屏幕上的红字跳到‘8’,戛然停止。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帮人鱼贯而出,梁世京才得以缓過气来。

  符跃面露笑容,躬身敲了敲豪华包间的门。

  過了半晌,只听见不高不低的一声:“进来。”

  得到裡头的指令,符悦欣然推开豪包的门,十几個技师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径直往宽敞的包间裡走。

  原本以为出手這么阔绰的大佬肯定是個油腻的中年男人,少說也得四五十岁。

  进来一看,居然是两個英俊的公子哥和一個背着身,但看上去年龄和他们相仿的男人,年轻的技师们心中不免泛起涟漪。

  梁世京是新人,自然被挤到了最不起眼的窗边,他沒觉得受委屈,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江庭和景尧森互相对了眼色,凭借多年同穿一條裤衩的经验,景尧森秒懂了。

  他踩着一次性拖鞋趿拉地走去,抢過裴彦手裡的色子和骰盅,利索地搁到一边。

  “彦哥,快点来选人了,你是大哥你先选!一屋子水灵灵的男孩子,可别让江庭那瘪犊子捷足先登。”

  裴彦失笑,不過是按個摩捏個脚罢了,技师多得是,挑谁不是挑。

  “无所谓,就让他”先呗。

  他刚转過身,游隼般的深瞳就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许久不见的‘老熟人’,未說完的话又顺着突起的喉结咽回到肚子裡,沒人清楚此刻他在思考着什么。

  梁世京陡然失色,本就挂不住几两肉的脸蛋上,更是浮起一层化不开的阴翳,不安和惶恐瞬时尘埃落定,彻彻底底地给他宣判了无期徒刑。

  身后是钢筋水泥塑起的高墙,门口又站着符悦,就算侥幸逃脱,那些打手会轻易饶得了自己嗎?

  他觑了眼窗户,才记起原来這是八楼,哪裡都是死路,退无可退。

  梁世京像是一只应激的小刺猬,本能地握紧拳头防御。

  但他不清楚,他越是像這样抗拒排斥,越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并且是一击即中。

  由于马上要按摩的缘故,裴彦全身上下只套了件灰色法兰绒浴袍,腰间的系带堪堪系着,一大片蜜色的肌肤暴露在绯色的空气中,惹人遐想。

  裴彦从小到大都是個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不光多金,還拥有一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皮相,眼睛深邃迷人,棕色的瞳仁如宝石般镶嵌在其中,哪怕是无意的一瞥都会被当作是在放电,鼻梁高而挺,薄薄的唇瓣抿起时,总会给人一种威严凌厉的感觉。

  所以无论他走到哪裡,都是全场议论的焦点。

  裴彦噙着一抹笑,不紧不慢地走向梁世京,亲昵地掸去对方肩膀上蹭到的灰尘。

  他微低下头,明知故问道:“梁医生,你年纪一大把還学人家改行啊?”

  梁世京往后稍退一小步,有意和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裴彦是在故意找茬,這点他心知肚明。

  但今时不同往日,這份工作是好不容易托他同门师弟介绍的,况且梁诺這個月的医药费還沒凑齐,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执拗任性。

  他只好抿着嘴偏過头去,默不作声。

  裴彦不再是当初那個少不更事,跟在他屁股后面摆尾卖乖的大男孩,哪裡還会再看着梁世京的眼色行事,更懒于同他玩些過家家似地小孩把戏,干脆利落地攫住梁世京瘦削的下颌。

  “我說梁教授啊,沒想到你也這么小家子气,拍拍屁股换身行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冰冷的口气如飞沙落石,劈头盖脸地砸在梁世京的脸上。

  他眼圈发红,一字一顿道:“我应该认识你嗎?”

  景尧森眉毛皱成毛毛虫状,八卦地用唇语和江庭疯狂交流:卧槽!這俩是不是有情况啊?!

  江庭无奈摊摊手: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

  “彦彦哥,别杵着光叙旧啊,咱不是来消遣的嗎?”景尧森舌头打结,不太确信地反问:“是是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裴彦還是拿后脑勺对着景尧森,快速扫了眼梁世京胸口别的工作牌。

  “就這位008号技师,其余人统统给我撤掉。”

  他捉住梁世京冰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出奇。

  掌心传来的钝痛让梁世京浑身寒战。

  景尧森眼巴巴看着這些小美人,一副遣散三宫六院的架势,朝他们摆摆手,无情驱赶道:“走吧,都走吧”

  但這還不算完。

  裴彦看向两脸无辜的江庭和景尧森,指着门外道:“包括你们。”

  他俩嗅着這满屋子浓烈的火药味,火速抓起随身衣物,头也不回地撤离战场。

  随着一干人的离开,门再次被合上。

  偌大的包间裡,只剩下他们两個,气氛静谧到针落有声的程度。

  梁世京羞愤地甩开他的手,深埋的痛恨如附骨之疽侵袭上心头,“裴彦,你别太過分了!”

  裴彦手裡落了空,不是滋味地将人抵在墙上,戏谑道:“這不是能记起来么!”

  梁世京脊背阴凉,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每天一睁眼就要为养活一大家子人犯愁,不仅得起早贪黑地打工存钱,每月還要固定往医院账户缴一大笔治疗费。

  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這样的生活,居然已经過去整整三年了嗎

  三年时光,他从受人尊敬的大学特邀讲师,出色的外科主刀医生沦为全业界的笑柄。

  他唯一的妹妹梁诺也是在三年前确诊,患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遗传病,先天性失光溶血综合征(简称:nz综合征)。

  三年来,大学城的百年榕树移栽到了城西的四季广场,思明路的路边摊经過城管的整改早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在改变,瞬息万变。

  唯独眼前的這個人,依旧跟條疯狗似的,就连生气不爽的表情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今天第一天上钟就碰见裴彦,梁世京自认倒霉,可他不想再和這人继续這样无止境地纠缠不清。

  “我最后和你說一遍,我的公开课你当初可以不选,但是选了你就得负责,自己的学分修不够就想着投机取巧,還怂恿其他人和你一起作弊。那时你延毕不光是教导处的建议,也是你父亲亲口授意的。”

  他尽量压低音量,不想那么歇斯底裡地丢掉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這些事情本应该烂在肚子裡、随着時間一点点腐败、然后消失。

  思绪如杂草蔓延开去,梁世京像是又摸到了当初那些光辉灿烂的旧影,浓密的眼睫染上了晶莹的水珠。

  如果沒有眼前的這個人,自己应该也可以過得很骄傲明媚。

  每日西装笔挺,能够为了喜歡的事业努力打拼,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谈笑风生。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既然說到這份上,他也不怕什么报复作弄,继续打开沉甸甸的话匣。

  “之后你又以实习生的身份,作为君诚的医药代表来和我谈判。是,我承认,在人情方面你的确游刃有余。送早餐、送下午茶、无微不至到接送我上下班。甚至连我出差,你都能神通广大地弄到我邻座的机票,如果我說一点都不感激那太虚伪了。”

  忽然间,梁世京轻笑了声,话锋一转,“但你为什么非要在签合同的时候恶意提价,你知不知道多少患者等着用药?同样的药效,致信药业比你们低十個点的价格,我選擇他们难道有错嗎?”

  說完這些,他气得浑身发抖,近乎崩溃。

  因为错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裴彦的自私和狠辣。

  本以为裴彦会刁难自己,梁世京也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可裴彦非但沒冲他挥拳头,而是极其反常地大笑起来,重重地在他耳边拍掌叫好。

  “精彩!沒想到在洗脚城不光能捏脚按摩,還能听梁教授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這钱花的真是物超所值。”

  裴彦波澜不惊地拉過梁世京骨骼分明的手腕,简单粗暴地将人拖拽到按摩床边。

  他摸着床上的软垫,像是在咂摸回味,“可惜沒能见识到梁医生在手术床上的出神入化。”

  “”梁世京全身用力,呼吸几度凌乱。

  裴彦将他恼火的表情收入眼底,露出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问道:“对了梁医生,你替人捏脚的时候应该不带医用口罩和手套吧?”

  梁世京紧咬着牙,努力把他想象成一個寻常的客人,试图挤出一丝一毫的笑意,“裴先生不必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那就好。”他的口吻一下子冷了几分。

  裴彦用遥控器将床头调整到一個舒适的高度,脱掉一次性拖鞋,整個人躺在上面,浴袍之外是两條线條流畅又修长的小腿。

  几缕碎发拂在眉心,好歹遮挡住裴彦的几分戾气,他慵懒地阖上眼皮,淡声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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