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蝙蝠 第三十九章
司馬繁點頭道:“不錯,我已經知道蝙蝠在哪了。”
白少情呼吸驀頓。
司馬繁眼睛盯着白少情的瞳子,時間彷彿沉澱了許久,纔有一絲清淡的笑意從脣邊散開:“前輩爲何不追問蝙蝠的行蹤?”
白少情老氣橫秋地咳嗽一聲,撩着擺子坐下,直着腰板道:“原來是和我賣關子來着。”
司馬繁乾笑:“前輩動氣了。”也選了桌對面的椅子坐下,晃着紙扇道:“司馬繁不夠恭敬,前輩恕過。”刷地合起扇子,雙手夾扇對白少情作了一揖。
白少情暗中窺他神色,卻瞧不出個究竟,哼了一聲,等他說下去。
司馬繁道:“關於蝙蝠的事,司馬繁多方打探,總算知道他的來歷。前輩,這蝙蝠本不是邪道中人,竟是武林世家之後白家的三少爺白少情。”
“啊?”
“前輩也沒有想到吧?”
白少情心道:司馬繁若和向冷紅一夥,早該知道這事。他今天是來詐我的。
“真是武林奇聞。”白少情冷冷道:“武林世家,也自甘墮落。”
他語帶雙關,也虧得司馬繁臉皮厚,毫無愧色,點頭昂然道:“不錯,明明出身名門,居然作出這等辱沒祖宗的事來。”
白少情暗想:四大家族的祖宗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怎麼會爲了武林霸權暗中弄出個正義教。
司馬繁罵了兩聲,又忽然微笑起來:“不過,那白家三少爺的樣貌,卻真是少有的標緻。”
白少情被他詭異的笑容搗得心裏一緊,不由問:“那白少情目前行蹤何在?”
“日前探子回報,白少情在白家山莊出現。”
白少情皺眉道:“白家山莊,聽說已經被夷爲平地。”
“那白少情也許是回去拜祭父親兄長,不料卻被我派去的人撞個正着。”
“抓來了?”
司馬繁點頭道:“不錯。”
白少情立知不妥。果然,司馬繁道:“蝙蝠已被我帶來了,請前輩指點錯合功。”雙掌伸出,輕擊一下,發出清脆的掌聲。
白少情暗暗叫苦:此刻去哪裏找錯合功。
回頭看時,已有兩個剽悍大漢提了一個半昏的年輕男子進來。那男子低垂着頭,黑髮散落大半,將臉遮個嚴實,似乎在路途中受了不少折磨,連氣息也甚爲虛弱。
白少情正想這人身形好熟,猛然想起一人,眼睛驀地掠過厲光。
司馬繁笑吟吟把男子垂下的臉挑起,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來。
“前輩請看。”
白少情仔細看去,不出所料,果然是見過一面的徐夢迴。
上次藏在屋頂,並沒有仔細瞧清楚他的模樣,只依稀記住身形。現在近看,才發現徐夢迴雖然膚色稍黃,眉目也粗濃,但卻有種說不出的精緻,怪不得徐和青戀戀不忘。
“蝙蝠在此,請前輩施展神功。”
“這就是蝙蝠。”
“應該是。”
“應該?”
司馬繁笑道:“就算錯認了,也不過練練功而已,與前輩無損。”
白少情瞅着徐夢迴半晌,心思急轉,末了,才冷笑道:“此人並非蝙蝠。”
“哦?”司馬繁問:“前輩如何知道?”
白少情忽然一震,看司馬繁一眼,輕聲問:“司馬小姐有喜了?”
司馬繁讚道:“前輩真厲害。”
白少情嘆:“徐和青已經死了?”
“妹夫的急病,前輩今天是親自去診過的。”司馬繁搖着扇子慢慢道:“我挺器重和青的,可惜他身子不行。不過,幸虧小妹肚中留了骨血,徐家不至於斷後。”
徐和青一死,徐夢迴當然也失去價值。
白少情靜靜看着司馬繁,忽然笑起來:“司馬公子,你倒會耍把戲。”
“比不上你。”
“何時發現的?”
“到這宅子後的第三天。”司馬繁欣然道:“風情這物,可不是一張面具擋得了的。況且,向副教主暗地裏瞅了幾眼。他是親自見過你的人,自然不會認你不出。”他一邊說,一邊收了扇子,向前一放,似乎要將扇子遞到白少情手裏。
白少情早全身凝氣,見他動時,卻發現後路已經被隱隱封死,朝任何一個方向躲,都只會牽動司馬繁更大的殺氣。
無可奈何,只能迎。
白少情迎的,不過是把紙扇。但這紙扇,卻忽然變得比刀更可怕。司馬繁的身形移得不快,悠然自在,就如在院子裏散步,可他只是散了一步,已經到了白少情跟前,詭異的笑容彷彿瞬間從司馬繁的嘴角傳到白少情的肌膚上。
白少情一指,點在紙扇一端。
“鏘”一聲,彷彿石頭敲在鐵器上一樣,竟冒出幾點火星。
“好功夫。”司馬繁戲謔道:“橫天逆日,火氣十足。”手腕一動,朝白少情雙手扣去。
白少情識得厲害,倉惶疾退。
只覺司馬繁若有若無地笑了笑,輕飄飄伸手過來。
白少情再退,退的同時腳踝一伸,身邊的椅子凝聚着橫天逆日四成功力,朝司馬繁飛過去。
椅子勇不可擋的飛到司馬繁門面前,卻奇異地停止了向前,反而緩緩地往下落,就象有人抓着它,慢慢把它放回地上。
司馬繁的臉上還是掛着笑。
退無可退,白少情終於不退了。他叱一聲,反手抽出腰間的劍。
蝙蝠會的絕技本就不少,劍法當然也不錯。
一出鞘,就刺了二十七劍。沒有一劍是留有餘地的,這劍法彷彿造來就是爲了最後一搏。
司馬繁凝神。
“這是哪家劍法?”
“蝙蝠家。”白少情冷冷答。
“何名?”
“屠龍。”
白少情的劍,又已經攻出二十七劍,有三劍,甚至劃破了司馬繁的衣衫。
司馬繁皺眉,可又笑了起來。
笑得最得意的時候,司馬繁鬼魅一樣動了起來。他衝入劍芒最盛處。
這實在太冒險,連白少情也覺得詫異,但司馬繁已經衝了進來,劍光劃破他胸前時,白少情卻發現,他這一招並不足以刺透對手的胸膛。
司馬繁胸前出血,卻已經出手。
他只用了一招徐家的驀然回首。
白少情手腕猛地一跳,脈門已經到了司馬繁掌握之中。
他苦笑:一天之中,竟兩次栽在一招上。
一陣灼熱延着手腕延伸過來,向被燒得發紅的鐵鉗子夾住一樣,白少情悶哼一聲,全身一軟,再使不出一分力氣。
哐噹一聲,劍掉在地上。
這時,屋中的兩個剽悍大漢和徐夢迴彷彿早得到司馬繁吩咐,不知蹤影。
司馬繁一手抓着白少情手腕,一手輕薄地摟上腰,就勢坐回椅上,輕輕一帶,讓白少情摔在自己大腿上。
“屠龍?”司馬繁調侃:“劍劍夠狠,偏偏都不絕。”他揭下白少情面具,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也不禁怔了怔,嘆道:“封龍好福氣。”徑自吻了上去。
白少情氣得渾身發抖。
這時,卻聽到院外一片嘈雜,喧鬧一陣,又聽見彷彿煙花爆竹燃放的聲音。天空閃過幾道簌簌亮光,象是什麼信號。
司馬繁透過窗子看天上綻放的煙花,轉頭道:“封龍安插的人都被我擺平了。”他一邊說,一邊瞅白少情的臉,又嘖嘖道:“我已給了他機會來救你,怎麼他竟不來?”手還是扣着白少情脈門。
“難道有餌就一定會有魚?”
“你這麼塊香噴噴的餌,換了我,一定會上鉤。”司馬繁湊到白少情脖子上嗅了嗅,輕佻道:“他不來也不要緊,我先和小蝙蝠兒練練錯合……”說到後來兩個字,聲調卻忽然變了。
司馬繁猛然停下話,接着霍然把頭擡起來,瞪着白少情:“你的劍叫什麼名字?”他一向溫柔斯文,此刻聲音卻嘶啞起來,似乎發生不可思議的怪事。
“劍法是屠龍劍法,劍當然是屠龍劍。”白少情卻不發抖了,似乎有趣地看着他:“我將三尺刀熔了,加玄鐵煉成。”
司馬繁面目漸漸扭曲,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白少情恍如未覺,續道:“三尺刀的寒性雖然因爲重鑄而顯露緩一些,但寒氣入體無聲無息,對練橫天逆日功的人傷害卻更加霸道。司馬教主,你難道不知道封龍當日就是傷在我的三尺刀下?鐵器是可以熔了重鑄的,這道理連普通武夫都懂,你怎麼就沒有想到?”
司馬繁的嗓子裏發出噝噝的聲音,死瞅着白少情,終於笑起來:“你想我殺你嗎?這激將法未免太可笑了。”他的笑容和先前截然不同,再沒有原來瀟灑的樣子,血紅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盯着白少情,惡毒非常。
他點了白少情穴道,把白少情往地上狠狠一摔。
“我不殺你,我讓你也嚐嚐這劍的滋味。”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屠龍劍,獰笑:“你不也是練橫天逆日功的?”他忽然哇地吐出一小口鮮血,卻不擦拭,任血絲掛在嘴邊,盯着白少情輕輕道:“我要用這劍,輕輕地、輕輕地在你身上劃上七八十下,讓你不死不活。”
白少情被他狠毒的目光刺着,不由打個寒戰,彎起嘴角半笑着嘆氣:“可惜,這樣我的橫天逆日功也打個折扣,錯合功也幫不了你。”
司馬繁似乎沒有想到這個,愣住道:“對,我雖受傷,卻現成有東西療傷的。”他望向白少情的眼光,立即換了淫褻意味,閃着一陣陣恐怖的光芒。
白少情不料司馬繁真的立即起了這個念頭,大罵自己愚蠢。與其被司馬繁拿去練功,倒不如真的被屠龍劍殺死好了。
如果手可以動彈,必狠狠打自己二三十個耳光。
司馬繁緩緩靠近,邪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我原不想這般用了你。”
他的手輕輕勾到白少情的衣襟裏。
“好滑。小蝙蝠兒,你治好了我的傷,我會好好待你。”司馬繁問:“你若想和封龍合葬,我會了你這個心願。”
白少情的牙齒,終於打起戰來。
他閉起眼睛。
閉起眼睛的瞬間,封龍可惡的臉從腦裏掠過。但司馬繁的手已經觸到肌膚,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部冒了起來,粘稠噁心的感覺從頭到腳象爬滿鼻涕蟲。
封龍……
他的喉嚨咯咯作響,似被什麼堵住了,想吐出一個名字,卻又有點不想吐出,這名字和名字的主人一樣可惡,卡在喉嚨深處,搗得白少情一陣陣心疼。
“我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碰過你?”
“你可知道,我會多少門派的武功?”
“三十四家。”
“那麼,便不止三十四人……”
白少情忽然想起,自從離開封龍後,沒有人再碰過他。
兩年,唯一可以親密地接觸他的肌膚,被他貼身藏在胸前的,是那碧綠玉簫。
而如今,司馬繁的手卻伸了過來。
白少情以爲一切已經完了。
但這個時候,卻有聲音傳來。幾乎是輕柔的聲音,分辨不清是什麼發出,就如微風掠過耳膜,但白少情知道那不是風聲。
司馬繁低叫一聲。
白少情身上一輕,司馬繁已經閃到一旁。白少情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全身一輕,已經被人打橫從地上抱起。
又是騰雲駕霧的感覺,風聲呼呼,聽見幾聲驚訝的叱喊,連續兩三聲慘叫後,又只剩下風聲。
白少情原本想睜開的眼睛,現在卻用力閉得更緊了。
“大哥有輕功,抱你上去容易得很。少情,你可不要睜開眼睛。”依稀又象回到那山峯下,有人把假裝不識武功的他攔腰抱起。
他已經知道來者何人。
他在此人懷中,說不定正被他帶回老巢。
他的屠龍劍不在手上。
最糟糕的是,他的穴道還沒有解開,一分勁也使不出來。
終於,風聲停了下來。
一把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爲何不睜開眼睛?”
白少情閉着眼睛,半天反問:“你爲何要救我?”
“救你,我何曾救你了?”他帶着笑聲否認。
“我雖恨你,卻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這次你確實從司馬繁那個瘋子那裏救了我,我大大感激。”白少情還是不肯睜開眼睛,彷彿抱着他的人是人間最最難看噁心的鬼。他細聲細氣說:“我答應你,殺死你後,會好好安葬你,不會讓野狗喫你的屍身。”
“我確實沒有救你。”頭頂上的人正俯視着他,笑得越發厲害:“不過這麼好的補藥,要司馬繁喫太可惜。我也捱了三尺刀,身上也有傷,也學過採陽的法子,而且恐怕比司馬繁學得更好。所以我想,還是我來採你比較划算。”
白少情臉色驟變,猛然瞪大眼睛,狠狠盯着他,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封龍,我決定還是讓你進野狗肚子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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